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初肃,落叶随着秋风盘旋而下,裹挟着淡淡秋意,尽数散向蒹葭山庄。
蒹葭山庄在汴州,公主自小就在这里长大。
但公主不知道她是公主,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叫“湘湘”。
湘湘通常早上五点就被吵醒了。
因为湘湘的爹要杀猪,他先要准备一个椭圆形木盆,然后往里面倒入开水。
然后他把冒着热气的盆子放到湘湘门口。敲敲湘湘的房门。
“湘湘,洗把脸,跟我下山。”
下山后,湘湘的爹把一整只猪按在一个木板上。
湘湘寻思,爹让自己观看,却从来不让自己学杀猪,到底什么意思?
在蒹葭山庄酣睡到中午,多是一件美事啊,可自己却从来没有睡过懒觉。
在蒹葭山庄的每日,湘湘都能吃到爹做的猪肉。
湘湘的爹之所以起得早,许多顾客都馋他的猪肉。
湘湘的爹准备好后,就站在肉铺门口,他背着手,看起来威风凛凛。
身后的店铺墙壁上雕着麒麟兽,狰狞可怖。
杀猪,干的是刀口舔血的营生,而画壁上的凶兽,就是为了压邪祟。
爹爹靠着屠宰的本事,打响了吴记猪肉的招牌,最后湘湘的爹选择投靠蒹葭山庄的庄主。
其实湘湘的爹,是一个哑巴。
湘湘小的时候“咿咿呀呀”拽着爹的裤脚,湘湘的爹却不回应她。
湘湘长大了,才知道爹失声了,爹其实不是不想理会她。
不过也无所谓,爹不陪自己玩,湘湘就看爹杀猪。
爹把刀磨好了,湘湘就把大竹笼里的猪放出来。
猪在院子里散步,看到湘湘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忽然有了攻击的意思。
猪渴望自由太久了,竹笼外的人都是它的仇人。它冲向湘湘,湘湘左右躲闪。
趁此机会,湘湘的爹撸起袖子,抄出蒹葭山庄的庄主送的好刀,面对兴奋的野猪,那把亮晶晶的刀,就从猪的耳朵上划出痕迹,爹爹再顺势举起猪,猪肉就被投到案板上。
蒹葭山庄的庄主有时候路过院子,都会驻足观看。
庄主知道,湘湘的爹没准是一位武林高手。这拿刀的本事一看就是练过的。
他一开始打听过吴湘湘的爹是从哪里来的,可是大家都不知道。
倒是吴湘湘对山下的人来说,印象更深。
大娘们知道吴湘湘的生辰,话说十五年前,湘湘的爹在中元节的晚上,抱着三岁的湘湘来到了这里。
湘湘在他怀里哭嚎,邻里街坊被吵的睡不着,都不耐烦地抱怨起湘湘的哭声。
湘湘的爹说不了话,他挨家挨户讨口吃的,后来他开始当屠夫,把湘湘喂养到十五岁。
每天他守着家养的猪,湘湘守着他,父女两个在客人眼里,并没有什么异常。
今天客人迟迟不来,湘湘搬着板凳到外头晒太阳。说是晒太阳,其实就是发发呆。
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客人,湘湘见惯了南方人,她回忆北方客人的长相,生怕忘记了。
她也回忆那些客人给她讲过的轶事:
“屋檐下看雪,又是一番景致。下雪的时候,屋外都变得热闹起来。雪花顺着屋檐开始飞扬,起先只是雪花而已,后面堆满屋檐,就知道要开始过冬了,再冷都不能出门!”
“不能出门,到底有多冷?比腊月还冷吗?”湘湘问。
“比腊月还冷。”客人说,“而且根本见不到太阳。”
湘湘还是见过冬天的太阳的,冬天从下午开始,天色就黑了。中午偶尔有点太阳。
“见不到太阳,公鸡会打鸣吗?”湘湘问。
“哪里来的公鸡?大家都赖在床上不起来,大中午才有人声。”客人说。
就在湘湘发呆的时候,走上两个官兵,贴了一张通缉令到吴记猪肉铺门口。
“这是谁?”湘湘问。
“五王爷的儿子。”当差的说,“他被通缉了。朝廷的命令,抓不到五王爷的亲眷,就永久通缉。”
湘湘无聊,就帮官兵抬来了一桶一桶的浆糊。这画像上的男子倒是风流倜傥,湘湘贴了一大半,也记住这个男人的长相了。
到了下午,人多了起来,明天是秋分,贴秋膘的时节。大家都来吴记肉铺门口瞅瞅。
爹爹总是会把一头猪上最好的肉省下来,拿去孝敬蒹葭山庄的管家。
这一天总算是收工了,爹扛起猪肉,牵着湘湘回家。
来到蒹葭山庄门口,老管家打开门,气势居高临下:
“哟,湘湘,又被你爹拉去卖猪肉啦?”老管家正在剔牙。
爹爹一个眼神,湘湘立马递上来猪肉,管家这才慢慢踱步,走下台阶,接过猪肉,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
湘湘知道,若不是爹屠宰的手艺好,这蒹葭山庄的门肯定不给开。
“这肉新鲜。您肯定喜欢。”湘湘睁着眼睛说瞎话。
湘湘的心思很简单,她只想在蒹葭山庄好好活下去,然后找个武艺高强的弟子嫁了。
管家狗仗人势,就奉承他好了。想到今天又浪费了一天好时光,湘湘耷拉着脑袋。
只要嫁人了,离开爹爹就好了吧?
每月的月末,湘湘的爹休整的时候,湘湘就跟门派里一个叫付康的弟子,去赌场玩。
湘湘当然没有钱,但是大家去赌场,都会带个姑娘。
湘湘的爹是杀猪的,平日里也有不少零花钱,爹爹给的钱,湘湘全部攒下来了。
付康知道湘湘比自己这个山庄的关门弟子还有钱,于是就变成湘湘跟在付康身后。
付康看着那些眼熟的赌客,恨自己没有零花钱。于是转头问湘湘要,湘湘一般不会拒绝。
这一次,付康也输了。他已经连输了好几天,对面有些人得知付康的身份,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几把骰子摇下来,付康有输有赢,但是还是没法把输掉的钱赢回来,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付康急了。
付康要押大。
很快付康知道自己失算了。
付康把湘湘借给自己的钱都掏出来,甩到桌子上。
对面的商人谈吐文雅,不算太坏的,把付康输了的钱装好,起身正想要调侃一下失去钱财的湘湘,看到湘湘的长相,愣住了。
他拉住起身准备告辞的付康:“你身后的,是你的侍女,还是你朋友?”
湘湘当然不算是付康的朋友,付康随口道:“我侍女。”
“这侍女算是家奴吗?你愿不愿意把她的…给我?”
付康听到这话,侧头打量湘湘-----湘湘从头到尾没有跟对面的人说一句话,对面的人怎么注意到湘湘的?
付康摇摇头:“不卖。”
“我一百两买下。”商人着急了。
付康动心了----可惜湘湘的爹是屠夫。付康还是摇头。
“难不成是你未来的媳妇!”这位看起来儒雅的男人居然还要继续打听下去。
在付康眼里,湘湘其貌不扬。
可是在商人的眼里,他却始终觉得,湘湘长得像病死的皇后。
皇后为两朝宰相之女,绝对的大家闺秀。
赢钱的人不敢说湘湘长得像高门贵族出身的皇后,只能继续谈:
“你手上的银子,十两还是有的,你搁在桌子上,咱们再来一把。”
付康点头答应。
这次付康留了心眼,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
就在这个时候,湘湘拿起骰子,故弄玄虚地对着骰子吹了口气,一并投进了骰盒。
三个色子在里头叮叮当当,最后是三个五。
付康赢了!
对方倒是不难过,好像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似的,开门见山道:
“今天和二位投契,能否交个朋友?”
“我是蒹葭山庄陈帮主的徒弟。”付康有些炫耀的意味。
湘湘低头,将灌铅的骰子收好,若不是庄主好心收留,自己可不能和付康玩到一起。
她是屠夫的女儿,庄主在除夕教她如何玩骰子,也吩咐她不许跟别人说,是庄主教她的。
可是湘湘还是不想错过真正的朋友。
“如果你想找我,就来吴记肉铺找我。”湘湘开口。
付康皱眉----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跟屠夫的女儿玩。
回家的路上,付康还在犹豫,要不要跟湘湘说,以后不想带她去赌场了。回到山庄,已经入夜。
湘湘披着付康给的衣服走进屋子,爹爹已经做好了晚饭。
爹爹掰了一根甜玉米,剃掉上面的叶子,洗好了递给湘湘,湘湘摆摆手。
爹爹于是自己把玉米用筷子插好,塞到嘴里,一边规规矩矩地嚼着玉米,一边在拉过湘湘的手,在湘湘手心写字:
“付康几岁了?是不是想要找女孩成家了?”
湘湘笑了笑,摇摇头否认。
吃过晚饭,爹爹回房间睡觉。想起付康,湘湘还是心情复杂。
后半夜开始下雨,湘湘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听着雨水砸在屋顶上的声音。
刚开始的小雨淅淅沥沥,似有若无的敲打着罗窗,在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之后,雨势变大,敲打的声音更为猛烈,雨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仿佛有大事发生。
大雨蓬勃之间,竟是把垂在枝头的绿叶,生生打落下来。
明天下雨就更好了,肉铺就能停业,自己就又能找付康玩。
湘湘睡不着,索性起身,把付康借给她防寒的衣服洗掉。
又生了炉火煮白粥,院子里的猪听到雨声,都被吵醒了,发出哼哼唧唧的叫声。
湘湘站在房檐底下看翻来覆去的猪,开始思索为什么赌场的那个人看上了自己,要买自己。
她跑回房间,从箱子里找出粉色的裙子和簪子。庄主的女徒弟喜欢漂亮,若裙子小了,就赠给湘湘穿。
湘湘手里捧着裙子,忽然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湘湘冷笑,放下裙子。原来白粥要煮好了,湘湘来到厨房一边舀粥,一边想付康。
自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是付康并不喜欢自己。
清晨果然又下雨了,不过付康今天应该不会来找湘湘。湘湘在猪圈旁边拿香草逗着小猪仔。
该做什么取得付康的信任和喜欢?男孩子喜欢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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