池面早已回归平静，只有偶尔微风划过时，会撩得池塘泛出一片波光粼粼。
但系统留给她的那番话还清晰地回荡在她脑海里，因为每个字都令她十分无措，她一个字都不想照做。
“本姑娘生长在和平年代，从小到大连条鱼都没杀过，那个破系统居然要我做那种事？呸！鬼才答应你呢！”
鄢枳说着又向水里扔一块石头。
今天的日头依旧高照，炙热的阳光浸入水面又反射出来。
光线足够充足，她能清晰见到水中自己的身影。
光影斑斓中的姑娘她一点也不陌生，是她过去二十多年人生中，每日都能见到的面孔。
甚至初见时，她心中都不由一惊，她没料到书中这个鄢枳同她本人长得竟是一模一样。
立体深邃的轮廓，高挺的鼻梁，浓密旺盛的睫毛高高卷翘，微微上扬的眼尾不沾染丝毫笑意，一眼望去总是带着些许不近人情的冷艳。
多年以来，她屡屡被初次见面的人误以为是混血儿，所以她不曾设想这个古人会与她长得一般无二。
其实若是细细端详，还是有些不同的。
现在这张脸少了些许冷傲，多了几分稚气，更像是还在念书时的她。
毕竟现在这个鄢枳应该刚刚及笄不久。
可是......
她双手托住胸前，忍不住小声惊嚎：“现在的孩子发育得也太好了吧！”
“姑......姑娘？”
许是被她双手覆胸的豪迈姿势震惊，胭脂斟酌着小声开了口。
胭脂是她现在的随身婢女，托原身的福，她如今妖女的称号闻名远扬，宫里人人对她唯恐避之不及，生怕跟她这个狐狸精有半分牵扯，放眼偌大一个皇宫也就胭脂愿意跟着她。
鄢枳放下双手，并拢双腿，瞬间端正好坐姿，恢复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她绞着手帕眼波含笑看向胭脂，摆好腔调娇声道：“何事？”
对她来说，从猛女到淑女只需一瞬的工夫。这是她练了二十多年的本事，自然信手拈来。
变化来得太快，胭脂看得一时哽住。
“时、时辰不早了，鄢姑娘可想用午膳？”
“也好，今日午膳有什么？”
“回姑娘，照着早上膳房递来的折子，当有烤乳鸽、一品官燕、干烧鲍片、酥炸鲫鱼、蟹黄鲜菇、清汤雪耳、芝麻卷、莲子羹，姑娘如若还有什么想吃的，奴婢可以再去吩咐膳房加上。”
鄢枳早就听得止不住口水直流，忙道：“不必不必，这些够了。”
阳光正好，秋风和煦，吹在身上一点不带寒气。
她想了一下，又补充道：“今日天气不错，要不就让人在这里布置碗筷吧，我今日就在这亭子里吃了。”
十几名宫女鱼贯而入，手上端着的盘子一个比一个精致。
佳肴香气徐徐飘散，鄢枳却撑着脑袋开始懊恼。
一想到跑路后就再也享用不到这些珍馐，她就倍感懊恼。
如今的她比起龙椅上那个美男，更舍不得面前的几盘菜。
“天天这般山珍海味养着，我还怎么舍得走啊。”她哀叹一声。
“鄢姑娘，您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要紧的，胭脂你来，”她摆摆手糊弄过去，又指着桌上那盘烤乳鸽，道，“这碟你拿去吃吧，我这几日天天吃，有些腻了。”
“谢姑娘赏赐！”胭脂听闻立马欢快地欠身行礼，道。
膳房的御厨个个都是举国难寻，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还要跟了好主子才能闻闻味罢了，因着此番得了赏赐胭脂心里别提多开心了，可再仔细一琢磨姑娘方才的话......
“鄢姑娘，您若不喜欢这道菜，奴婢这就去吩咐膳房明日不许再端来了，免得放这里还要碍姑娘的眼。”
“不不不，”她忙将人拦住，“我喜欢，我还要日日都见到这鸽子呢。”
鄢枳已经一连吃了好几日烤乳鸽，从刚到行宫那天她就指明点了这道菜，并且还一口气吃了个精光，差点连骨头都没剩下。
倒不是她真的多么爱吃鸽子，只不过一路上她心情太过跌宕，如若不能每天搞只鸽子泄愤，她实在难消其恨。
毕竟，如果不是那只鸽子洒了这么多狗血，她也不用天天挂念着自己的小脑袋，生怕不知哪日就被哪位大佬给砍了。
胭脂自然不懂其中缘由，但做下人的更不能妄议主子，所以她只是带着满腹疑惑乖乖闭了嘴。
蟹黄鲜香，雪耳清甜，鲫鱼酥脆，官燕爽口，鲍片咸香。
芝麻糕软糯饱腹，再配上一碗清热去火的莲子羹。
鄢枳这顿吃得难以言喻的满足。
人吃得餍足，脑子一时也灵活了不少，目光留转间便有了主意。
她冲着旁边招招手，招呼胭脂来到近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悄悄开了口：“小胭脂，你可知陛下何时回来？”
“回姑娘，奴婢不知，”胭脂垂首回道，“不过奴婢听萍儿说前日李公公特意叮嘱过，这月初七花灯节万万不可出错，因为陛下要御驾亲临，所以奴婢估摸着，陛下应是快回来了。”
“李公公？”她脑中光芒一闪，“李公公该不会叫李德全吧？”
“姑娘明察，正是太监总管李德全李公公。”胭脂回道。
听见总管太监全名的时候，她又一次忍不住扶额。
果然，起名敷衍的人对太监的名字肯定更敷衍......
不过既然是总管太监，消息应该不假。
初七的话，岂不是就在后天？
思及此处，鄢枳眉头一皱，“事不宜迟，今天就行动！”
月黑风高夜，天不朗气清时，正是适合跑路的好时候，鄢枳顺了一件小厮的粗麻布衣裳给自己换上，又挽了一个男子发髻，抱上自己的小包袱就上路了。
此处是颜枳的行宫别院，他不常来，此番也是临时驻脚，因此守卫倒也不多，还真叫鄢枳给溜出来了。
“开什么玩笑，我一个成长在新时代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大好青年怎么可能做那种事，什么破系统，什么破任务，我才不信系统那些鬼话，本小姐不干了，我命由我不由……大、大哥，您有事？”
正在为自己的遭遇愤愤嘀咕着的鄢枳脖子一凉。
这……是剑！
她以尽量避免蹭到剑刃的角度艰难地撇头看去——
剑的主人一身黑衣，脸上也蒙着黑布，在不明朗的月光下，只能隐约看见那人额角发际处有块刺青，像是某种图腾模样。
“这位大哥，好说好说，道上的规矩我懂，买路财是吧，你说你们当山匪的还这么敬业，大晚上还要加班跑出来拦路，看来干哪行都不容易。”
她一边说话转移着黑衣人的注意力，一边试图将身子退出剑锋的逼迫，但无奈她退一分、剑就逼近一分，直到明显感受到脖颈处一阵疼痛，一股热流顺着刺痛处留下。
……流血了。
她不敢再动，只把手上的包袱递出去，战战兢兢道：
“这位山匪大哥，这个都给你，里面有不少好东西，都是我从行宫里顺出来的，全是皇帝御用，有了这些保证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大哥，您看这能买我一条命吗？”
……
“救、救救我！”
鄢枳挣扎着睁开双眼，眼神尚未聚焦。
清风拂面，吹着她额头未消的冷汗，整个人浑身冷瑟瑟。
她大口喘着粗气，却又即刻被眼前的景象定住了——
四面扫去，目之所及全然一副向荣景象，哪里还有什么山野荒地和黑衣山匪，这里明明是颜枳行宫的湖边凉亭。
时辰也全然不是深夜，鄢枳被太阳晃得一阵眩目。
“原来是梦……”她揉着眩晕的脑袋想起身，人却被来自胸口的穿心剧痛止住动作。
“嘶……”鄢枳捂着胸口咧嘴，“若是梦的话，这痛感未免也太真实了。”
这真实的痛感分明提醒着，她最后确实被黑衣人一剑贯穿心脏。
她伸手摸摸胸口，一点伤口都没有，又抬手摸摸脖子，也是完好无损。
正茫然不解间，她听见了胭脂的声音——
“鄢姑娘。”
“何事？”
“时辰不早了，鄢姑娘可想用午膳？”
……这话，怎么总觉得在哪听过？
鄢枳依照记忆顺嘴说道：“也好，今日午膳有什么？”
胭脂答着：“回姑娘，照着早上膳房递来的折子，当有烤乳鸽、一品官燕、干烧鲍片、酥炸鲫鱼、蟹黄鲜菇……”
——“清汤雪耳、芝麻卷、莲子羹，姑娘如若还有什么想吃的，奴婢可以再去吩咐膳房加上。”
——“清汤雪耳、芝麻卷、莲子羹，姑娘如若还有什么想吃的，奴婢可以再去吩咐膳……鄢姑娘？”
她比照记忆脱口而出，说得跟胭脂一字不差。
胭脂当然被一字不差的对话惊住了，“姑娘怎知晓？”
可鄢枳也惊住了，她艰难地扯着嘴角露出一丝笑，但其实笑得比哭还凄切，道：“猜的。”
“今日初几？现在什么时辰？”鄢枳询道。
“回姑娘的话，今日初五，现在当是午时三刻。”
初五午时？这是又回来了？就是这顿午膳时她跟胭脂套话，得知初七前颜枳会回来，也是这顿午膳后她决定当晚就卷包袱跑路。
“怎么会这样？”鄢枳喃喃。
这顿饭她吃得恍惚，直到傍晚才缓过神来。
“无论如何，这路一定要跑，不然结局只有死路一条，既然夜路危险，大不了我早点走。”
决心已下，鄢枳这次趁着天色微微暗就卷着包袱溜了。
这次倒是顺畅，她既没走山路也没有遇到山匪，一路顺遂到她差点要哼起小曲赶路，直到——
“喂！哪个缺德鬼啊，你没事在这设什么陷阱啊，你是能逮着大野猪还是怎么地啊！”
“喂！有没有人啊？”
“能不能来个人救救我啊？”
“救命啊，有人吗？这里有人掉坑里了……”
声音渐渐弱下去，鄢枳喊得嗓子都哑了人都困了，依旧没人搭理她。
……
“鄢姑娘？”
“嗯？终于有人来救我了吗？”鄢枳迷糊着睁眼。
“胭脂？”看见眼前胭脂关切的眼神，鄢枳整个人都清醒了。
她弹起身，飞快地环视一周……这不是湖边亭又是哪里！
“今天是不是初五？现在是不是午时？你是不是来提醒我用午膳？”她抓着胭脂的手一通连珠炮。
胭脂被这串炮轰得一愣一愣，道：“是、是的，姑娘。”
……又回来了。
“本小姐还真就不信邪了！”
鄢枳这次抓起小包袱，申时一过就出了门。
……
直到第七次死于非命时，她认命了。
鄢枳从湖边凉亭醒来，看着远远要走过来的胭脂，伸手制止着喊道：“我知道时辰不早了，但午膳我就不用了，我自己待会儿，你别跟来！”用午膳这话她已经快听吐了。
撂下话的鄢枳从凉亭步履如飞回到房中。
她先猛灌下两杯茶，然后一手掐腰一手指着空中某处，“你！给我出来！”
“咳咳！”
熟悉的咳嗽声后，一道贱兮兮的声音响起：
“没想到你还挺有毅力的，这么久才找我出来。”
“告诉我为什么。”她懒得废话，直切主题问道。
“简单来说呢，就是你触发了殒命机制。”
“殒命机制？什么意思？”她很费解。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完成那个人的夙愿，所以当你的选择背离了这条初衷时，就会自动触发殒命机制，你也会重新回到选择前。”那个声音慢慢悠悠地说道。
鄢枳眉头锁着，“那个人和夙愿到底是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只有你真正触发必要情节后，才能知晓。”系统的声音依旧贱兮兮，但口气却讳莫如深。
鄢枳一阵难过：“那我会被一直困在这里吗？”
“那要看你的选择了，对了，友情提示，虽然时空回到之前节点，但你身上的时间却在流逝，也就是说，如果你在某一节点反复几十年出不来的话，你会老死在那一天哦~”
某日，王大壮扛着锄头快快乐乐去赶集。
扑通！
王大壮：“（怒ing）谁他娘这么缺德啊！你是能逮着野猪还是怎么的啊？”
又扑通！
王大壮：“（惊ing）哦豁！还真有野猪，老子发了哈哈哈！”
王大壮：“（呆滞ing）不对！（咆哮ing）老子和猪都在坑里还怎么出去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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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烤乳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