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贵妃望着正在卷珠帘的侍女,擦干泪痕,坐在皇帝的床榻旁:
“已经十五年了,皇上若是醒来,说不定能为公主主婚呢!”静贵妃自言自语道。
一个上午,有三个太医请求告老还乡。
但是贵妃不允,太医们只好匍匐在地上,等待贵妃发落。
“圣上只要醒来就好了,就像贵妃说的,醒来了刚好…”有位太监自诩精明,还没有说完,就被静贵妃打断。
“圣上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公主,一醒来你们就想让公主嫁出去,到底是什么居心!”
贵妃正色,斥责道。
“那圣上到底什么时候能够醒来,他到底中了什么毒?”一位掌管内廷记录的太监询问道。
“圣上没有咽气!圣上活着,肯定活着!老身愿意发誓…”
“够了!那文武百官凭什么逼着我立五王爷为新皇!”静贵妃垂泪。
这十五年来,每一天都是糟糕的一天。
十五年来,静贵妃梦里一会儿是皇上发怒的模样,一会儿是公主打呼噜的模样。
两万名禁卫军寻访了京城九十万户人家,还是没有公主的下落。
河北知府上报,静贵妃的妹妹已经启程准备进京了。
静贵妃知道妹妹对于她残害五王爷一家的事情很失望,好在妹妹并没有阻拦自己。
文武百官知道皇上身体欠佳,并非驾崩,也知道皇上醒来了就没事了,可是大家都不想看到权力就这么落入静贵妃这个外人手里。
静贵妃还想等,等五王爷之子的下落,等皇上忽然醒来。
黄昏时刻,静贵妃会去宣政殿。她想去看看那龙椅。
太后曾经坐在这里,看着百官争执。
太后曾经坐在这里,观察哪些人是五王爷的人。
太后曾经坐在这里,给皇上留下了可以托付的大臣。
现在朝上分为两派:
静贵妃的支持者说皇上还活着,就算是皇上有儿子,都不应该继位。
另一方则表示:倘若边塞的突厥人知道皇上永远不醒,天下岂不是大乱?
江湖前朝蠢蠢欲动的组织,又该谁来降服?
静贵妃后来就不再表态,悄悄找人去解决五王爷。
即便如此,那些支持五王爷的大臣,明日早朝就会偃旗息鼓,同意静贵妃代理朝政吗?
静贵妃知道并不是五王爷死了,双方就不会再僵持。
但自己代理朝政,难道就做不到造福天下黎明百姓吗?
可是那些迂腐老臣只知道“吕后”、“武则天”,每天上奏弹劾静贵妃,静贵妃也不能责罚。
想要获得这些老臣真心的尊重,恐怕不可能了。
而那些并不拥护静贵妃的人,若知道静贵妃的妹妹带着精兵离开河北,知道五王爷一家被剿灭,还会再发出声音吗?
“静贵妃,这是德化进贡的白瓷。”
温婉的白,软绵又温润的颜色。静贵妃想起了那位从回纥出发的和亲公主。
那位回纥的公主识得了汉字后,给自己取名叫“松鹤”。
这位回纥的公主,平日里就喜欢花鸟竹石。
自己还在府邸当侧妃的时候,大殿上遥遥一见,就明白为何先帝如此礼重公主。
那位公主来到京城后,喜欢上了瓷器。
于是白白净净的瓷器都被送到了回纥公主的寝殿里。那位置身皇宫繁杂间,却内心干净,志向辽阔的公主,即使靠近先帝,先帝也压不住她的薄命。于是瓷器里的花枝干枯。
皇宫里没了清幽的气味,落雨的黄昏,公主出生了。
回纥和亲公主却死了。寂静的宣政殿里,皇帝望着静谧端庄的白瓷,让人把白瓷赏给难产血崩的皇后。
失去了皇后和回纥公主,皇上看起来是那么孤独。
“这些白瓷,赏给出生的公主吧。”皇上也许是从婴孩身上感觉到了情意和美好,做了这个决定。
白瓷生产出来,没有送往喜爱它的回纥公主身边,而是给了公主。
十五年前的那个月夜,静贵妃回家省亲。而小公主被抱到皇帝身边。
小公主玩着茶具,盯着茶具上凝厚的釉彩,“咯咯”笑出声。
小公主潋滟的双眸没有回纥公主的清冽,也没有皇后的清绝,她只是被茶具上的花鸟逗笑了。
素淡的颜色,在她的手里,多了一份禅意。
那时一个还算寻常的夏日。
可是十五年这个节点,因为一场火,变了温度。
蝉鸣如歌的长夏,火越烧越旺,宫殿外人潮拥簇。
宫女和太监们在嘈杂的呼号声中乱作一团。
“宫里有刺客!”
“护驾!”
刺客在哪里?没有人说得上来。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皇上和公主。
侍卫长一直等到出宫省亲的静贵妃回来,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了。
静贵妃那天本来回家省亲,回宫的时候,眼尖的她,下了马车,就看到皇宫上空起着火光。
她赶忙让车夫加快速度,好不容易进了宫门,门口已经有几名脸熟的宫女太监长跪不起了。
侍卫长向静贵妃禀报:
“宫里走水了,皇上和公主失踪了。”
皇上就这么一个公主,静贵妃不仅是皇上未登基前的侧妃,更是皇上的表妹,大家都希望静贵妃赶紧回来主持大局。
静贵妃揉揉太阳穴:“所有人都让开!”
静贵妃被贴身侍女搀扶着,向金龙殿走去。
走到殿外,她才发现,冷寂的后台,门槛的火一路烧到了园林旁边。
她清了清喉咙,问道:“今夜是谁服侍皇上?”
侍卫长跪地答道:“今晚轮值的太监宫女,也没有找到。”
“这火势查明原因了没?”静贵妃用手帕挡住嘴咳嗽,“咳咳,到底有没有刺客?”
侍卫长回头望了望掩门的太监,道:“金龙殿的芭蕉扇被撕破了,皇上还没画完的丹青也不见了。”
“太监总管顾公公呢!”
侍卫长没有再吭声。
静贵妃望着面前这些怕掉脑袋的卑职者,不知道该下什么命令。
最终,她还是决定日后再跟这些狗奴才算账。
“你们这些人去灭火,你们,跟着我,去找皇上和公主!”
“要是皇上和公主出事了,”她的笑意从唇角漾起,“你们都保不住自己的脑袋!”
那一天,当侍卫长把奄奄一息的皇上用担子抬到静贵妃面前时,静贵妃满脑子都空了。
侍卫长的话,她断断续续听了一点,好像听懂了,好像又没听进去。
“太医说皇上还活着。皇上因为被一堆尸体小山压了一晚上,早已昏迷不醒。
找到皇上时,皇上的龙袍已经在淌血了,但皇上胸前起伏,跟随卑职的太医赶紧为皇上把了脉。”
“在哪里找到的皇上?”静贵妃声音凄然。
“在上书房。”侍卫长道,“卑职和随行的太监来到了上书房,看到里面似乎有人。卑职大声问上书房里的是谁,里头传来女声,说皇上在这里躲避刺客。结果大伙儿一起进去,一个一个就被上书房里头那个手脚麻利的女人抹了脖子。”
静贵妃用手帕掩口。
“卑职和那个女人交手,匕首就要划过那个女人的脖颈,那个女人身手灵活,避开卑职后躲到尸体堆后,趁着无人发现她,转身就逃。大家连忙跟着响动出去,可卑职无能,没能追上。”
说到这里,侍卫长痛心疾首。
“你不必自责。”静贵妃道。
“那个女人施展轻功逃走时,好像把什么扛在肩上。此女和宫中侍卫过招,都能伤到要害。卑职担心贵妃的安全,返回上书房。卑职点燃油灯,几个太监把皇上从尸体堆里拖出来时,早已手脚发软。卑职命太医去检查皇上的脉搏,太医说皇上只是后脑勺受了强烈的撞击,身上并没有伤口。卑职就在上书房点燃了一炉沉香,又用帘子浸泡了银缸里的水,给皇上擦了汗,然后用崭新的龙袍把头包扎起来了。”侍卫长说完,立马对着地板磕头,“没能找到公主,请静贵妃责罚!”
侍卫长并不知道的是,他口中的女人扛着的就是公主。
刺客在尚书房早已换上了宫女的服装,扛着公主一路小跑时,居然遇到了穿着同样宫女服饰的“同僚”。这位不识好歹的宫女上前想跟她攀谈,了解一下各处的火势,还追问女人见了静贵妃没有。
刺客嘴快,借口“静贵妃要我把上书房的贵重物品挪出来”,敷衍了几句,却还是被宫女缠着。
女人扛着可爱的公主,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她直接把追在她屁股后的宫女踢到了瑶池里。
望着被捅了一刀的宫女,在掉入瑶池前脸上那不解的表情,女人更加不耐烦了,把宫女拼命地往水里头按,不许她呼吸,更不许她扑腾。等女人往瑶池里放了火后,背上扛着的“袋子”已经开始不安分了。
女人扛着装着公主的袋子,来到西侧门。
“这是皇上赏给岳丈的东西,待我交差,领了静贵妃的赏后,再请各位爷喝酒吃肉。”女人掏出从龙袍上顺走的令牌,又频频作揖,“请各位爷行个方便。”
谁不知道眼下静贵妃在这宫里的地位?
西侧门就这么放走了真凶,女人扛着布袋子,刚一出宫,就感觉浑身轻松---身后皇宫的火光竟然欲燃愈烈。
女人终于身处围墙之外,她放下心来,弯腰把布袋子放下来,把公主抱出来。
端详了公主半分钟,女人越想越气愤。
“凭什么?!凭什么回纥公主不能当皇后?你既然是皇后的女儿,就替母还债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