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有不少人家都听说了白子项，给老程头立字据也要买墓地的孝心，再想到他之前几十年如一日的照顾着眼瞎的白母，纷纷夸赞他是一个大孝子，做出来的东西一定充满着孝心，能把老祖宗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让老祖宗再黄泉之下也能心满意足的保佑子孙们！加上他做的金童玉女憨厚可爱、成男男女也比较传神，看着很是讨喜，扎出来的牲畜都是膘肥体壮，四肢有力，看着就很能干活的样子，十里八乡有不少人都爱来找他预定。

虽价钱贵了不少，但越是灾年频发的时候，县里、村里的富户通过土地兼并，只会越发的富裕，根本就看不上这点银钱。反倒还因为喜爱他一绝的手艺，定了不少。

但渐渐的，大家也发现了，白子项不再像老程头在时那么爱笑，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连他们这些街坊邻居上门求购时，也是一脸死人样，死气沉沉的，看着一点也不好说话。

要不是因为结账时，他常常会给抹掉零头，他们都不太想来照顾了。闲聊时，又想到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都有些唏嘘，唉，艰难的生活，都把一个小伙子压成什么样了。

打那以后，就有流言说，纸扎铺里的老板，年纪轻轻就这么孤僻，和纸扎铺子里满是笑得渗人的纸人真搭，就是以后可怎么办？整日都在搞他的扎纸，那人看着不是更怪？更吓人？想给他说媒的，基本绝迹。

但是不得不说，他扎出来的东西是越来越精美，做出来的东西也越来越逼真，这手艺哪怕是郡里最好的店也比不过，导致远在郡里的贵人偶尔也会派人来下单。

但白子项却时常感到恍惚，做的越多，见到的幻觉好像就越来越多，迷茫的他，时常翻看手札的最后一页发呆，一呆，就坐到天色发青，有人来敲门喊他开门时，才回过神来。

熬狠了，人看着也憔悴了不少，在青天白日下乍一看，好像戏本里写的僵/尸，毫无防备的来人能被吓个半死。

但白子项可不在乎，他的心思已经不在经营上了。打那以后，去哪家帮忙白事的时候，他都会偷偷的收集他们家的香灰、蜡灰、上棺时周边的苔藓等！

被人看见，也只说做纸扎需要。不了解内情的人，只当他家纸扎大概就是用这些做出来的，所以才比较灵。基本都笑着说，“这么实诚，下回我一定帮你家说说，让周围有需要的都知道。”

白子项笑笑，感激的应了，他现在需要钱，不说还能买得起东珠，但金粉还是需要的，他就不信了，再换一种材料，手札的最后一页还是做不起来！他记得，每一页手札上的笔记，在做法上，都有多重组合，不单单只有一种配方。

这几年里，白子项不冷不淡的对待新收的小侄子，教他普通的纸扎手艺，并不是上心。小侄子看着自己扎了几年都还没有师傅的传神后，怀疑他私藏，但又不敢说，只是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所以得不到手艺，更加卖力的包揽了家里的家务和店前得事务。

白子项见此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到：“想要做得传神，你就应该去市场看看，看看活的动物是怎样的，又看看各位老爷的大宅子是怎样的？看不到里面就找小厮问，问不问得出就看你自己了。”

小侄子受教，听话的跑去市场认真观摩。

如此放养了几年后，白子项发现，他小侄子对这一行业的热情好像已经消退了，心思都不上面了。老找机会就跑出去，也不知道去干嘛。做了几年，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粗糙。白子项拿起小侄子根本拿不出手，连滥竽充数都难的作品，看得直摇头。

“他要是再不用点心，哪怕再过个十年，我宁愿带着手札入土！也不可能把手艺交给他。”

玖玖看着跟很久以前，想要在这里驻扎的纸制品店内一样的手艺，有些无语。“挺好的啦，和上一家想和你打擂台的扎纸店，出品的差不多，不是谁都像你这样疯魔的，额，不是谁都像你这样，有耐心钻研，打磨手艺的。”

白子项看着眼前惨不忍睹，近看连基本型都没有的手艺：“我不是疯魔，只是想试一试，我感觉在纸扎一途上，不该只有这样，应该有无限的可能。”

玖玖默默的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所以你想纸折高达？把老道士给的符文再绘上去也难。

说着白子项又掏出那本被翻到纸角起卷的手札，“也许我能把它的内容添两笔或者扩一扩也不一定。”

玖玖想到这几年来，白子项毫无束缚之后，更加勤快的进山找材料，疯狂的搭配自己学到手的造纸技术、纸扎技术，硬背老道士的符文，就有些心惊。

从开始的有一瞬间，到这两年，他已经能造出能汇集大量阴气、恶念，甚至能转成灵气苗头的纸制品。但这个小世界对于灵力的束缚还是很厉害的，玖玖这么多年，都没见过有什么物品要往能储存灵的方向发展，最后一次的俏纸人也不例外。想要复苏的行为很是微弱，最终还只是能动一下肢体，又被贫瘠的世界所压制，就像电池耗尽，又找不到充电的地方，只能归为平静，再也没了动静。就知道，想要捣鼓出纸质的高达，道阻且长。

好在她当时说话间就扯走了他的注意力，纸人的动作又微弱，基本没引起他的注意，不然后面也不会消沉了那么久。

之后他所造出来的纸制品，或多或少都有往灵物的方向发展，只有少数的几次没有，是由于没有充足的灵力浇灌，所以基本上都发展不起来。只是会偶尔出现一些不同寻常的微弱动静，让人感觉是幻觉，但玖玖知道，那不是。

想到这里，她就像看神奇动物一样，看着眼前的手艺人，早就听说有人以书画、厨艺等入道，她一直觉得都是些小道，比不得剑道、佛道、术道等，成不了气候，但现在亲眼见到，艺术被追求到极致后，居然真的可以创造出生命，甚至可以启灵！她就不是一般的吃惊。

这种画腐朽为神奇的事情，她只在主星上见过，听说有一位只会做纸扎制品的大佬，刚入主星时，谁没注意到Ta。极少数知道Ta的，都看不起Ta。只会玩一堆破木头和彩纸而已，能玩出些什么花样？

就好比一块万年玄龟的龟壳和一块百年玄铁打造出来的盾，放在一起让人选来用，是个有脑子的都会选龟壳。百年玄铁掺杂别的东西搞出来的防具，再怎样花里花俏，看起来防御值塞高，都不如未经处理、长得更年长的龟壳来得要坚硬！

这位匠人扎的纸人也是一样，纸制品而已，再怎么厉害，只要遇到练得好些得灵火、灵水或者修为高深些的修炼者，还不是一碰就破裂？

但当他带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在擂台内“送”了一场后，一战成名，此后基本上是战无不胜，谁来谁送！令观众们看见了纸制品的厉害，原来它们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坚不可摧，原来它们在需要的时候，也可以如柔软的柳条一般，百折不挠！

此后有不少观众从他这里被激发出了灵感，从自家的仓库内翻出自己感觉用不上的材料，拼凑出一堆修仙版高达，但是皆打不过这位横空出世的匠人，别管他们用什么天才地宝，拼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都没有自主灵智！

全都要制作者输入自己的神识，或者分裂神识进去，才能使它的动作像人一般灵活，有自主判断，等于是用各种天材地宝做了具傀儡，没什么创新的，没几具特别的傀儡替身，在主星都不配叫大腿。

这位匠人的作品就不同了，只要放台上来，动作神情不止与真人无异，甚至还会打个八卦掌、罗汉拳什么的，全看对手使什么招，它都能见招拆招，再给予反击，很是棘手。

一查他出生的小世界，个个不可置信，这么贫瘠？半点灵力也无？居然能修炼到这样的境界？这简直就是沙漠里开出的食人花啊！惹不起，惹不起，同时大家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真是老天爷赏饭吃，模仿不来。

这位大佬也争气，入主星不过百年，就打下了不可动摇的地位，在高手林立的主星，有了立锥之地。让人直呼不可思议。

玖玖从回忆中抽身，想到他这些日子来的魔疯状，喃喃道：“也许你真的可以，搞不好你添的东西多，还能成个开山鼻祖呢。”

“那我就不想了，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也就只能在追求纸制品上，看看能出个什么结果了。”说着，他温柔的看着出之自己手的纸制品，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一样。

“你说，它们有一天能真正的活过来吗？像你一样，像个真人一样，甚至能反驳我，在我的手下被我赋予生命。”

玖玖不忍心告诉他实情，只能说：“还是那句话，我感觉这个世界没有我的同类。”

白子项有些失落，但是很快又振奋起来，黄粱灵现在说没有，难道就真的没有吗？也许他努力一下，可以创造出来呢。

想到这里，他的侄子也刚好送完货回来，看见他气喘吁吁的模样，心又软了，拿起他的纸扎品对他招招手说，“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动物的骨架要做的稍微粗壮一些，就能显得比较有力，比较真实，而且你看你糊的这些纸，也没有耐心，有些都重叠了，这么大的疙瘩，还一片片的出现，很难看的，雇主上手一摸，有些挑剔点的就不喜欢了。”

小侄子内心毫不在意，脸上还是忙堆起笑脸，回道：“好的，我知道了，下回我会注意的，这个是今早上没睡饱，然后拿来练手做出来的，是有点难看，下回我不会这样浪费的了。”

白子项看自己说了几次，小侄子还是这样，认错态度良好，但永远不改，就有点不想说了，但是想到他父母是他在村子里的唯一亲戚了，之前没有常常照顾自己家，是自顾不暇。

但现在都被他过继下来了，还是要管管的，也许以后经点事，就会把心思放上来了，种种原因总结下来，也就忍了下来了。况且，当初自己一家也麻烦过他们，他们还是帮的，就是麻烦点，把他带出来，有门手艺饿不死就行了。

后来白子项一个人忙不过来，小侄子的手艺又终归提不上来，又沉迷于想要制造出一个跟玖玖一样的纸制品，店内卖的东西就更少了。

但大部分的顾客，还是坚定的选择了他们家，这也算是街坊邻居给的一点照顾吧，白小子就跟老程头一样，值得他们照顾，况且现在世道艰难，谁不是我帮帮你，你来我店内买些。我去你那里帮衬。日子就过下去了。

而且当初的白小子那么艰难，还要带着他眼瞎的老母亲在镇上扎根，这么艰苦都坚持下来了，还能让她寿终正寝，可谓是个大孝子，做出来的东西，让他们买回去，也算粘沾孝气了。

大概稍给祖宗，也能让祖宗感受到他们这些后人对祖先的孝敬，所以就该买他们家的！反正便宜又好看，搞不好还灵验，为什么不要？

就是苦了外地赶来的，基本来迟了的，都要等好几个月才有货，往往来到店内都是长吁短叹，抱憾离开，这使得他得作品更出名了！

玖玖看得目瞪口呆，怎么误打误撞之下，就搞出了一套古代版的饥饿营销啊？！

小侄子看见他师傅的纸扎技术，已经是他见过最好的了，还老叨念着不够，哪里不好，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就有些心慌，这怕不是着魔了吧。

他再看看自己扎出来的，也不差呀，跟之前新开的那家店，卖的水平也差不多，既然能从郡里来开分店，就说明手艺还行，怎么就不好了？还真当谁都能像他一样有手艺？

终于，白子项坐不住了，一天夜里，趁着夜色还没到正浓，又没关城门时，连灯笼都没带，就在城外不远蹲到月色正浓就起身往外走。

城外的乱葬岗上，眼发绿光，虎视眈眈的野狗、两眼红亮的乌鸦敌视的盯着突然闯进他们食盘的陌生人。早就用树皮、浆洗到发硬布料包好全身的白子项，见此并不惧怕些什么，看不过眼敢过来抢食？那刚好，试试他手中的打狗棍威力？！

清冷的月色满地，给白子项提供了良好的视野，径直的走向他看到的青苔处，东拿点，西掏些，很快就装满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陶罐，还折了不少的树枝背在背上。

天刚微亮，城门刚开时，他就把东西给带回来了。在瓶口处仔细的围上一层白色的硬纸盖好瓶口，点上朱砂，其上再覆盖一层新鲜的荷叶，又上一层白纸点朱砂，共叠了7层有余，才用绳子细细的扎好瓶口，与旁边堆着的十几个，同样大小的土陶罐，一起放在阴凉处。

点了点数目，再翻翻手札，好像都齐活了，便把用红纸做盖子的陶罐全都放进箩筐内，玖玖看了看，想起里面装的全都是些香灰、青苔、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树皮。

它们晒干以后长得不一样，但见识有限的玖玖，也还是认不出这些都是什么树的树皮。白子项背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去了城外的造纸处。

看见早些天疏通好了的山泉水，在池子内蓄满，又开始一个人吭哧吭哧的埋头苦干起来，“你还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不可能发生的，对吗？”

白子项满头大汗，两眼期待的看着眼前的半成品，嘴里喘着粗气回答：“是，我相信我的眼睛不会欺骗我的，这些年来，我看到我做的那些纸人、纸牲/畜，它们有些时候真的动了！手札上说的都是真的！特定的材料，真的能赋予它们灵性，在某一个瞬间，给予我回应！”

“可，你之前不是试过了吗？那个漂亮的小纸人有给你回应吗？”

“没有，那一定是需要的材料还不够，现在这些树皮都是我在出白事活动的时候，在那些喜丧老人周围找的，有桂树、桃树，还要橘子树什么的，都是些大吉大利，能保人好运的树，

同时他们家把老人家穿过的旧衣服都丢出来，全被我给捡回来了，现在也一并掺进去！这回用沾了百家福气的物品做出来的，一定具有非同凡响的效果。”

玖玖绝倒，现在是你技术的问题吗？是你用料的问题吗？是这个世界它绝灵啊！比她上一个呆的小世界还是绝！

之前他受伤，她给白母入梦报信息，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把灵力给逼出来用！但那也不代表着，这世界会有灵气，能使这些普通的凡物，转化成为能供人驱使的灵物啊！

但对玖玖在这方面，也有些不信任的白子项，开始遵从自己的内心，在纸扎一途上很坚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并不被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