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钦一边说着,一边将分局的勘查组拍摄的现场图也全都贴了上来。
死者的头|颅位于钢厂一间厂房的正中央,直立于地面,以三根钢管作为支撑,面朝南方。头|颅表面无任何创伤,头骨也没有任何受击打痕迹,颈部保留至第五颈椎,切口非常齐整。两个器官分别位于头|颅的左右两边,与头|颅之间,均只有五厘米的距离。因室外温度较低,腐烂速度有所减缓,器官保存相对完整,无出血、破裂或其他损伤。其他碎尸|块则是从钢厂各角落搜寻来的,经法医判断,这些碎尸块也分别属于不同的死者。
这家钢厂已经废弃许久了,横七竖八的钢筋以各种姿态狰狞地扎在地面,墙皮大面积剥落,在墙上留下了一片又一片“色彩斑斓”的坑坑洼洼,不知道究竟是属于谁的新旧指纹层层叠叠地摞在一起,使得彼此都失去了证据效力。地面上积攒了一层厚厚的灰,但纵使勘查组的所有人趴在厂房的地上地毯式搜索了近两个小时,也没有提取到半枚有价值的鞋印。
而据调查,这五名失踪者分别居住与临州市的五个不同的区域,彼此间从未有过任何交集往来。其父母以及其他亲属的社会背景都很简单,均没有在外结过什么仇,与他人有过什么私人恩怨,也没有与人有过什么经济纠纷。
几名失踪者失踪时均处于监控视角盲区,分局调来附近的监控一一查看过,也都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五个孩子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各位,有什么想法?”
沈若钦介绍完案件的基本情况和信息,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面前一张张皱皱巴巴的“苦瓜脸”问道。
一时间内无人发出声响,会议室陷入一片死寂。
沈若钦见状向黄方正递了个眼神,黄方正冲他抬了下下巴表示“收到”。
之后黄方正开口,给在座的分好组,任务也都安排了下去。
刚才还坐得满满当当的会议室一瞬间的功夫就留下来了两个人。
沈若钦将目光移向那块白板。
五张笑意盈盈的脸被照片定格在那里。
照片下面拖着一些“小尾巴”,分别写着失踪者的姓名、年龄、失踪时间等信息。
白色上面沾着那么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黑,难免会让人从视觉上觉得不舒服。
这样强烈的色差对比甚至夺去了照片上原本鲜艳的色彩。
沈若钦重新站回到白板前。
拍照时被提醒要“看镜头”的孩子们现在仿佛是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他左手还环着黄方正抱来的这几起失踪案的卷宗,右手捏起最上面的那一页半天没翻过去,最后索性将东西放在会议桌上,向后退了几步后靠在桌沿上。
“老黄,你怎么看?”
沈若钦回头问道。
坐在原处的黄方正听见声抬了头,要说出口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被一阵铃声打断,他掏出手机接起来,面色沉重地应答了几句,之后挂断。
沈若钦看他两条眉毛死死拧在一起,脸色极其难看,挑了下眉问道:“怎么了?”
“江北大道今天凌晨五点十四分发现一具女尸,报案人为当时路过的一名货车司机——”
·
十二月七日凌晨六点三十分。
整座城市如同被一块儿黑色绸缎给严严实实地笼罩住了,像是在遮掩着什么难以见人的东西,又像是在保持着最终谜题的神秘性。
几颗星星躲过了云层的遮挡,孤零零地挂在天幕的一边,光线从丝丝线线中艰难地透进来一些,仿佛是狩猎者在愚弄猎物时故意“施舍”给他们的“氧气”。
毕竟活着,游戏才能继续,这样才有乐趣。
沈若钦到的时候江北大道那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如同吊桥上突然缺失了一块儿,从这条道上路过的人看见闪烁着的警灯,和在人群中不断穿梭这的反着光的警服,心都跟着脚下的这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断裂的“桥”上上下下地“颤”。
法医在警戒线围成的圈里面进进出出,几名江北大道辖区民警在一边询问着报案人,还有几名交警站在一边疏通着交通,看见有减速放下车窗伸着脑袋往这边张望的,敲了巧车窗出声提醒道:“车窗摇起来往前走,不该好奇的事别好奇。”
沈若钦站在外围,没硬挤进去扰乱人家的工作节奏。
有与他相熟的人碰巧抬眼的时候看见了边上站着的他,对方点一下头他招一下手便算打了招呼。
他站的地方离那个“圈”不算很远,但还是不太能将受害者看得清楚。只能从她裸|露出来的一双脚来判断她是呈现一个趴在地面上的姿势。
她和之前的五名失踪者有什么关系吗?
还是说,这又是一起全新的案件?
看着勘察组的人员的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沈若钦才迈开脚步往那边走去。
有个民警见他过来,帮他把警戒线拉起来,沈若钦侧着头跟他道了声谢,之后躬身钻进了现场。
负责这一片管辖的分局刑警大队队长邢浩一抬脸就瞅见了沈若钦,跨了几个大步到他跟前。相识多年的默契已经无需沈若钦开口多问,邢浩就跟他把事情讲了个大概。
“辛苦。”
沈若钦听完伸手拍了拍他的左臂。
“嗐,谈不上这个,”邢浩一边递给他一副手套,一边问他,“你那怎么样了?有什么进展没?”
沈若钦丢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之后走到尸体跟前蹲了下去。
尸体上全是伤疤和淤青,甚至还能看到好大一处烫伤,触目惊心,几乎找不到一块好皮肉,颜面青紫、肿胀,眼睑有出血点,舌头露出,颈部有一条较窄的深褐色痕迹,皮上有点状出血。
颈部?
沈若钦的手在这里顿住。
法医陈鹏感到旁边来了个人,瞥了他一眼,认出是沈若钦,于是说了一句,“来了。”
“来了,”沈若钦收回手微抬胳膊碰了他一下,之后问,“死亡时间大概是在什么时候?”
“凌晨一点到三点。”
“好,我知道了,”沈若钦又拿胳膊轻轻碰了他一下,“走了啊。”
陈鹏头也没抬一下,“啊,忙去吧。”
沈若钦起身把手套摘下来,跟邢浩交代了一句“有什么进展跟我说”便离开了。
·
十二月七日上午七点四十五分。
原本还算宽敞的柏油马路因为早高峰而堵得水泄不通,不少人都是抱着一点儿微渺的希望大半天功夫才能往前蜗牛似的爬半步,一脚油门轰下去紧接着就是一脚刹车,憋屈又恼火,最后终于死心,带着满肚子脏话拉起手刹。
坐在后座的王义航挪到中间,又往前凑了凑,正准备跟副驾上的沈若钦说话,车子猛地这么一停,他没防备,狠狠一栽,肩膀撞上副驾。
“老黄,哥们早饭都要吐出来了——”沈若钦靠着车窗把脸侧过来半睁着眼正吐槽着,就见旁边突然窜出来个脑袋,“呦,帅哥,你这是个什么造型?”
王义航咧着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熬了个通宵这会儿困意正浓,他也懒得再动弹,索性就着这个姿势跟沈若钦说:“沈队,刚又问了一圈,目前还是没有什么新的线索和进展。”
沈若钦收起刚刚的表情,点了下头抿着嘴“嗯”了一声,旁边正要回嘴的黄方正听到王义航这话也没再开口搭腔。
过了有一阵子,“闸口”突然泄了洪,排在前头的车辆开始挪动。
眼见着势头大好,听了无数遍“不堵了”的谎言的人们还是选择再相信一次世界。
黄方正左手重新搭上方向盘,右手打了个响指挂了档放下手刹,说了句“出发”。
·
走廊上有几扇窗。
阳光从外照进来映在大理石瓷砖铺就的地面上,再由地面反射到走廊两侧墙面悬挂着的一幅幅风景主题的暖色调的油画上,留下一道道光影,好像下一秒就要与油画融为一体。
陈徽时从这里走过,没有看一眼。
影子的模样有些扭曲了,长长的一条拖在他身后,之后随着他一起被走廊尽头的黑暗吞没了。
陈徽时打开房门。
房间内空无一物,除了那副挂在他正对面的那面墙上的画。
那是一副人像。
画家没画背景,人物就躺在苍白的纸页上,没有别的色彩在旁边夺人眼目,反倒更突出作品的主人公来。
那是一个婴儿,双眼紧闭,唇角挑着一抹奇怪的弧度。他的身体并没有蜷缩着,而是诡异地呈“大字”摊开,两只胳膊在身体两侧呈一百八十度,胸口部分缺着一块儿,于是将内里全都暴露出来——只有细看,才能分辨出那一块被蠕虫与脓疮完全覆盖了的烂肉的大体形状来。
那副画被挂在墙体的正中央。
两边的墙壁上各有一扇落地窗,阳光直射进来,像是正义者的审判。
婴儿唇角的笑意被隐在一片由于角度问题而造成的阴影里,里面藏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铃声响起,陈徽时接通。
那边有个声音笑着柔声对他说——
“欢迎回家。”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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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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