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人生的大门,在此刻正式开启。
像是真的听到了锁扣被钥匙打开的声音,席留璎迅速移开目光,看向母亲那边,才发现确实有个盒子被打开了。
齐温禄的声音在她后面,他正越过她同席谈蔺说话:“阿蔺,我跟你说的那个人就是站雍伯旁边那个,看见没?”
席留璎因这话再度朝那人看去。
在一群珠光宝气的男女之间,鹤立鸡群,挺括颀长,五官比从前出落得更加立体,眉眼浓墨重彩,仍旧是那样攻击性强的长相,瞧人时的眼神淡却礼貌,把十八岁时的稚嫩与晦暗蜕变得干干净净。
他的气质与会客厅的所有人都有些难以融合,格格不入,连年轻时号称“申城徐公”的闻人雍,站在他旁边,气势都稍显逊色——这才发现闻人雍准许他站在自己身边。
老人家正笑眼盈盈地看闻人樱惊喜地拆开生日礼盒,而那人站在他旁边,目光却仍旧灼热,直勾勾地盯着她。
“……”
第二次移开目光。
“雍伯今年这么早就送礼物?那我们的什么时候送?”齐温禄问她。
往年都是小辈先送礼物,邀请的宾客按照闻人雍和席儒看重的程度以及势力从高到低送,再是席儒,最后闻人雍压轴。
今年却把顺序倒过来。
席留璎蹙眉,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注视母亲拆礼盒,余光却仍然感受到有个人在看她,手指不自禁捏紧了裙子。
除了送礼物这个环节,生日晚宴的其他流程都在席留璎的预料之中进行。
小辈们都由席谈蔺招待,齐温禄在帮忙。长辈之间谈生意,谈生活,席留璎就一直在旁边站着听,如同炙手可热的商品,被闻人雍带到一个又一个集团老总以及他们的妻儿面前。
持续一晚上的营业性假笑,在晚宴的最后终于得空,溜到户外泳池边,疲惫地脱下高跟鞋,双眼无神,机械地揉弄给磨疼了的脚后跟。
手上的手链随着手臂的下垂而滑落到手腕最低处,因她按摩的动作,小樱桃和小灵芝碰撞出灵动的声响。
“……”
看到这手链,就想起赠送的人,席留璎恍然,停下按摩动作,直起身,借着泳池水面反射出来的微光拆手链。
过于专注,以至于没注意到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一尘不染的亮面皮鞋出现在她视野中的同时,微凉的秋风将熟悉的檀木香味送入席留璎的鼻腔。
手链被她拆下,那人脚步停在她面前。
“席小姐。”
熟悉的声音。
陌生的称呼。
席留璎将手链捏在手心里,其实出来时就猜到他会跟来。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个时刻真正到来时,她仍旧心跳加速。
缓缓抬头,与他对上眼神。
风动,发丝动,心也动。
郁钧漠是垂着眼注视她,背着光,所以她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见他眼神从她的脸移至她的手,再看到她脱掉高跟鞋的脚,过程中没有人主动开口,直到他开始解西装扣子。
席留璎说:“郁先生。”
郁钧漠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打开外套,从内兜摸出一张名片,蹲下来,递给她:“恒郁,郁钧漠。”
席留璎没想到他会这样打开他们的重逢,愣了半秒,接过名片。
“受闻人先生嘱托,来和你打个招呼,今晚你看上去很忙,所以一直没打扰。”
“……”
他边站起身边说:“现在可能需要席小姐赏光,让我送你回家。”
席留璎的目光随着他站起的动作,从俯视他,到平视,再到仰视他。
“……”
一句话,说清楚三件事。
第一,他已经知道她现在不住在席公馆,和家里人分居。
第二,家里准许他送她回去,拥有这种权利就代表着长辈对他的认可。
第三,按席家生日晚宴的惯例,宾客们离开后,一家人还会聚在二楼小客厅进行简单的庆祝。今天却没有这个流程,说明她有不知情的事,而他却清楚。
“席公馆的人已经在给你找换穿的鞋了,”郁钧漠低头看一眼手表,“等两分钟。”
教养好,措辞礼貌,说话让人听着很舒服,再不是从前那个郁钧漠了。
字里行间没有想要提起两人过往的意思,那席留璎觉得她也没必要主动,便问:“我外公还要谈什么事,你知道么?”
郁钧漠看她。
“不清楚。”
席留璎点头。
她拿着郁钧漠给她的名片看。
「恒郁集团,执行总裁郁钧漠。」
公司总部地址在申城,还是金融中心,许多申城有名的产业都在那里。
“……”
等等。
在夏城时,郁家的产业名称明明是卓灵,不是恒郁。
席留璎的眉毛微微蹙起。
恒郁集团……
她对这个集团不太熟悉,甚至没听过名号。看来需要回去问问齐温禄。
思考间隙,有人推开了别墅一层的玻璃门,匆匆往他们二人的方向来。席留璎放下名片,发现越走越近的竟然是平时照顾她起居的女佣。
“……”
够绝的,郁钧漠。
给她换鞋找了席公馆的佣人,而会客厅佣人那么多,他却直找到与她最亲近的女佣,这名女佣甚至今晚都不在会客厅工作。
女佣走来先是对郁钧漠示意,他点头回应,侧身让女佣靠近她。
席留璎心里有些复杂。
“小姐,齐少爷说直接把这双鞋扔了,过几天给您送全新的款式。”女佣表情有些难为情,“我和他说了,您很喜欢这一双。”
席留璎接过女佣递来的平底鞋,穿上,道:“转告他,不适合的鞋子穿得够久总会舒服,可不喜欢的鞋子,我看都懒得看。”
女佣把高跟鞋收走,行礼离开。
席留璎站起来,开衫从她肩头滑落,郁钧漠看着她整理好,抬头,冲他绽开一个淡淡的笑:“走吧。”
席公馆外的花园内,车子已经在等他们,席留璎肩上披着郁钧漠脱下的西装外套,司机为她开车门,她微笑示意,弯腰上车,郁钧漠帮她挡着头顶的车框。
回熙和湾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席留璎在看手机,郁钧漠在闭目养神。
直到车子停在小区门口,郁钧漠才睁开眼,缓声道:“席小姐,路上小心。”
司机等于得到了下车为席留璎开车门的指令,刚打开车门,被她喊住:“师傅,麻烦您在外面等会儿。”
车门关上,车内死寂。
席留璎穿着的礼裙亮片闪动,她手里仍握着那串手链,都被她握暖了,光彩在她裙子上流连,粼粼亮光衬得她肌肤极嫩。
郁钧漠一眼都没看,只是垂着眼。
“我只有一个问题。”她轻声说,“是投诚么?”
他没有立刻作答。
她转头。
“你也想踩着我外公上位,对么?”
郁钧漠还是垂着眼。
他百无聊赖地观察自己的腕表,缓缓转动手腕,车外透进来的路灯光流转在表带上。
席留璎给了他两分钟的耐心。
两分钟,郁钧漠都没说话,于是她脱掉他的外套,整齐叠好放在座上,开门下车。
在她关门时他也没说话,等她绕过车身,走到他这边时,他降下车窗,不疾不徐的语气将她的脚步定住:“不是投诚。”
席留璎背对他,停下来。
“我不是投诚。”他重复一遍。
“……”
她没有回应,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
到家后接到齐温禄的电话。
“席留璎你遇到真命天子了啊?”
一接起来就听到齐温禄这样吊儿郎当地说,席留璎把电话公放,打开冰箱:“你不会讲人话可以不讲。”
“诶咦。”齐温禄笑道,“谁是你不喜欢的鞋子?你大学谈的那两个可是都被你内涵过,是你最最喜欢的鞋子。”
“……”席留璎拿出一瓶饮料,关上冰箱,单手打开易拉罐,“恒郁的郁钧漠,你认识的吧。”
齐温禄安静了一会儿,说:“我去。”
席留璎挑眉。
“郁钧漠。”听他声音有些沉地说出这个名字,席留璎心里已经有数了。
郁钧漠目前已经成为申城地产巨头齐家的眼中钉,还取得了闻人雍的认可……
前途无量啊。
听齐温禄简单地和她讲了下郁家的情况,席留璎才知道,卓灵只是恒郁的子公司之一,郁氏这个家族是地产行业的后起之秀,整个家族的繁荣是从郁钧漠接手卓灵之后开始的,所以恒郁集团的董事长非常看重他的能力。
——“不是投诚。”
席留璎皱着眉回想郁钧漠的话。
以郁钧漠现在在恒郁的地位,郁家掌权人对他的重视,以及郁家现在可以和齐家抗衡的实力,他确实没有必要向闻人雍“投诚”。
甚至闻人雍可能还要在未来敬他几分。
郁钧漠接近闻人雍,难道是为了她吗?
辗转反侧一晚上都没睡着。
第二天整天都泡在训练场里,为了筹备26年的冬奥会,席留璎成为队内训练打卡全勤的“一姐”,每天都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
这天结束训练被叫回席公馆吃晚饭,席留璎大汗淋漓地坐在冰场上休息,和同样被选进冬奥会的同事柳茗聊天,冰场外席公馆的人在等,她不想回去,便一直没有理。
聊了几分钟,席留璎打算再练一会儿,起身时,柳茗说:“姐,那边有个帅哥看你很久了。”
她回过头。
郁钧漠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场外。
“男朋友吗?”柳茗笑着挤挤她的肩膀,“新交的?”
席留璎短暂和他对视,摇了摇头,转回来:“不是。”
“哦~”柳茗的语气调侃。
席留璎:“他在那儿多久了?我一直没注意到。”
柳茗:“其实你刚刚练的时候他就在了。”
“……”
席留璎又看过去。席公馆的人站在郁钧漠旁边,他坐着,另一边大概是他的助理,一直在和他说话,而他眼睛始终看她这边,似听非听地点头回应。
“你练吧,我先走了。”她说,皮笑肉不笑了一下。
柳茗脸上浮现出调侃的笑。
席留璎拍了她一下便滑走了,滑到郁钧漠那边时他站起身,身边两个人都因他的动作看过来,她滑到场边。
“练好了?”他问。
似乎两人好像非常熟稔,不是狼狈地结束六年后再见面。
席留璎看了他一会儿,再扫一眼他身边的两个人,两人识趣地往后退,给他们说话的空间。
“今天晚饭你也在。”她说。
“嗯。”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外公已经打算让我们发展了……不对,是已经认定你了。”
“嗯。”
“这么有把握。”
他还是回答“嗯”。
“……”
她的嘴唇动了又动,话顶在喉咙不知道该不该问,手指扒住冰场围栏,踌躇。
“想问什么?”他看出来。
“……”她皱眉,感到无能为力,又感到荒谬,觉得命运在捉弄她,又因为自己好像对他还有感觉而奇怪,声音很沉,“郁钧漠。”
上一次,当着他的面叫出他的名字,是撕心裂肺,是饱含恨意,是泪流满面,是心口不一。
这一次,沉重又心酸。
时隔六年。
席留璎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千方百计想摆脱掉的、十八岁时让她又爱又恨的初恋,竟然会成为她结婚的对象。
她竟然,一辈子都躲不开他了。
他低低地应:“嗯。”
“你介入这件事,是因为我……吗?”
从滑到场边她就一直没有抬头看他,是不敢看,不愿看,直到问出这句话,席留璎才慢慢地抬眼,望进他眼底。
让她惊讶心跳的是,他看她的目光,好像和六年前他对她最有感情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
席留璎抿紧了唇,听见他说:
“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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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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