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者玄的问题,在崖顶清冷的空气中缓缓沉淀。
“回响?”谢流光眉峰微蹙,眸光清亮而锐利,带着纯粹的探究。他身姿挺拔如松,在这灵压笼罩的崖顶不见半分弱势。
吴适归向前半步,与谢流光并肩而立:“尊驾所言,我等不明。此来只为寻物,平息一方隐忧。”
玄的琉璃眸淡漠地从两人身上扫过。他广袖微拂,祭坛符文流转,清冷光辉如水银泻地,将二人笼罩。这光不带压迫,却仿佛能映照灵魂本质。
吴适归感到怀中令信微颤,自身对谢流光那份超出任务范畴的在意,在此刻无所遁形。而谢流光则感觉那光芒如冰泉洗练周身,不仅未让他不适,反而激发出一种潜藏的、遇强则强的凛然气魄,他唇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面对挑战时的兴味。
十息过后,光芒散去。
“执念可见,锋锐难掩。”玄的声音依旧空灵平淡,听不出情绪,“然承露盘关乎此地命脉,非轻易可动。”
他未再看二人,只留下决断:
“离去。”
墨色身影转向祭坛深处,疏离之意显而易见。
就在吴适归心念急转,思量对策时,一个温和却不容忽视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既然守护者说了今日不便,二位不如先在谷中住下。”
李青临自一旁缓步走出,径直来到三人之间。他先是对吴适归和谢流光微微颔首,随即极其自然地看向玄的背影,语气里带着一种无需言明的熟稔:
“外围那处空着的木屋,我带他们过去暂住,可好?”
玄并未回头,沉默在四人间蔓延。这沉默并非拒绝,更像是一种默许。
李青临仿佛早已料到,转身对吴适归二人道:“走吧,谷中风雪小些。”他引路前行,在经过玄身侧时,脚步未有停顿,只是用仅有彼此能感知的音量,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句:
“……老脾气了。”
这句低语,带着纵容,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羁绊。
下山路上,李青临解释道:“他不轻易信人,尤其事关承露盘。并非刻意刁难,只是职责所在。”这番话,是基于长久了解的坦然陈述。
谢流光敏锐地捕捉到那份熟稔,问道:“李公子与守护者相识已久?”
李青临目光掠过远处覆雪的森林,唇角泛起一抹浅淡而真实的弧度:“嗯,旧识。”他不再多言,将二人安置在谷地边缘一处木屋,“此事急不得,且安心住下。转机,或许就在近日。”
安顿好二人,李青临便朝着部族深处的方向走去,那里,是守护者玄通常所在之处。
吴适归与谢流光站在木屋前,一个沉稳如山,一个锐气内敛。获取承露盘之路虽遇阻,却更激起了二人的决心。而李青临与玄之间那不言自明的默契,也成为了这雪谷之中,另一个值得探寻的谜题。
李青临安排的木屋虽简陋,却干净坚固,足以抵御风雪。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榻,一桌两椅,泥炉上架着的铜壶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驱散着寒意。
“这位李公子,倒是心细。”谢流光拨弄了一下炉火,橘色的光映在他脸上,平添几分暖意。他姿态放松,并无寄人篱下的局促,反像是在自家驿站般自在。
吴适归站在窗边,目光穿过糊窗的薄绢,望向谷地深处那片被暮色笼罩的、更为密集的建筑群落,那里是九色鹿部族的真正核心。“他与那位守护者,关系匪浅。”他声音沉稳,道出观察所得。
谢流光挑眉,拿起李青临留下的、据说是部族自酿的奶酒抿了一口:“看出来了。那守护者冷得像块万年玄冰,李公子一句话,却能让他默许我们留下。”他眼中闪过兴味,“这可不只是‘旧识’那么简单。”
就在此时,一阵极轻微的、若有似无的笛音,顺着风雪缝隙,幽幽传入木屋。那笛音清越孤寂,旋律古老,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怅惘与思念,与这雪谷的夜色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两人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侧耳倾听。
笛音传来的方向,正是那片核心区域。
与此同时,部族圣地,望鹿崖下的一处温泉畔。
玄静立于一块覆雪的青石上,墨色长发未束,随风微扬。他手中握着一支简单的白玉短笛,刚才那孤寂的旋律正是出自他手。琉璃色的眼眸望着虚空中某一点,比平日更添几分空茫。
轻轻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李青临解下了官袍,只着一身素青常服,如同归家般自然地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望着同一片被雪光映亮的夜空。
“他们安顿好了?”玄没有回头,笛音已歇,声音比笛声更冷几分。
“嗯。”李青临应道,目光落在玄被月光勾勒出清冷弧度的侧脸上,“只是暂住,不会打扰部族清净。”
玄沉默片刻,忽然道:“那个叫谢流光的,魂光不稳,似有残缺,与外界灵脉隐隐相斥。”他陈述着客观事实,如同评估一件器物,“你不该让他们留下,平添变数。”
李青临闻言,却微微笑了,转头看他,眼神在月色下格外温和:“你既看出了他的异常,不也默许了他们留下?”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许,“况且,你我当年,不也是他人眼中的‘变数’么?”
玄持笛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没有反驳,只是周身气息似乎更冷了些。
李青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朝廷那边,近来有些异动,似乎也对承露盘起了心思。我此次回来,亦是为此。”
“觊觎者,杀。”玄的回答简洁冰冷,带着守护者不容置疑的决绝。
李青临轻轻摇头:“杀伐并非唯一手段。我来处理。”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沉稳,那是久居官场、执掌权柄后自然养成的气度。“只是,承露盘……或许真的需要现世了。灵脉异动愈发频繁,单凭部族之力,恐难长久维系。”
玄终于侧过头,琉璃色的眼眸在月光下直视李青临:“你知道动用它的代价。”
“我知道。”李青临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避让,“所以,我们需要找到更好的方法,或者……值得托付的人。”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瞟向了吴适归和谢流光所在木屋的方向。
夜色渐深,温泉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两人并肩的身影。他们不再交谈,只是静静地立于雪中,一如过去无数个日夜。
木屋这边,笛音早已停止。
谢流光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看来今晚是没戏了。先养精蓄锐,明日再探。”
吴适归点了点头,吹熄了桌角的油灯。
屋内陷入黑暗,唯有炉火的微光跳跃。两人各自躺下,听着窗外风雪声,心中却都清楚,这短暂的安宁之下,暗流已然涌动。李青临与玄的关系,朝廷的动向,承露盘的秘密,以及他们自身那扑朔迷离的“回响”与“因果”,都预示着这场雪谷之行,绝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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