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姆是个很健谈的人,虽然因为身体原因,没能够亲自游遍大江南北,却学识渊博。不论是什么话题,都能聊上几句。
不知道是光照原因还是心理作用,比起晚餐时,杰姆的神态柔弱中多出一丝凌厉,让人有种微妙的反差感。也或许是张以禅委婉表达出意见后那一刹杰姆的神色变化给她带来的错觉。
张以禅对天南地北什么玩意儿都没兴趣,等上了点心和牛奶,感觉差不多拉进了些距离后,才试探地将话题拉向利于自己的方向。
“听说你过几日要在舞会上挑选自己的妻子?”
“恩,马上要到二十五岁生日了。本该早点决定自己的未婚妻人选,不过我身体不好,养了这些年也不见好,再拖下去也没有意义。”杰姆神色忧郁,“如果可以,我真不想拖累别人。”
这话有点意思。
现在萨瑟兰家也就剩杰姆一人,又有谁能强制决定他想做什么,选不选未婚妻不应该是由他自己决定?怎么说得好像不得不这么做一样?
杰姆却没再给她机会,笑道:“夜深了,以禅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莉莉,你去送一下客人。”
烛火乍然从一旁亮起,面无表情的女仆举着三叉烛台,冰冷的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客人,请跟我来。”
张以禅只好放下喝了一半的牛奶,遗憾起身。
温暖的火光将身后那人独立在黑暗之外,仿佛隔绝成另一个世界,张以禅忍不住频频回头,直到再看不见那角落溢出的火光。
走廊的灯光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只有莉莉手中的烛光照亮前路。张以禅不由自主地拉近距离。听着自己小步快跑发出的哒哒声,张以禅忽然心中一惊,很快将面上的异色压下。
宅邸的房间是没有门牌号的,张以禅记得自己所在的房间是走廊左侧第五个房间,在房间门口一米多远的地方摆着一个半人高幽青色裂纹状的花瓶,花瓶内放着一束白色玫瑰。然而莉莉却径直走了过去。
察觉到身后的人并未继续跟随,莉莉转过身,无言看向张以禅,似是催促。
张以禅恍然未觉任何异常,笑着开门道:“麻烦你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杰姆先生应该会需要你的帮助。”
等张以禅进门,离门口还有五步距离的莉莉已然出现在她房门口,隔着一个门框几乎和她面对面。张以禅心中一跳,想都没想,反手将门甩了上去。
在们甩上的瞬间,她看见莉莉嘴唇微动,似乎无声说了些什么。
张以禅啧了一声,看见门缝中的烛光逐渐暗淡,放在门把手上拧了微小角度的手松开,下移,上锁。
翌日清晨,等玩家们相继就座安德森才将早饭带上。比起昨晚精致却半冷不热的餐点,氤氲着热气的早餐获得了玩家们的广泛好评。
有人不经意问道:“安德森,今日怎么没瞧见杰姆先生。”
“主人身体不好,已经在房内用过餐了。”
众人交换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又有人按捺不住追问道:“说起来,我们都没看到其他人。不知道杰姆先生的父母现在在哪里?”
安德森神色恍惚了下,叹道:“老爷和夫人都已经过世了。少爷喜欢清静,现在宅邸里只有我一位仆人。”
张以禅手上的刀叉不注意划过餐盘,发出一声刺耳的擦刮声。她放下刀叉,抱歉道:“手滑,不好意思。”
众人没理会这个小插曲,见安德森和蔼,争先恐后地询问问题。安德森倒也没有任何不满。不过很多问题,他都语焉不详,问得深入,就只会回答这是主人的私事,他不清楚,或者直白地说无法告知。
一圈问下来,众人皆意兴阑珊。总结到手的消息,也不过杰姆博闻广识温文尔雅却身体孱弱、父母早逝、家族辉煌奈何只剩独苗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
萨瑟兰宅邸没有什么特别的建设,庞大的如城堡一样的建筑前,是修剪整齐的花园和喷泉。一条石板路平直向前,通往路口。宅邸后侧依旧是一片花地,中间有个六十多平米的圆顶花房,可以看见安置其中的桌椅和书籍,想来是主人在冬日暖阳闲暇放松的地方。
再往后,就是树林。
这一整片山地都是萨瑟兰的地盘,连围墙栅栏都没有。住在这里的一老一少似乎丝毫不担心安保问题。
安德森带着众人在宅邸里转了一圈,重点参观了一下藏书丰富的书房和精心存放各种收藏品的收藏间。若非收藏间进出都上了锁,张以禅真要以为杰姆请他们这些“亲朋”过来,是当散财童子“送东西”的了。
一堆“不怀好意的亲朋”来到只剩孤寡的病弱少年府上,瞧着就像是一出伦理剧的开端。
为了方便客人们消遣时间,书房是开放的。据安德森说,杰姆平日里办公也不会在书房,所以也不用担心客人们不小心动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大家自然听听就算,翻找东西的心跃跃欲试,等到安德森离开,立马就忍不住四处翻找。
张以禅看着将近一半的玩家都散开在庞大的堪称图书馆的书房内,没高兴挤上去,冲同样试图反找线索的庄刻打了个手势就离开了。
柳佳音骂骂咧咧:“又是个干蹭经验不干活的。”
五十步笑百步,庄刻直接当没听见。
离开的张以禅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去探索其他房间,从书房拐出来辨认了一下方向,大踏步向前,直接敲开了杰姆的房门。
被临时队友拉着翻书的葛若竹一个回头,就不见了张以禅的踪影,有点委屈,还有点想哭。
边上的女子拽了他一下:“葛若竹,你别愣着啊。还想不想好好过关了?”
不想,谁知道就随便聊了两句就被迫加入阵营了?
实际非常认生的葛若竹纠结了一秒钟,甩开女子,大踏步跟了出去。
“葛……靠!”女子摸摸自己的脸,郁闷的踹了身边的男人一脚,幽怨道,“我难道不好看吗?”
男人:“……”问他干嘛?又不是他嫌弃。
张以禅进门的时候,杰姆正躺在床上翻阅着书籍,请进客人后抱歉地了掖了掖被脚,微微挺直了身体。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杰姆摇头,浅笑道:“我挺开心有人愿意陪我聊天。平日里只有安德森陪伴在我身边,他年纪大了,有点老糊涂,也没什么好聊的。就是衣冠不整的,让你笑话了。”
这是张以禅第二次听到杰姆说安德森糊涂了。她倒是觉得能够一个人把这么大的宅邸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安德森很厉害,厉害的不像这个年纪应该有的能耐。
张以禅眸光微闪,争得主人的同意后搬了把椅子就近坐到了床前,忧愁道:“听说你要选取未婚妻的时候,我还想着你的身体好多了。眼下瞧着,依旧没什么好转。你这里的人也太少了些,安德森一个人总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是多请一些手脚麻利的仆人来才是正经。”
杰姆含糊道:“每周塔林医生都会过来给我检查,我这都是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
见杰姆避而不答,张以禅也没有追问,只是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
今天安德森说宅邸里只有他一位仆人,张以禅当着杰姆的面前刻意强调了却没见他反驳,可昨晚分明……
一时间,张以禅只觉得这整个宅邸包括主子和仆人都奇奇怪怪的。
想到昨晚,张以禅又隐晦道:“虽然说是老毛病,好好休养总是没问题的,可不能随便熬夜,对身体不好。”
杰姆微微歉意,谢过张以禅的好意:“最近是有些难以入眠,我会注意的。”
毫无破绽。
随意聊了几句,张以禅就没了话说,杰姆也面有倦色。张以禅倒了杯水给轻咳的杰姆,装作好奇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随口夸了夸这古典雅致的摆设。
“咦……”随意走着的张以禅停下脚步,弯腰从书柜角落里抽出一副镶嵌好的人物肖像画。
肖像画上已经落上了灰尘,对比一尘不染的卧室有些格格不入,也不知道是不是收拾的时候随手放在这犄角旮旯里忘记了。可这精美的框架却未免和其被冷待的遭遇格格不入。
画上是一名端坐的穿着中世纪礼服的矜贵女子,只是这用的偏向暗红的颜色让人有些不喜。
“这难道是……”你母亲三个字还没落下就听到身后传来哐铛一声声响。
张以禅目光刚转到下方的落款,来不及细细辨认大写的英文字符,就急忙回头。却见刚刚还淡然自若的杰姆摔倒在了地上。
这本来就看着跟有里表人格一样,别一摔直接给摔变态了!
张以禅腹诽,放下画框,急忙上前。
杰姆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白了,白得近乎有些透明,隐隐都能看见皮下苍青色的血管。他额头沁出一层冷汗,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不小心摔落在地疼痛所致。
虽说相比普通男子更为瘦弱,但杰姆作为一个成年男性,体重还是在那里的,张以禅将人扶起自己都累得出了一身的汗。
杰姆抱歉道:“麻烦你了。”
张以禅摇头,目光还是忍不住朝着那副画上瞥。
“那是我父亲喜欢的画,以前是挂在墙上的。”杰姆平静了一下心情,眸色淡淡,“但我不喜欢,所以让安德森收起来了,毕竟是父亲的遗物,还是得好好保存。估摸着是他收拾的时候忘记了。”
说着,他摇了摇床头的铃铛,递了块牌子下去让安德森准备点茶水,等人来后迫不及待让他将画收进了收藏室。
合情合理,只是态度很奇怪。
张以禅心不在焉,心里记挂着那幅画,目光在房间内逡巡了一遍,没再看出什么。耐着性子又喝了盏茶水,才起身告辞。
那副画上的字是什么来着?没转换成中文,难道是不重要的东西?
BATH什么ERZS……
什么来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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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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