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天澜二十四年腊月二十七日

这一场大雪已经下了整整五日,中原四洲共九郡受险,宫门疾驰的马蹄声不断,都是送往上京的求助奏折。

王福全看着散落了满地的奏折,抻了抻衣袖,默不作声的将奏折一一摞好,慢慢的放在奏案上,悄悄地退到一边。

“王福全,大军走了多久了。”

“回皇上,已有二十三日。”

“二十三日了。”龙塌上的人撑起身子,拿起不远处的朱笔,在展开的最后一个奏折上挥笔而成——准!轻轻的舒了口气:“也该结束了!”

天澜帝慢条斯理的合上奏章,随手扔在王全福刚整理好的奏章里,随后敲了敲塌沿。

王全福踏着碎步,快速上前,单膝跪地,将帝王的腿放在屈着的腿上,拿过不远处的棉靴,熟练地给穿上。

肖彻慢慢的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帷,刺骨的严寒冲面而来,肖彻转动着珠串的动作微顿,轻轻地皱了皱眉。

王全福赶紧上前,将手上的大氅轻轻地披在肖彻身上:“哎呦,陛下!您可慢着点,这外面还下着雪呢,凉!”

肖彻看着窗外独立着的粗壮的腊梅,厚厚的积雪里只露出了点零星的赤色,整个园子不见丝毫生机,他看着不断飘落的积雪,缓缓的开口:“这棵树多少年了呀!”

王全福看着院里奄奄一息的梅树,一时摸不准这位帝王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回道:“奴才进宫那年它就在了。这具体的年限奴才实在不知,奴才这就把御花匠叫来问问?”

“不用了。”

王全福赶忙站住,慢慢地退回原位,俯身站定。

“这树腊梅是孤在登上这个位置的第一天种的。你看就连这么坚毅的树木,种植在这风口,也不过活了二十余年。”

肖彻语调没有起伏,虽是言辞恳切,却听不出无半点惋惜之意。

“这着实有点可惜。需要老奴帮陛下问问,看看能不能救得活”王全福笑嘻嘻的问道,假装不懂的询问。

肖彻关上窗,摆了摆手:“不用了。劲风易折,挖了吧,换棵松树种着吧。”

“诺。奴才这就去。”王全福领命下去,慢慢的关上门。

退出奉天殿。他站直了一直躬着的身子,看着眼前这望不到头的宫殿,幽幽地叹了口气:“就算再屹立高耸,这大雪一盖,也半点模样都寻不到了!”

昆阳城上,接连不断的箭矢,携带着明火,照亮了昆阳的半边天。一只鹞鹰破穿风雪,稳稳的落在一人残破不堪的铠甲上。

方戟从鹞鹰的脚环上拿下来,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书信,放好。拍了拍鹞鹰的脑袋:“去吧!大福。”

鹞鹰振翅而上,直冲云霄,它盘旋了三圈,才快速朝北方飞去。

方戟这才展开纸笺:

将军!1万四千百姓已尽数退入宛城。可战!

方戟紧缩了近十天的眉头微微松开,上扬的嘴角扯开了脸上还未愈合的伤口,鲜血顺着脸颊滑下。他的眸子明亮炙热,伸手毫不介意的拭去鲜血。好!就是现在。他扬手将纸条扔进身后的燃起的火堆中,瞬间被湮没。

他回头看着站在身边的副手:“通知军队!立即集合!”

“是!将军。”副将嘴角大大的扬起,脚步轻快的下发军令。

漫天的风雪似乎更大了,方戟扬起军旗,稳稳的插在墙头,瞥了眼黑暗里的一抹赤红,掷地有声的说:“方家军护国护民,今日!就是死,也得要把白炎军给老子堵在昆阳城之外。”

“誓与昆阳共存亡!”

“誓与昆阳共存亡!”

……

八万余方家军手握战戟,声如洪钟,震耳欲聋,他们站在大雪中,浑身疮痍,目光却无比坚毅。

此战非死退,因为他们身后,是中原数以万计手无寸铁的民众。

方戟看着这一群跟着自己一路征战的兄弟,神色更加坚毅:“此战,没有立功酒给大家。等结束回到上京后,我方戟陪着兄弟们喝个痛快!”

“好!好!好!”

所有将士都知此战凶险,却仿佛什么都不知一般,接下了这句承诺。

“孔武!发石车准备!”方戟扬声道。

“是。”

“骑兵营做好准备。箭塔一倒塌,便随我出城迎战。”

“是,将军。”

轰隆轰隆,巨型车轮压着土地,发出巨响。数百辆投石车整齐的停在城墙下。孔武扬起的手重重的放下,高声发令:“放!”

重石越过城墙,直逼白炎军的箭塔,石落塔倒,凄厉的叫喊声被淹没在震天的坍塌声里。

白炎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是按照上面的命令摧毁着对方的精力,谁都没想到防守多日的方家军会突然进攻。

白炎军数千人至死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白裘身披战甲从营帐里出来,看着铺天盖地的巨石和不断坍塌的箭塔,心中大惊。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看着身边的副将高声说:“还愣着干什么!通知大军后撤!”

“撤!快撤!”

“撤!”

他立刻回神,高声大呼。军令一个个往前传,大军以最快的速度往后撤,退至射程范围之外。

随着一声巨响,城内火光冲天,昆阳城的大门缓缓打开,方戟手持,狠狠地夹了一下马肚子:“冲!”

数万铁骑踏雪而过,大喊着冲杀之声,自昆阳城而出,直逼不远处的白炎大军。双方兵刃相见,一时间,鲜血,染红了整片大地。

方家军杀红了眼,有人右臂中了箭矢,立刻换左手死命的厮杀;有人拼尽最后一个力气,也要带走对方一个人头。

方戟出抢挑下一人,揉了揉溅入眼里的血,抬起头,看着白裘的方向,疾驰而去,这才是他的目标。

白裘也看到方戟,肆意的大笑着,很好,自己期待这一刻很久了。他使劲的夹了一下马肚子,提刀而来。

一挑一挡,两人过了几招一时竟未分出胜负。

“方戟,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何必为那皇帝老儿卖命。”白裘边说边回击:“不如来我玄黓。”

“我方戟守的从来不是他肖家皇室,而是这天澜百姓,你们玄黓可给不起!”方戟轻蔑的笑着,大喝一声,朝着白裘刺来。

白裘紧急后撤,盔甲的系绳被挑断,露出了青色的军袍子。

方戟趁胜而上,拼尽全力持枪而出。白裘看到已经到自己心口的长枪,想撤却已经来不及。

谁知枪到此处,竟然不在上前。白裘一愣,快速回神,飞快出刀,直刺心口。

方戟看着逼近的刀,却没有丝毫力气再去迎战,刀入心口,他长枪脱手,整个人直直往后倒去。

孔武看到这一幕,双目剧裂,他怔愣片刻,挥刀而下,快速解决一直挡在身边的两个人,边吼边往前冲:“将军!”实奈距离太远,一时赶不到跟前。

白裘没有给方戟任何喘息的机会,拔出刀,直直的刺了下去。看着奄奄一息的方戟,方从马上下来,谁知刚近身,便被方戟一刀斩断了手臂。

白裘脸色扭曲,捂住左臂,看着笑的一脸挑衅的方戟,一脚挑起方戟落在地上长枪,死死的插入方戟胸口。

方戟感受着快要把自己撕裂的疼痛,神色有些模糊,他目光猩红的看着不断厮杀、倒下的方家儿郎,这碗酒,只能过后再补了。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拔出胸口的长枪,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竟然依靠长枪站了起来,朝着来时的方向,站立,止息。

白裘看着这一系列的动作,没有出手,在方戟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才扬声而起:“都住手吧!你们的将军已被诛。降者,不杀!”

可是那些方家军却充耳不闻,厮杀的更加疯狂。

“艹!一群疯子!”看着方家军一个个倒下,却无一人投降,白裘面色更加难看。

残月西移,东边慢慢地泛起了白边。长达两个时辰的厮杀,终于落下帷幕。城外伏尸遍野,热血捂化了堆积已久的雪。

白裘捂着断了的右臂,看着遍地的尸骸,又看着自己所剩无几的部下,这一仗自己虽胜,可二十万大军,现在不足一万。方家军至死无一人降。

他抬头看着远处城墙上残败的赤色军旗,挥了挥手,声音喑哑:“进城!”

白裘走在最前方,剩余的军队汇合后,慢慢前行。推开城门,入眼的便是城边成堆的灰烬和巨石,眼睛里的挫败感更强,那个人还真的是一点东西都不肯留下呀!

昔日人声鼎沸的的昆阳城一点人烟都没有,只留下一座空城。

白裘登上城楼,将方家军旗从城楼上摘下来,不紧不慢的叠好。

“将军。我已取下方戟的首级,可需要悬于城门,以震军威。”前锋捧着盒子,递到白裘跟前。

“谁让你这么做的!”白裘停下手上的动作,冷冷的说。

前锋听着将军的不悦,不知所以然:“这!这……”

“有些人只可以死在战场上,虽为敌对,却让人佩服。”他回头,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人,接过盛着方戟头颅的木盒。扬了扬手:“罢了,起来吧。”说着将方家军旗一并放进去合上。

“送去宛城!”前锋虽不愿,但军令不可违。

白裘看着远去的骑兵,神色晦明不变——作为多年的对手,他可以保方戟最后的体面。他可以死在自己手上,却不能在自己眼皮下受辱。

“安危何所系,天澜方家军。”白裘语调平和的说着在中原,天澜百姓都知道的一句话。“方戟你以八万残兵把我逼的这个份上,我白裘佩服。不过也就到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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