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钟诣推开门时,白苏正在晒衣服。看到晾衣的绳子上挂着一条石榴裙,钟诣就知道玛哈咖腊来过了。
“白苏,请你救人!”
“发生什么事情了?”白苏望着钟诣那张惨白的脸。
钟诣把白荪坛在云生结海楼和人打斗的事情说了。
“他连放水都不肯吗?!”白苏生气,“那被打败的那位壮士,现在准备怎么办?”
“那位壮士还不知道他的妹妹已经生了重病,需要医治。”钟诣道,“你快拿上医药箱,和我去一趟云生结海楼二层吧!”
白苏连忙从光秃秃的枣树后面抱起藏起来的医药箱:“走,我们快去。”
扶南国晚上很少能看到星星,月光倾泻在角楼的大门前,白苏道:“钟诣,你应该知道,我进不去的。”
“我有权限,你戴好兜帽,随我进来。”钟诣使了个眼色,递给白苏一件披风。
“这是?”
“这是柳万年的披风。”钟诣小声道。
路过底层的时候,一些刚被关进来的人正斟茶讨论关于扶南国的传说。
月月如此,新来云生结海楼的人总是满含纯真的幻想。白苏不敢落后,跟紧了钟诣来到了二楼。
只见一个小妹妹正躺在墙角,她发着高烧,全身上下还都是红疹子。
“先让她退烧。”白苏连忙把药箱打开,把一粒药丸递到小妹妹的唇畔。
“姐姐…你是?我发烧了,你刚进角楼,还不知道吧?”小妹妹大概是怕病传染给白苏,居然挣扎着想要挪动。
白苏鼻子一酸,这小妹妹身子骨弱,辗转来到扶南国,肯定水土不服,奔波后没有好好休息,进了角楼又没有人照顾她,真是可怜。
“别怕,别怕。”白苏哄着她,“我是大夫,来给你治病的,不用担心我。”
小妹妹这才把药丸吞下去。
月亮没出来一会儿,就被乌云遮蔽。白荪坛端着饭食,来到二层,当他看到正在给小妹妹把脉的白苏,连忙躲起来。
“我好像听到了丧音…我是不是快死了?”小妹妹咳嗽起来。
这角楼里就算有人死了,也不会有人去料理后事。钟诣看小妹妹被白苏抱在怀里,还是发抖,连忙去找了一个锅炉来:
“给她煮一点姜汤吧?”
白苏用锅铲刮着锅,看到没有灰了,才把姜丝扔进去。
煮好了姜汤,白苏把碗端到了小妹妹嘴边:
“来,张口。”
小妹妹将就着喝了一口:“好辣!”
丝丝辛辣进了白荪坛的鼻子,白荪坛连忙捂住嘴打了一个喷嚏。好在白苏和钟诣都没有听到。
小妹妹把姜汤喝光了,白苏这才欢喜起来:“小妹妹,你真勇敢,我平时都特别害怕吃药,你比我强多了!”
二层的最后一盏灯扑腾着如豆大的火光,忽地熄灭了。钟诣这才注意到楼梯边的白荪坛。
他见四周的人都已经睡熟,慢步走到白荪坛身边:
“白荪坛,看看你,你一个大男人,穿着这么厚的衣服,那个小姑娘,却连被衾都没有!”
“一昼夜要死多少人,你又不是没有见过。”白荪坛端着饭食,“我虽然没有应允那位壮士,但是我还是悄悄来到二层,给他妹妹送饭来了。”
“我把昨天第三层新死的一批人埋在了角楼后边的沟壑里,”钟诣犹豫着,“我觉得还是得立碑。”
“立碑,写什么呢?无法登楼的人,只有这样悲惨的结局,墓碑上什么夸耀的话都写不了。”白荪坛摇摇头,“你的父皇,赢得了皇座后,又祭拜过不愿意就藩的兄弟吗?”
手心似乎落了灰,白荪坛放下饭食:“看到你带着白苏来扶幼,我很生气。如果你要插手救人,可以找我或者柳万年商量,干嘛又带白苏进来!”
钟诣凝视着白苏:“白荪坛,你以为我会和以前那样战战兢兢吗?现在柳万年似乎对我和玛哈咖腊也很看重。大争之世,不争则亡,但是我不想和你争!”
“把画着扶南国全境地图的绘卷递到你眼前,你要是敢看了一眼…”白荪坛意味深长。
钟诣吃惊:“柳万年跟你透露了?”
“无可奉告。”
白苏收好医箱,当她起身时,正好看到了白荪坛。
她忽然飞奔上前朝白荪坛一掌打来!
白荪坛没想到白苏居然敢跟自己交手,连忙停步回应,不敢懈怠。
“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白荪坛只感觉胸腹有些喘不上气。
钟诣顿足:“白苏,你什么时候会武功了?”
白苏虽然自从离开了巫山,修为被废四处乞讨,日子十分清苦。但是来了扶南国之后,她偷看玛哈咖腊劈柴,想要趁此领略一番汉人的武功,平日烧饭洗衣洒扫庭院,都会用器具悄悄练武。
粗活杂役做多了,她居然觉得浑身有劲。大巫贤重视国祚礼教,一直没有把全部的法术传授给白苏,白苏因此不懂法术之奥妙,反而有了深入武学的机会。
眼看白苏和钟诣打得难舍难分,钟诣连忙执剑阻挡:“白苏!我带你进角楼,本就是里外疏通打点了一番,要是二层的动静被十八层的柳万年察觉,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白苏手臂酸痛,可是第一次和人对战,她不愿意就这么结束。她一掠,朝白荪坛头顶挥去---忽然脖颈一冷----原来钟诣趁着她运功朝她背后泼水!
白苏本是巫山神女后裔,和海蛇不同,这么一泼,白苏居然一屁股瘫坐在地板上。
“你这要鱼死网破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你有仇。”白荪坛抬眸,“既然这小妹妹的事情败露了,那我允许你以后随时来为小妹妹治疗,白苏,你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
白苏瞪了白荪坛一眼:“你宽心,我煮了汤药来,用鼎装好,让玛哈咖腊送来,每一层都能喝,不会坏了柳万年的规矩!”
自从和白荪坛告白被拒之后,白苏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白荪坛了。没想到这次和他见面,白荪坛似乎已经沧桑了许多。不光是那眼下的青圈,就是那浑浊的双目,都让白苏有了恐惧感。
“你可别让柳万年知道你悄悄练武的事情。”白荪坛道,“你不知道,会武功的人,要背负多少痛苦。玛哈咖腊也会武功,来扶南国我就悄悄借着让她劈竹子训练她,但是柳万年不知道玛哈咖腊会武功,所以并不倚重她。武功过高,柳万年会担心有人篡权。”
“篡权?一个破岛,一个破楼,还开始弄权了!”白苏啐了一口,“白荪坛,我可以不告诉柳万年我会武功,可以不进云生结海楼,但是我总得得到点什么好处吧?就只许你把持十八层以下的楼层吗!”
“当然少不了你好处。”白荪坛笑道,“你上次来送饭的时候,有没有听到‘铮’的一声?我的琴弦断了,但是那琴弦和琴木,可都是好材料。我这些天给你做一把趁手的武器,你在你那水榭好好练好不好?保准这武器拿着让你磨光霍霍,下次往我脑袋上刺绝对比两手空空好!”
钟诣脑袋“嗡”了一声,他只当白荪坛和白苏已经决裂,没想到听二人交谈,似乎还有无尽的情谊在。
他有些嫉妒,却只能心平气和的嫉妒----自己曾在大船上捏着白苏的手腕和脖子审问她,可是白苏的命,都是白荪坛捡来的。刚才白苏那一掌就要落到白荪坛头肩处,她又铁青着脸没动手,想来肯定心软了。
看来在白苏面前说白荪坛的坏话,根本没用。白苏,其实根本没有讨厌过白荪坛吧?
晨光熹微时,钟诣带白苏来到十七层。
“听说枣树开花了?”钟诣问。
白苏靠在十七层的栏杆上,听到钟诣这么一问,喉头一哽,又装作没事:“哦,开花了,怎么了?”
“说明好事将近了。”钟诣笑眯眯地说。
“你的家乡,在哪里呢?如果离开了扶南国,你会去哪里呢?”钟诣忽然问。
白荪坛从来没有问过白苏的问题,钟诣却第一个问了。白苏话语克制不住的惆怅:
“我的家乡…在川渝一带。我小时候活泼好动,整天打鹰猎兔,家里的长辈一点都不喜欢我。织布裁衣,也是跟着船上的水手一起学的。我呀,还是不要回家乡了。”
“我的家乡在长安。”钟诣道,“我娘肯定等着我呢。所以我一定要回家。我要把在外头买的眉黛给她用,还有一箱箱袄裙罗裳,都预备着给我娘呢。”
“白苏,如果能离开扶南国,你愿意和我回长安吗?”
白苏没有回答,从衣兜里拿出一只竹笛吹起来。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一曲毕,钟诣问道。
“叫《惊蛰》,”白苏束起长发,面庞写满恨意,“白荪坛愚弄我们三个人,我受不了了。钟诣,你要逃,我和你一起,只要能逃出去,我就和你去长安,去看望你娘。”
钟诣大喜,他没想到白苏居然这么说,以前他是顽劣的废太子,现在他离扶南国的秘宝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以后的人生,他要江山和美人都有,待回到长安,功成名就,他希望和他共饮一碗羹汤的人,是白苏。
钟诣能如愿以偿吗?明天还有一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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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承-钟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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