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拒绝也是他意料之内的事情，毕竟安德里亚斯早就想好最坏的打算。

只是当林思危真的把话说出口时，他仍觉得胸口传来阵阵疼痛。

安德里亚斯的神色一下子就黯淡下去，林思危感觉自己身后甚至冒出薄薄的冷汗，他本想和安德里亚斯再度周旋，可是又觉得，既然二人都要把话说开，那还不如一开始就表明态度。

倏然，安德里亚斯松开了他的手，同时也站起身来，当林思危不得不俯视他。

安德里亚斯的表情称不上友好，可是还在尽力维持自己的情绪。林思危下意识问他：“安德里亚斯，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在北坤港的？”

“就在去年。”

安德里亚斯的声音有些沉闷，林思危听到这个答案还觉得有点惊诧，他刚才想过安德里亚斯早就发现他，可是没想到居然这么早。

“啊？”林思危喃喃道，“那你怎么……”

安德里亚斯打断他的话：“我们早就见过面了。”

对方这一说法让林思危更加摸不着头脑，他努力回想这一年来生活中遇到的人，可是没有哪一个人的身形和安德里亚斯对得上。

眼看着林思危仍然是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安德里亚斯继续闷闷不乐道：“那天，是你主动扑到我怀里的。”

林思危的神情变得更加疑惑，眼底尽是诧异，安德里亚斯才认清楚这个事实：他完全记不清有这回事。

“那天傍晚，你似乎被我吓到了，然后你还让你一个alpha朋友送你回家。”

安德里亚斯看谁都像是情敌，说到这里，他的表情更不快：“……送你回家就算了，还一连好几天都是如此，思思，我简直嫉妒得快发疯。”

“啊？”

“那时候，我居然以为她是你的女朋友。”

当时的他把迦南误以为是林思危的伴侣，所以才不敢贸然现身。

林思危听到这个假设简直要被吓得跳起来，一边又暗暗觉得好笑。

可是这又让他又想到另一件令他不愉快的回忆，关于谢丽尔。

林思危脸色一下子冷了下去，说来好笑，他和安德里亚斯最后一次“争吵”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安德里亚斯对他的不信任，居然误会他和谢丽尔有染。

不对，哪怕没有这次争吵，他们也最终会分道扬镳。

毕竟安德里亚斯和皇帝一开始就在隐瞒他欺骗他，把他当作兰登的替死鬼，好让伊顿家族将自己视作眼中钉，他们根除伊顿伯爵的势力。

“我可不会像您一样疑神疑鬼。说实在，你的占有欲实在可怕，怎么连一个替死鬼和什么人来往都要管。”

“反正我都是要死的——”

但是却没死成。

安德里亚斯捂住他的嘴巴，肩膀颤抖得厉害，眼里是林思危没有见过的恐惧和戾色，这双动人的蓝眼睛甚至泛着星星泪花。

像是嫌火不够大，林思危再次开口：“……第一次见到我时，是不是也在惊诧我和你的未婚妻长得如此相似。”

“恐怕那时候你就已经帮我设想好我的结局了。”

“不是！”

安德里亚斯声嘶力竭，他的蓝眼睛几乎苦苦哀求：“我从来没有认为你和任何人长得相像，至于你对我的控诉更是无稽之谈！”

说着，他的语气变得愈发苦涩：“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这不是谎话。”

人类的大脑在极度紧张情况下是无法维持百分之百的理智，可是安德里亚斯确信，在舱门破裂那一瞬间，当他看到林思危时，他的心跳有一瞬间的加快。

当时的安德里亚斯并不知道这阵心跳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许只是交感神经受到海上难测环境刺激兴奋导致的，他从未想过自己当时是心情因为某人变得紧张而导致他荷尔蒙升高才会心跳漏一拍。

他自认为自己是个相当理智的alpha，学校的教官和菲利普斯皇帝都曾赞扬过他，他拥有绝对的理性，不过他的胞妹也曾说过他有点不近人情。

至于爱情，更是不值得一提。在他眼里，他应当像父亲一样娶一名出身名门的omega，有没有感情倒是无所谓，然后那位omega会诞下子嗣，他则继承皇位，执掌整个帝国。

他也就此过完一生。

“可是你出现了。”

安德里亚斯喃喃道：“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那就是一见钟情，你能想象，当我牵起你的手时，我有多紧张。”

“之后，我才意识到这份不理智的情感会干扰我的思绪，会让我无法做出准确决策，我无数次想回去找你，毕竟找到你对我而言轻而易举，但是我无法抛弃理智，我只能抛弃这份隐秘的感情。”

“说来可笑，我不想让自己成为被情感左右的懦夫。因此我才答应了母后的提议，与佩尔金家族联姻，同时也选择一个虚假未婚妻，作为鱼饵引出伊顿家族的刺客，能够给伊顿家族以及他们的产业一个打击，同时也可以稳固皇室在帝国的地位。”

“可是我没有想到，母后选中的人竟然是你。”

林思危一直没有说话，他安静地看着眼前的alpha，只见安德里亚斯继续说道：“我明知他们的决定无法改变，那我只能选择控制自己，控制自己不要靠近你。”

直到现在林思危才知道安德里亚斯当初并没有真正忘记自己，相反，他早就把林思危的眉眼一笔一画刻进心底。

“虽然帝国讲究ABO三性平等，但从我幼时起，大家都告诉我，我的伴侣一定会是一个omega，这个omega必然是出身望族。”

林思危忍不住插嘴：“真是抱歉，我既不是omega，也没有出身名门。”

“在与你相处时，我无法控制我自己，我一边想与你保持距离，一边又忍不住靠近你，忍不住想亲吻你。”

林思危嘲讽道：“你怎么还既要也要？”

“我不敢和你说‘我爱你’，因为我知道当时的我无法给你承诺。”

“那时候我已经想好，我要保护你，起码要让你平安离开这里，与兰登·佩尔金订婚只是暂时的，等到处理完一切，我会想办法说服我的父母，不管用什么方法也好。”

“等到一切结束，我也会和他彻底解除订婚，然后向你坦白一切，我有多么爱你，亲手为你戴上属于我们的戒指。”

安德里亚斯语毕，换来的是林思危短暂的沉默，随后他听到林思危略带失望的声音：“所以，在一开始你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

因为这场骗局他失去了身份，林允恩和谢丽尔，哪怕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并不是无辜的，可是林思危仍然无法接受。

谢丽尔在她清醒的前一刻还在尽力保护他，或许是对老师养子的不舍，又或者是对他起了怜悯心。

哪怕她曾经是伊顿家族派来的暗杀者，林思危仍然无法对她的死亡释怀，更何况是与自己朝夕相处二十多年的林允恩。

“我好累啊，安德里亚斯。”

说完，林思危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让安德里亚斯无比心碎。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来多少次首都星，更没有可能亲眼见到你。”

“我想过，倘若我没有遇见你，或许我再一次见到你会是在光脑新闻上，你会和一个和你出身相似的omega站在一起，你们会是帝国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不过我还是遇见你了，如果没有你恐怕我也不会活到今天，也许早就死在海洋的某个角落，并且也是因为你，我才能短暂地度过了美梦般的三年。

“可是也是因为遇见你，我失去了太多东西，这都是我无法承受的生命之痛。”

“我们明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要强求了，安德里亚斯。”

林思危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也没有去看安德里亚斯的表情，他几近哀求地说道：“我最后的愿望是，你能带我去看一看爷爷和谢丽尔吗？求求你。”

如果要形容安德里亚斯此刻的心情，那就堪比像是被流弹击中心脏，剧痛之后是麻木，让他的脑袋感觉要被撕裂一般。

他还是拒绝了自己，而且不止一次。

林思危哀伤的神情让他恍惚，他不想让林思危再次哭泣，对方此前的不幸遭遇与他脱不了关系，他也想尽办法去弥补。

突然间，安德里亚斯再次跪在他身前，捧住他的双颊，说话声带着些颤抖：“哪怕你玩弄我的感情也好，装作喜欢我的样子接受我也好。”

“我会给你很多你想不到的财富，我会让你会成为帝国最尊贵的人，财富和地位我都会给你，曾经对你不敬的人我都不会放过！思思，就当是我对你的补偿，好吗？”

见到安德里亚斯并没有放过自己的打算，林思危下意识反抗：“不！我不要！我只要你放我回家！”

“你可以把白水晶宫当作你的家，皇室名下各地的所有行宫都会属于你和我，如果你想要一座新的宫殿，我们也可以让工部重新设计一座新的行宫。”

很好，安德里亚斯并没有把他的话当作一回事，仍然固执己见地让自己留下。

“如果我硬要走呢。”

“思思，别闹了。”

安德里亚斯抚摸着他的手背，这让林思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听到安德里亚斯淡声道：“如果你非要离开我，那就不能怪我对你不温柔了。”

“我也不想这么对你。”

林思危直接站起来，这让安德里亚斯得以仰视他。

他看到林思危下意识把目光转向门窗的位置，这个单纯的beta或许还在抱有一丝能够逃离的侥幸。

林思危感觉自己手腕上的力度一紧，才发现安德里亚斯不知何时已经扣住了自己的手腕，虽然以这个角度他能够俯视安德里亚斯，但是仍让他觉得不安，安德里亚斯看起来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狮子。

“思思。”

他虔诚地亲吻林思危的手背，用着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冰冷的话：“如果你非要离开我，那从现在开始，我会把你关起来。”

林思危一怔，似乎无法相信这会是安德里亚斯说出的话。

“我要把你永远绑在在我看得到的地方，而这里——”他的目光略过林思危的下腹，“会生出我们的爱情结晶，这个孩子将会是帝国未来的继承者。”

“作为孩子母亲的你，自然是要成为我的皇后的。”

林思危难以置信地盯着安德里亚斯，他的语气有些不稳：“你别想了，我不会要孩子的！哪怕有，也许在我主动打掉之前，就会有人先替我出手。”

他并不知自己口中的“有人”指的会是谁，或许是残存的□□势力，或者是皇后和兰登几人，不会有人希望孩子的母亲是一个beta。

听到林思危这么说，安德里亚斯隐隐想起刚刚他询问诺亚关于玛丽安皇后给林思危吃的避孕药一事，他作为高阶alpha自然嗅出了一丝异味，只是这股味道着实难以让人察觉，只怕这颗药并非简单的避孕药。

在他责问诺亚后，诺亚居然没有发现药物的异常，在场其他宫人都是beta，自然无法发现任何疑点。

他早知道玛丽安皇后并不喜欢林思危，一心想让他娶出身高门的兰登为妻。

可是他没想到，玛丽安皇后居然会想通过最简单的投//毒来对付林思危。

化验结果也表明安德里亚斯的猜测是正确的。

得知此事，诺亚的表情并未比安德里亚斯好上半分，他面色铁青地说道：“倘若我知道这药有问题，我也绝不会给他沾上一丁半点。”

他默许林思危吃下皇后赠予的避孕药，既是为了林思危的安全着想，也存有自己的私心。

玛丽安皇后和兰登害怕林思危诞下流有安德里亚斯血脉的子嗣，他自己也同样害怕。

他害怕林思危就此只能和安德里亚斯捆绑在一起，害怕安德里亚斯会拿孩子要挟他，让他留下。

思及此，安德里亚斯再次细细摩挲林思危的手掌，他认真道：“不会再有任何人伤害你了。”

林思危轻声问道，那语气有着莫大的哀愁：“安德里亚斯，你真的不愿意放我走吗？你真的要把我锁在这里一辈子吗？”

“对不起。”

那双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眼底尽是疯狂血色。他听到alpha认真道：“哪怕你如今恨我也好，麻木也罢。”

“我绝不会再放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