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窗外阳光正好,贺兰悠斜倚着大迎枕,手中一册书。

有小太监来禀:“付才人求见,说是得了皇上的允许,来请娘娘为她调换住处。”

贺兰悠扬了扬眉,“让她进来。”

过了一阵子,付明萱款步而来,恭敬行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坐下说话。”贺兰悠吩咐宫人上茶。

付明萱坐到宫人搬来的透雕椅上,望一眼贺兰悠,心里很不是滋味。

每日每次见到皇后,她心里都似打翻了五味瓶。

因为对方的容色,实在叫人妒忌,怎么样出众的女子到了皇后面前,皆有不足:妩媚的,会被衬托成媚俗;清丽的,会显得寡淡;明艳无方的,则会显得没灵气,五官不够精致。

本朝的皇后,真正是世所罕见的美人,她的美带着兵气,含着浑然天成的雍容高贵,眉宇间又有着与生俱来的灵动和清冷,谁想凭借容貌与皇后抗衡,根本是做梦。

进京之前,付明萱只当是京城中人看着皇帝表哥的面子,对皇后的才学容貌夸大其词的同时以讹传讹,见到皇后真容后,她沉默了。

她用目光一分一毫地挑剔了数日,硬是没找出丝毫瑕疵。

她难受归难受,却没气馁。

就算皇后十全十美,皇帝表哥看久了也会厌,这次选秀完全说明了这一点。皇后那个没谱的脾气,时时刻刻开罪表哥也未可知,这是天下人心里都有数的事。

今日一番作为,她只是觉得,表哥陪着皇后晾着新人的日子未免久了些,该找由头正式在帝后面前露个脸了。等皇后不再留着表哥在昭阳宫,表哥翻牌子时,一定会首先想到前去请安的她,让她成为第一个侍寝的新人。

她得宠是必然的事,可恩宠、风光若能多一些,为何不争?

敛起心绪,付明萱挂上娇怯的笑靥,“皇后娘娘,嫔妾唤您表嫂可好?娘娘是知道的,嫔妾在西域的年月已久,来到宫里,难免觉着孤单,心里晓得,如今只有表哥与娘娘能依靠了。”

贺兰悠瞥她一眼,“若是恋家,不该进宫,后宫不是攀亲的地方。”

“……嫔妾失言了,请皇后娘娘降罪。”付明萱起身行礼。

“罢了。”贺兰悠打手势让她落座,“其实嫔妃进宫前,该跟着教引宫女学三两个月规矩,此次因入选之人没有出身太低的,便只让你们学了几日,是皇上和本宫的疏忽。”

这是在说她没规矩,付明萱心里一阵气苦,不明白帝后怎么是一个腔调。

贺兰悠没闲心跟她磨叽,“你说要调换住处,怎么回事?”

“回皇后娘娘,是这么回事,”付明萱继续玩儿含糊其辞的伎俩,“嫔妾方才去给皇上请安了,说笑间提了提与丽贤妃、方慧嫔娘娘投缘,自己在玉福宫的醉霞轩又觉孤单,便请皇上隆恩,准嫔妾搬到未央宫,皇上没说什么,只让嫔妾来昭阳宫,说凡事自有娘娘为嫔妾做主。”

“与丽贤妃、慧嫔交好?”贺兰悠玩味地一笑,“你指的是每日特地前去请安,而她们从未见过你么?”

付明萱哽住,实在没料到,皇后最先关注的不是皇上的态度,而是她所说的交好的实情。后宫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是丽贤妃、方慧嫔连这种事都巴巴儿地告知皇后,还是后宫就没有皇后不知晓的事?

“皇上有言在先,未央宫只给丽贤妃、慧嫔居住,今日便又要添人进去?付才人,依你看,本宫该信金口玉言的皇上哪一句为好?”贺兰悠将“金口玉言”四个字咬得有些重,顿一顿,又道,“你要皇上因着你朝令夕改、失信于两个高位嫔妃么?”

末一句惊得付明萱身形一个激灵,她慌忙行全礼告罪:“嫔妾不敢,万万不敢犯那等重罪。”

“到底怎么回事?”贺兰悠闲闲望着她,“哄骗本宫很好玩儿?”

得,又加一桩罪。付明萱悔得想撞墙,但要她亲口说出真实情形自打耳光,又实在是很艰难的一件事。她可是被众星捧月般长大的天之骄女,哪里丢过这种人。

贺兰悠唤鸿嫣:“到两仪殿找一趟常久福,说说这事儿,看他能不能派一个当时在场的宫人过来。”

“是。”

付明萱急了,“皇后娘娘,嫔妾已经知罪,何必兴师动众?”

贺兰悠、鸿嫣都跟没听到似的,前者拿起书来看,后者脚步毫不迟疑地向外。

付明萱哭了起来。

随着鸿嫣过来回话的是常久福,皇后娘娘既然提到了他,他就很乐意跑一趟,顺道看看热闹。

被问起付明萱给皇帝请安时的情形,常久福笑呵呵娓娓道来。

全在贺兰悠意料之中,她听完并无感触,淡然道:“常公公,付才人唱的这一出,本宫不想赘言,只是事情既然是从皇上那边开始的,就烦请皇上亲自处理,不论赏罚,本宫皆喜闻乐见。”

常久福一呆。这下好了,看热闹看到自己主子头上了。但他料定自己不会挨训,仍是喜滋滋地去传话。

萧灼听完原委,没辙地摇了摇头。他把事情往兰悠那边推是理所当然,她偏把他扯进去,将事情推回来。

这不省心的孽障。

萧灼搁下笔,琢磨一下,“付才人巧言令色,无事生非,半年用度减半,抄写佛经一个月,唤闻溪代朕训诫一番,等她抄完经,教她一个月规矩。”

闻溪是两仪殿的掌事女官,年岁比太后都大一截,素日与年岁相仿的自芳料理两仪殿一些事务。

这惩罚是比照着贺兰悠罚人的路数行事,萧灼是刻意为之。好不容易赖到了夫妻和睦的光景,他可不想为一件小事开罪她。

常久福又麻溜地去了昭阳宫,一字不错地复述。

贺兰悠还是比较满意的,这回赏了常久福一把金豆子。

只可怜了付明萱,双眼哭成了桃子一般。如何也没想到,表哥待自己竟这般狠心。回往玉福宫的路上,生怕撞见嫔妃,偏就撞见了。

李美人袅袅婷婷而来。

再狼狈也不能失礼于人,付明萱行礼问安。

李美人轻摇团扇,噙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付才人快请起。这是怎么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是谁那么大胆子,竟敢刁难皇上的表妹?”

付明萱刚被罚,说话再不敢模棱两可,“姐姐说的哪里话,是妹妹不懂事,犯了错。”

“哦?犯了错?莫不是被哪位娘娘训斥了?”李美人继续明知故问。

中宫门槛如在云端,寻常嫔妃除了请安,没必要的事都不会前去,但这不等于不关注,那边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一般的嫔妃都会当即闻讯——付明萱这笑话,在晓谕六宫之前,便会成为乐子。

付明萱垂头,讷讷道:“妹妹错了规矩,被皇上发落了。”说着又险些哭出来,仓促地再行一礼,“请姐姐海涵,妹妹实在有些不妥当,没法子陪你说话了。”随即落荒而逃。

“皇后娘娘是将门之女,风华无双,可有些将门之女,却是一副小家子气,唉,这是怎么回事呢?”李美人感慨道。

付明萱脚步一顿,旋即走得更快,眼中闪过寒光。

被帝后责罚她认了,李美人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这般冷嘲热讽。

如意虚扶着李美人,低声道:“您这又是何必?那种人,记仇得很。”

“我这次辅之女,她很是瞧不上,迟早翻脸,我何必忍着?”李美人不屑地笑笑,“井底之蛙,也不想想付家和她到底怎么回事,但凡有点儿分量,今日也不会沦为笑柄。”

如意点一点头,“风有些大了,回吧。”

“嗯。”李美人转身往回走,“回去好生想想,怎么讨得皇后娘娘欢心。”

“啊?”如意睁大眼睛。正常的嫔妃,不该是想着怎么讨好皇上么?

李美人睇她一眼,笑而不语。

*

翻牌子的时候,萧灼说迟一些回昭阳宫。

他所谓的迟一些,是近子时也不见人影。贺兰悠只觉自在,亥时便歇下,睡前只盼着他忙到明日上朝。

她心愿落空了。大半夜被亲吻唤醒,没好气地推他俊脸,“怎么又来了?”

萧灼咬她一口,“我一向是说回来,你说的却是来。”

“说来是应当的,说回来是自作多情,打量谁没睡醒呢?”

萧灼轻笑,唇摩挲着她双唇,“今儿是不是该犒劳我一下?”

“怎么说?”

“我替媳妇儿给新人立威了,难道不该犒劳?”他眼眸亮晶晶,似星子。

贺兰悠险些脱口说你可快滚吧,转念一想,那是值得他发扬光大的事,就笑,“才睡醒,还没顾上感谢皇上呢。皇上想要什么,臣妾不论如何也寻来就是。”

“不用寻,”萧灼轻声道,“我要你,你知道。”

“昨儿才说让我歇三两日,”贺兰悠揶揄他,“皇上,你的金口玉言呢。”

萧灼毫不心虚,“我跟你颠三倒四不是常事儿么?”说着手滑到她肋间,“乖乖的,说句我想听的,不然让你笑到我上朝。”

“九五之尊哪有这么耍赖的?”贺兰悠是真怕痒,说着话已因那份惧怕笑着躲闪起来。

“快些,不然刚刚的话就金口玉言了。”萧灼也笑。

很少见的,夫妻两个嬉闹成一团。

就在这时候,寝殿门外传来常久福胆怯的语声:“皇上,皇后娘娘……”

“说!”萧灼语气不善,心里那份儿扫兴就别提了。

“丁、丁婕妤的住处走水了,来报信的人在外面候着。”

萧灼拧了眉。

贺兰悠的笑转为意味深长。这一茬新人,倒是有些意思,比起早先那八个,可谓胆色过人。

她要起身,萧灼却搂着她不撒手。

贺兰悠蹙眉。走水不是小事,不一起过去看看怎么像话?

萧灼问常久福:“死没死人?”

门外的常久福还没缓过劲儿,继续磕巴:“奴、奴才刚刚匆匆盘问了几句,报信的人说没伤亡。”

“那就没事,你看着办。”

贺兰悠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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