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有些诧异,他一只耳朵听不见,但萧烟阁同他离得近,所言一句不漏皆清晰入耳。
他有些惊奇这女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萧烟阁见他愣怔,起了逗弄的心思:“你不信啊?”
萧七:“……”
我的小姐啊。
萧烟阁救裴云栈回府那段时日,他与萧景在这北城与人勾心斗角,还未回京都。
一直以来只闻其故事,未见真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小在边塞长大无人管束,他家小姐一向话不忌口,看似端庄温婉实则顽皮恶劣。
他要不要提醒小姐她已经是位成婚的妇人,不能再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调戏美男了啊。
不过二公子好像一直在为小姐物色更好的人选,她提前养个漂亮的应该也没什么?
那少年见她离的这么近,当即有些结巴。
“信,信的。”
萧烟阁轻笑,却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果然只是眼睛相似,那人是断断不会回应她这种挑逗之语的。
“无知小儿,你口气这般大!”
萧烟阁懒得同他再说一句,摆摆手就要让萧七上。
这时那男人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上去附耳在他身边说了什么,那男人视线从萧烟阁的脸移到她腰间。
萧烟阁见他一直天不怕地不怕的脸带了几分恐惧,还有惊怒,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腰间。
她不习惯戴首饰,现在身上就一块二哥给她系上的玉佩。
萧烟阁随意拨弄了一下玉佩,抬头:“还打不打?”
“打!”
那人见状也知没办法来硬的:“就按照这奴隶市场的规矩来,这人是我一百两银子买回来的,你若输了人还我,再补我一百两银子误工费!”
萧烟阁咂舌,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你值这么多钱啊……”
那少年:“……”
他也看出这两人应当是有保下他的本事,于是犹豫着开口:“我,我日后可以还您,可不可以先把我留下?”
萧烟阁没回答他,转而问那男人:“若是我赢了,你当将人还有一百两银子都给我?”
“那是自然。”
萧烟阁同萧七对视一眼,不对劲。
这人上一秒还剑拔弩张的,如今怎么变成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她心下对这少年有了几分防备,却是转过去答应他方才的回话。
“好说,这钱毕竟是拿你赚的,等我拿到了分你一半。”
她口气之狂妄,听着就让人生气。
萧七:“……那我呢。”
萧烟阁一脸茫然:“二爷不给你发工钱的啊?”
听到这个名号,旁边的人俱是一惊,看向萧烟阁的神色中暗含小心的打量审视。
萧烟阁眯着眼,她刚才是故意将二哥名头说出来的,这玉佩果然有玄机!
毫不意外,萧七上台不出三两下,便将那人派上来的侍卫打落至擂台下。
“萧七!留他性命。”
萧烟阁将两人签字画押的生死契作废,她撕了纸,萧七如今占了上风,她也愿意卖一个好给这男人。
将他的奴契拿走,两人没作久留,带着这蓝眼睛的少年,立刻往南城赶。
“二爷有告诉你让我们在哪儿等他?”
“嗯。”
萧七在前方驾着马车,萧烟阁坐不惯马车,一同与他坐在前面驾马处。
那少年见两人都在外头,自己一个奴隶却在马车内坐着,他心里十分不安,搬了小凳子卡在角落,掀开帘子静坐在那听他俩说话。
他有些局促,见萧烟阁看过来,身体立刻坐直了。
他生的秀气,仔细看却发现他眉眼深邃五官高挺。
萧烟阁有些好奇:“你是大凌人?”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萧七:“他长得有些像大凌与漠北的串子。”
串子便是两国边塞,互相通婚之人剩下的孩子,带着大凌与漠北两国血统。
萧烟阁伸手去掰他的下巴,那少年还是有几分稳重的,眼尾浮上薄红,却也没挣扎。
“是有点像,你有名字吗?”
“有的,我叫阿苏宁亦。”
萧烟阁听笑了,这不就是漠北人吗?
这少年应是没读过书,也没出去见识过几番,不知道自己这名字在大凌会有多奇怪。
阿苏宁亦琢磨着萧烟阁的神色,他认真道:“这是以前收养我的人给我取的,不过主子若是想赐我新的名姓也是可以的,但凭主子欢喜。”
一口一个主子,之前应当是被调教过。
“不必了,你从前叫什么日后便叫什么吧,还有以后唤我小姐。”
萧烟阁听不惯这种称呼,更不喜。
“好。”
阿苏宁亦笑起来,眼眸如同蓝田生玉,温雅美丽。
“日后听凭小姐吩咐。”
她又问了一些细节,知晓他是个孤儿,从有记忆起便在翡城行乞,被一年岁稍微大点的乞丐收养,给了他名字一同生活。
但那乞丐没熬过七年前的寒冬,从那以后他便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逐渐长大不愿再行乞,找了很多谋生的路子,皆因他蓝眸与耳疾遭人驱赶。
北城逐渐兴起,他用攒的钱换了北城的一张通行证,这里往来各异,他的蓝眸变得不那么异类。
在北城安安稳稳开始做工,却没想到掌柜的见他容貌奇特起了歹心,将他迷晕了卖入奴隶市场。
几经周转后到了那男人手中,今天是他第二次逃跑差点被抓。
但他遇到了好人,被救下了。
阿苏宁亦此刻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跟了一个善良的好人家,不以他的眼睛为奇珍异宝赏玩,也不笑他一只耳聋。
他心里下了决定,是这位小姐救了他,让他以后不必再过那种令人作呕的日子,他这辈子也都将全心全意为她做事。
这背景着实天衣无缝。
萧烟阁不再询问,她留意到周边并无人跟踪。
“萧七,有人跟上来吗?”
萧七亦是保持戒备:“我没察觉到。”
“我也没察觉到。”
萧烟阁的手一直放在背后,看似撑着自己盘腿坐下,其实手里早就捏了簪子,只要有任何异动,她一秒便可割了阿苏宁亦的脖子。
她总觉得有些奇怪,这一切有点太容易了。
“那胖子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简单货色,手下人那么多,就派一个废物来跟你打擂台,输了也不闹,不仅放人还给了我们一百两。”
她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可瞧着眼前的少年,着实看起来干净极了,这种无尘般的心净是装不出来的。
她不愿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
但她这人,好像不太能救人。
上一世玩命将裴琮救回来,落了个满门倾覆的下场。
这一世又色令智昏,救了个跟他眼睛一样水灵的少年。
见她笑得嘲弄,阿苏宁亦有些诧异,天气炎热,他轻轻扇动着帘子,为她送风。
萧七:“可能他是怕二爷的名号了?”
“我二哥在这北城有这么夸张吗?一个名头就能镇得住那么多人?”
萧七仔细想了想,才说:“有,也没有。”
“那还是小心为上。”
南城与北城之间有一条荒无人烟的郊路小道,他们一路狂奔,就在即将要穿过这片树林时,风中忽然传来呼啸声响。
两人俱是精神紧绷,早已做好准备,纷纷偏头躲过第一支利箭。
萧烟阁一掌压下阿苏宁亦的头,他刚刚的举动实在给了她不小震撼。
林中的箭从四面八方飞驰而来时,她与萧七只顾着自己躲避,阿苏宁亦却立刻站起身挡在她面前。
要不是她反应快,阿苏宁亦现在已经被箭射了个对穿了!
“你不要命了吗!”
“我的命是小姐的。”
箭矢划破她的右手小指,鲜血溅在阿苏宁亦脸上,同他的蓝眼睛相映衬,竟让萧烟阁看出了几分愿意予命的悲壮来。
笨蛋。
此刻她的防备全然被愧疚取代,自己看人果然不准!
她来不及包扎伤口,按着阿苏宁亦的头就让他趴下,自己挡在他身前。
好在这箭雨只有一波,马早已被射死,马车被迫停在泥路中央。
一行黑衣人训练有素,立刻便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那人萧烟阁认识,正是方才站在那胖子身后一步,认出她二哥玉佩之人。
她身上并没兵器,随手抽了马车里的木椅砸烂,将木板丢给阿苏宁亦。
“抱好,贴在前胸。”
阿苏宁亦被她挡在身后,赶忙爬起来接过木板,他身体有几分瘦弱,却是拿着木板挡在萧烟阁身后。
萧烟阁眸中并无畏惧:“我说怎的这样大方,原来是在这等我们呢。”
为首那人恭敬地作了个礼,走上前来:“我们主人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看小姐佩戴着二爷的玉佩,不知小姐是盈阁的什么人?”
盈阁是什么东西?听起来跟她名字好生相像。
能取出这名字的也就只有他二哥了。
“自是二爷最为重要之人。”
“既然如此,这一百两便当是主人赠予夫人的见面礼。”
这么大方。
想来要的东西跟这一百两相比,不值一提了。
萧烟阁防备不减,等着他下文。
“你家主人见面礼真真是别具风情,不知二爷若是知晓,焉会赠予你主人同样的见面礼?”
那人显然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心里把握更甚:“二爷定是不会对夫人刀剑相向,所以还请夫人同我们走一趟,去府上品品新进贡的这批南疆苗茶,若是觉得不错,且同二爷商量商量,如何放了我们这批货?”
嘶。
萧烟阁看了眼萧七。
那胖子跟二哥有仇你不知道?
萧七无辜极了。
我又不管底下这些细枝末节,我怎么会认得二公子仇人的脸呢?
二哥为什么会扣了他们的货?
他到底在这翡城干的什么营生。
萧七:?
眼神沟通失败。
萧烟阁:“你是一个合格的暗卫吗?”
萧七:“……我是明卫啊。”
那人见这两人还在插科打诨,右手一挥,包围圈缩得更小了。
弄清楚这些人的来头,萧烟阁便放心了。
她拉着后面的阿苏宁亦,一同坐在这破烂的马车上,颇为悠闲地翘起二郎腿。
“萧七,解决了吧,一个别留。”
“打不过我再帮你。”
萧七:“……”
虽然人很多,但是。
“还请小姐坐稳看戏,萧七定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些杂碎清理,断不会耽误您赶回府里用饭。”
她单手撑着下巴:“准了。”
阿苏宁亦:“……”
“你们!”那人勃然大怒,迅速后退:“敬酒不吃吃罚……”
他话音未落,喉结正中央被一只簪子穿透,轰然倒地。
萧烟阁接过阿苏宁亦不知道从哪找出来的帕子,她闻了闻,上面还有干净的皂荚香。
她面无表情把伤口缠住:“该吃罚酒的是你。”
萧家家训。
谁让他们见血,必取其项上人头!
那群侍卫见领头者死了,立刻提刀围了上来。
萧七跃下马车,手在腰间一摸,只听清脆响亮,如同高山流水般悦耳清泠的一声剑啸,他手中赫然出现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萧烟阁瞳孔骤缩,帕子没缠好染着血掉在地上。
软剑!
为何。
他为何会有软剑!
两世……她只见过一人用这样的软剑。
萧七身法快的有些看不清,步履及其轻盈,闪身攻击间摸不住规律,萧烟阁站在马车上却看得分明。
她完全能预判到萧七的下一步,这是七年前驻守边塞十六城的云家独门功法!
她心脏狂跳,萧七的起势与落地皆如同云家大哥教她的那般,完完全全一步不差。
燕云两家自七年前燕门关战败后,连失边境燕云十六城,主家之人战死的战死,余下的皆被抄家灭族。
萧父那时只是一守城将领,平日里与云家私交甚好。
在此之后不知为何如虎添翼,在护了大凌百年的武将世家皆战败受死后,他领了军令状,奏请夺回边境燕云十六城。
这一战萧索枫用了五年,收复燕云十六城后萧索枫战胜回朝,一时间功高盖主。
他第二日在朝堂上便自请卸甲归田,却被皇帝拒绝,从那以后依旧镇守边境非召勿入。
萧烟阁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柄软剑,渴望从这上面看见些不一样的细节,但萧七用剑太快,这柄剑与她记忆里的样子并无不同,根本看不出来有何细微差别。
直到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萧七不得已开始用杀招,刀刃割破一人嗓眼,鲜血喷溅而出落在剑上。
不对。
不是同一把剑。
她不知道自己在看到剑身染血,血液顺着剑体,微微泛赤光时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其实已经陷入更深的困境。
即使是同一把剑,又能证明什么呢?
紧接着萧烟阁发现了更大的疑点,他一个侍卫,为何会拿得这样的好剑作兵器?
此等软剑不说缔造时困难重重,光是材料便寻不到。
这么珍贵的东西,不会是萧景给的。
感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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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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