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沉在床上坐了很久，缓了很久，呼吸才渐渐平稳。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这个梦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大概是这几天太累了吧。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周慕沉下楼的时候，看到一副让他到后来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林祈抱着自己的腿蜷缩在沙发里，头已经面朝下地歪在了沙发的右边把手处，微长的头发柔软地泻下，在阳光下闪着涟漪。他的脚踝露在外面，白皙的皮肤因为阳光的炽热透着诱人的粉色。

他对面躺着小胡，上身靠在沙发靠背上，双脚架在中间咖啡桌上，仰着头大大咧咧地睡着了。

两人中间是粉色的狗窝，小东西已经醒了，但没有叫，在那摇摇晃晃地支着头，不知道是在嗅周围的气味，还是在感受头上的阳光。

太美好了。周慕沉忍不住想。

中间的小东西大概是感觉到了周慕沉的气息，开始哼哼唧唧地往他的方向爬。不知不觉两周里，小东西已经长大了不少，眼睛全部睁开了，但眼睛上还有一层膜还不能完全看清，毛也长长了不少，四肢也健壮不少已经可以跌跌撞撞爬很远。

林祈感受到了脚边的动静，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到周慕沉的一瞬间，他仰视着他，眯着眼露出了一个笑容：“醒啦。”刚睡醒的声音软绵绵的。

周慕沉一震。阳光下，那笑容太过温暖，太过耀眼了。

他也回以微笑：“嗯。”用手去揉了揉林祈的头。发丝飘逸，带出一丝清新的白桃乌龙味。

一旁的小胡也突然惊醒，揉了揉眼睛，看见了周慕沉在摸着林祈的头，懵懵地说：“沉哥，你终于醒啦。”

周慕沉清了清嗓子，又切回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说：“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是给你放假了吗？”

“我也想放假啊沉哥，这不是有个凤凰市的客户想找你改装车，还很着急，所以就给你开过来了。”小胡摸摸头回答。

“怎么从你这接到的都是急单。”周慕沉上去拍了一下小胡脑袋，“你吃回扣了？”

“哪敢啊……”小胡讪讪地笑着，“我顶多就是收了包烟，喏，还孝敬给您了。”边说边就从兜里掏出来递给了周慕沉。

周慕沉刚要接，就听到身后有个幽幽的声音飘来：“别抽了。”周慕沉转头，看林祈皱着眉头看着他。

“行，不抽了。”周慕沉爽快地说。

看到周慕沉这么听话。小胡有点摸不着头脑，也有点没把握周慕沉对这单的意思，问：“那车……”

周慕沉示意小胡准备，挥挥手说道：“车还得修。”紧接又转头对林祈说：“今天不能陪你了，车也修好了，你可以随便逛逛。”

林祈点点头。

最终林祈没有出门，在厂房和地下室四处探索。

他也是在一楼找厕所的时候偶然发现还有一扇门通向了地下室。他有些好奇，觉得下面可能是放着什么藏品之类的，于是得到了周慕沉的允许之后就下了楼。

地下室堆满了一叠一叠的书和不用的工具。他有瞬间的失望，但仔细一看又被提起了兴趣。

这些叠着的书包含了各种类型，历史简史，科技科普，小说，工具书，还有一系列的机械工程学的教科书。

林祈想，这人居然不是不学无术。

他一本一本仔细看着书脊，随手抽出了几本感兴趣的，准备一会和周慕沉打个招呼就借来读一读。

突然，他的目光被最角落的一个箱子吸引了眼球。

他移开了挡在路上的几摞书，把箱子从里面拖了出来。箱子没有封上，最上面丢着一只小小的棕色泰迪熊，后面带着别针，是可以别在衣服上的毛绒胸针。看起来不像是店里卖的泰迪熊，是特别定制。

林祈将小熊郑重放回去，又突然瞟到下面的纸张。他瞪大了眼睛，瞳孔震颤。

那是一张小孩涂鸦画，一个女人左手牵着小孩的右手，小孩的左手牵着一个男人的右手，每个人物下面都有一个歪歪扭扭的手写标记——Mommy（妈妈)，David Zhou，Daddy（爸爸）。

“David……Zhou……”林祈颤抖着手摸上了中间的那个名字，嘴里喃喃重复，声音很轻，却充满了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样。这个名字，怎么会出现在周慕沉的地下室。林祈怔怔地看着那张涂鸦画。

他突然胸中感受到了一股闷热，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脑海中，记忆的碎片像潮水般涌上。

那个男孩坐在旁听席第一排，眼泪簌簌落下，望着他，眼神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无措。

他当时缓缓地走向男孩，双手捧起他的脸，用大拇指不断来回摩擦那张脸，想擦干净男孩那流不断的眼泪，嘴里不住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不要哭，David，不要哭了……对不起……”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流着泪看着他。

他心中一阵一阵的绞痛。

“看什么呢？林检？”林检身后响起一个轻快的声音。

林检转头看向那个声音，眼里带着厚厚的雾气，一眨眼，就化成了眼泪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怎么了？”周慕沉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林祈，快步从楼上走了下来，上前抱住林祈。

他刚要再问，眼睛就看到了林祈身后的那个箱子，身上一僵。

林祈把周慕沉推开，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他：“你是David？”

周慕沉喉结动了动，缓慢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那他是你的谁？你认识他？”林祈急切地问。

“是……我朋友。”周慕沉眼里暗沉，声音低沉地回答道。

林祈恳切地望着他，尝试从他的眼神里得到确认。

“他在哪儿？”林祈带着乞求的语气，“求你，告诉我。”

周慕沉努力控制自己不躲避那炙热的眼光，顿了顿，他问：“你很关心他？”

“是。”林祈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这次，周慕沉没有说话。

林祈看他的反应，觉得可能误会了什么，半晌张嘴主动解释道：“我……很对不起他。”又紧接着问了一遍：“可不可以，告诉我他的联系方式？我真的很需要。”

周慕沉默默地将地上的箱子收起，挪动着旁边的书，动作机械。

“周慕沉……”林祈忍不住再次叫了他的名字。

周慕沉听到了，深吸一口气起身对着他说：“林祈，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他希望……他告诉我，他希望你往前看，不要再纠结在那个案子。”

林祈听到这话全身的血液凝固了一秒，嘴巴微微张了张，颤抖着问：“你知道那件事？你们还有联系，对吗？”

“很久不联系了。那是他离开的时候让我带给你的话。”周慕沉觉得自己没办法再抗住那双眼神了，转过头，往楼上走去。

“上来吧。”周慕沉走到一半，还是回身看了一眼林祈，伸出手。

林祈愣了半刻，拖着沉重的脚步跟了过去。

他没有接那只手，从周慕沉的另一侧沉默地走了上去。

胡舟远正在一楼喊着周慕沉的名字，转头就看到两个人一脸凝重地一前一后从地下室出来。正疑惑着不敢打破两人的沉默，周慕沉先发了话。

“去不去拉斯维加斯？小胡，一起？”

周慕沉脸上的阴沉一秒之内转换成了笑容，虽然有些牵强。他先是笑着摸了摸林祈的脑袋，又转头看了一眼小胡，暗示他回答。

“哦……哦哦哦，去呀！好久没出门玩儿了。”小胡立马懂了，接过话茬说：“这车我就跟车主打个招呼，一包烟哪轮到我们两个人一起给他加班，是吧……”小胡发出不舒服的笑声掩饰空气里的尴尬。

林祈低着头，气息微弱地回了一句：“我今天……不想……”

小胡瞟了一眼周慕沉又即将沉下去的脸，赶忙打断林祈：“哎呀走吧走吧，祈哥，趁着大把自由时间，出去玩嘛。沉哥可是赌城之王，玩那21点每次都能赚出一顿大餐。”

小胡边说就边赶紧搭上了林祈的肩膀，将他往停车场拖去，还不忘回头对周慕沉一顿挤眉弄眼：“沉哥，开车！”

周慕沉看着前面靠在一起的肩膀，脸色阴沉，大步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