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久福明显也很意外,领命时有些迟疑。
“慢着。”贺兰悠吩咐他,“本宫稍后前去丁婕妤那边。”
常久福爽快起来:“是!”
萧灼掐着贺兰悠的小细腰,瞧着她运气。
“别闹笑话。”贺兰悠拍开他的手,“懒得动就先睡。”
“让常久福跟你去看看。”萧灼吻一吻她面颊,“我等着你。”
贺兰悠没言语,起身下地,唤人来帮自己更衣梳妆。
不出意料的话,日后三更半夜为着嫔妃的事爬起来的时候还多着。这天下哪有白享的荣华。
丁婕妤住在启祥宫的雅芳阁。
一进宫就是中等位分的人,贺兰悠通常都会安排到不错的宫室,因为这类人不作死的话,迟早要封嫔封妃,到时候从宫室偏位搬入主位就是了,省得她再做安排。
自然,同等位分的情况下,新人的宫室条件要略逊色于旧人。自一开始追随萧灼的嫔妃,方方面面都会更便利一些,贺兰悠总得给他立个念旧情的形象。
安排完宫室后,贺兰悠亲自到各处看了看,记得雅芳阁氛围确然有着名字中的雅,这晚所见,却是一派乱糟糟。
庭院中,宫人来回穿行,获悉赶来的高嫔、吴美人、凌选侍站在丁婕妤身侧,问长问短。
随着贺兰悠步下肩舆、卢久安“皇后娘娘驾到”的唱和声,院中的嘈杂声停止,众人全部矮了半截。
贺兰悠站在院中央,先迅速打量一番,见起火的地方是正殿最西侧的两间,心里不免有了几分猜忌。
收回视线,贺兰悠抬手,“平身。”
“劳烦皇后娘娘夜半前来,实在是臣妾的罪过。”丁婕妤起身后又对皇后欠一欠身。
贺兰悠没接话,吩咐常久福和鸿嫣,“瞧瞧里面的情形。”
高嫔站到皇后身侧,恭声道:“臣妾住得近,听到消息便匆匆赶来。火势并不大,没用多少水就扑灭了,现下这些忙乱的,是查看别处还有无隐患。”是解释自己因何在此,也是先一步让皇后宽心。
贺兰悠颔首,展目细瞧了瞧丁婕妤,唇角不由泛起一丝笑意。
丁婕妤一袭悦目的粉红,衣衫不见凌乱污渍,发髻整整齐齐,只是脸上有两道灰黑色,而用心打量的话,便可发现,她的妆容分外精致,用心程度全不输选秀当日,双眼更是格外用心地修饰过。
丁婕妤对上皇后的视线,声色不动,掩在袖中的手却紧握了握。
常久福、鸿嫣返回来,前者道:“火势并不大,只是烧毁了帘帐和一些易燃的物件儿,等内务府派人过来,一半日就可收拾妥当。”
“知道了。让来回走动的人全停下,到院中待命,其他人也不可四下走动。”贺兰悠问星玉,“可曾调派人手过来?”
星玉点一点头,“放了人在雅芳阁外把门,禁军和慎刑司的人稍后就到。”
丁婕妤长睫微微一颤。
贺兰悠脚步一转,“到东配殿细说。”
一行人在东配殿落座,常久福安排着奉上热茶。
高嫔的视线从皇后到别人转了一圈,抬手抚一抚自己匆匆束起来的长发,又敛目看一看自己的穿戴,笑道:“万幸,臣妾穿戴还算齐整,不然得先请失仪的罪。”
贺兰悠望向她,会心一笑,“事有不同,本宫不会那般苛刻。”
吴美人、凌选侍面色微变,慌忙查看自己有无失仪之处。自然是没有的,只是匆忙之间,都来不及好生打理长发,用簪钗束起来了事。
松一口气的同时,两人先看向皇后,见她墨发高高的利落的束在头顶,插一支白玉簪,身着玄色窄袖深衣,脚上是同色薄底靴,这般颜色映衬下,愈发地颜如玉、眸如星。
这会儿她们连对着皇后的容颜犯愁的闲心都没了,只急于得到结论:皇后也是未曾装扮便来了,虽然她们觉得,皇后这么穿戴似乎更好看。
下一刻,两人齐齐转向丁婕妤,很快,神色变得微妙。
丁婕妤起身行礼,说起正事:“禀皇后娘娘,此事是臣妾对下人纵容、管教不力之过。”
“说说看。”
丁婕妤从容不迫地道:“惹出这桩祸事的奴才,是臣妾的陪嫁丫头文竹。下午她顶撞了臣妾几句,臣妾罚她抄写经书静心,如何也没料到,夜间她便惹出了这样的乱子。
“臣妾已将人关到柴房,待天亮便送到慎刑司服役。文竹到底与臣妾有主仆情分,不同于旁人,还请娘娘容情,送到慎刑司便罢了,其余的过错,臣妾甘愿全部承担。
“请娘娘降罪。”
贺兰悠瞧着她,很无语,也真不言语了,端茶细品。
她不出声,别人自然也不敢有任何动静。
常久福袖手观望,暗暗摇头:怎么越是看起来前景好的人,越这么傻帽儿呢?
时间一分一秒逝去,丁婕妤的心弦越绷越紧。
慎刑司郎中梁兆安、羽林左卫指挥使到了,候在门外。
贺兰悠对星玉道:“羽林卫把守雅芳阁内外,此刻起,除本宫知会过他们的,不得放任何人出去。让梁兆安带人到起火的房间,查验起火的根由。”
星玉应声而去。
丁婕妤抿了抿唇,平静的神色无法再维持。
贺兰悠道:“丁婕妤,命人将文竹带来。”
丁婕妤行礼,语声恳切:“皇后娘娘,文竹只是丁府中寻常的一名下人,至今也没学好规矩,上不得台面,带到您面前,不定又要犯下怎样的大错,不如娘娘指派人前去讯问,她过错辨无可辨,会老实招供的。”
“说你什么好?”贺兰悠失笑,“若包庇陪嫁之人,自一开始就该为她遮掩,而不是替本宫做主,将人送到慎刑司;若你对她厌之恨之,自一开始便该破釜沉舟,将这宫室烧毁,让她死在火中。”
高嫔险些忍不住拍手叫好。
吴美人、凌选侍对视一眼,眼中闪过笑意。皇后的话音儿,她们听懂了,丁婕妤这次怕是弄巧成拙了。
她们尽快赶来,自然不是关心丁婕妤的安危,瞧瞧她有没有毁容倒是真的。同一日进宫,素无交情,谁会盼谁得着好?
丁婕妤已有些心惊胆战,幸而养气功夫还凑合,不至于明显地变颜变色。她低头定一定神,抬头时眼中尽是疑惑与委屈,“皇后娘娘是什么意思?臣妾愚钝,委实不明白。”
“本宫的意思是,赶紧把人带来。”贺兰悠点手唤鸿嫣,“你跟着。”
“是!”
不多会儿,文竹随鸿嫣进门来。
见到文竹,细看样貌,贺兰悠和高嫔等人心里就都大致有数了。
首辅丁阁老府中分明特别看重门里女子进宫的事,送来艳若桃李的丁婕妤不算,还安排了一个清丽绝俗的陪嫁丫头。
丫头?
文竹的气韵、举止可不是等闲仆妇能有的。
“奴婢文竹,拜见皇后娘娘。”文竹形容有些狼狈,行礼时却分外从容优雅。
贺兰悠抬一抬手,“尚无人定你的罪,站起来说话。”
“多谢皇后娘娘。”
贺兰悠示意鸿嫣。
鸿嫣将之前丁婕妤对文竹的指证复述一遍。
丁婕妤面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不消片刻,连唇色都浅淡了几分。
贺兰悠问文竹:“你怎么说?”
“奴婢冤枉。”文竹神色沉静,“皇后娘娘必然知晓,寻常而言,宫女受罚与否,都不可长时间在主子居住的正殿逗留太久,这事情根本不应该发生。
“白日里,听闻付才人的事,丁婕妤便要过去看热闹,说要看看口口声声唤皇上表哥的主儿现下是什么嘴脸。奴婢觉得不妥,劝了两句,丁婕妤便动了怒,罚奴婢抄经。
“天黑前,奴婢都在自己居住的房间抄经,丁婕妤用过晚膳后,却让奴婢到正殿的西间抄写。
“奴婢抄经期间,丁婕妤赏了奴婢一盏茶。奴婢晚间水米未进,一口气喝了几口,喝完没多久便没了意识,清醒时,已被捆绑起来,关在柴房,有人威胁奴……”
丁婕妤已然克制不住,上前两步,语气森冷地呵斥文竹:“大胆的奴才,到此时还敢狡辩,你……”
贺兰悠打断她,“丁婕妤,本宫没有掌嘴嫔妃的习惯,你是否想做首例?”
丁婕妤含悲带怨地道:“皇后娘娘恕罪,只是这丫头……”
“闭嘴。”贺兰悠冷然相望。大半夜瞎折腾,当她走这一趟很高兴么?
皇后周身散发出无形的寒意,形成的威压令人几乎窒息。迟来的恐惧席卷了丁婕妤心头。
贺兰悠转向文竹,语气不冷不热:“你是陪嫁进宫,服侍丁婕妤多久了?”
丁婕妤那一出,丝毫没影响到文竹,她仍旧镇定:“回皇后娘娘,奴婢原本并非丁府下人,是丁老夫人的远房亲戚,祖籍余杭。丁婕妤选秀期间,丁老夫人派人将奴婢接到京城,做了丁婕妤身边的大丫鬟。”
贺兰悠微微颔首,“你方才是不是想说,关在柴房时,有人威胁你?”
“皇后娘娘英明,正是。”文竹道,“这里的掌事宫女替丁婕妤传话,说奴婢要是不认下纵火的罪,奴婢一家老小再不能有安稳时日。”
“你是怎么想的?”
“奴婢想的是,若认下纵火的罪,至亲同样不得安稳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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