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结案陈词了,紧张吗?”周慕沉拉过一旁低着头走了很久的林祈,双手捧起林祈的脸,让他对视着自己,带着温柔的问道。
林祈的眼神还有些飘忽,过了一会目光才集中到了周慕沉脸上,愣了一会说:“有一些。”转瞬,眼睛里的光又多了些许坚定,接着说:“但我有信心。”
“我对你也有信心,林检察官。”周慕沉看着林祈那深邃漂亮的双眸认真地说。那语气一下就让林祈想到了八年前,David在开庭前对自己说过一样的话。林祈点点头。
周慕沉放开了林祈的脸,然后继续牵着林祈在海边走着,脚下踏着一波一波撞击上来的海浪。奥利奥也在一旁,咧着嘴,一边认真地观察着脚下的海面,一边跟着他们走着。
“其实,我能感觉出来,”林祈眼睛看着远方被夕阳染红的建筑和天空说,“过去几个星期,我们做得还不错。开庭陈词、证人质询和证据呈现都比八年前更扎实,证据链和故事线也更完整。”
他顿了顿,低头看着脚下的海浪,轻声补充道:“但我确实还是会有些担心,总是想起那年……。”
“我相信你。”周慕沉试图打断林祈的思绪,手里稍稍用力:“八年前,我就对你很有信心,现在只会更多。”
“可是……”林祈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那年,我也是这么有信心……我实在有些心有余悸,怕再出了岔子,导致之前前半程争取来的优势都功亏一篑。”
周慕沉再次停下脚步,转头拉着林祈的两只手,低下头看着他笃定地说:“我会在下面陪着你,你放手去做。我是你的证人,也是你的后盾。”
林祈抬头看着对面那双温暖而有力的眼神,心里的疲惫和不安仿佛和脚下退去的海浪一般消退了大半。
那天晚上,林祈几乎没有睡,在公寓的客厅一遍一遍练习自己的陈词,还时不时停下来修稿。周慕沉和奥利奥也安安静静地待在沙发上看着林祈练习,陪他熬了一个通宵。
第二天,林祈在短暂了睡了两个小时后,早早起了床,开始收拾自己。周慕沉在听到床边窸窸窣窣的声响后,也起了床,去厨房做了早饭。
早饭做好后,周慕沉见林祈还没出来,走进去,看到他还在镜子前小心翼翼地整理着头发,检查着自己身上的西装。他的领带还没系,挂在镜子旁。
周慕沉走了上去,拿起领带,将林祈转过来面对着自己,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后笑着说:“我老婆真帅。”说着就将领带套上了林祈的脖颈,慢慢地帮他打着领带结。
林祈看着周慕沉身上还围着围裙,一脸专注地帮自己打领带,倏地就笑出声说:“周先生,你现在看着真的很贤惠诶。”
周慕沉也笑了,把领带拉紧了一些,笑着回看林祈说:“是啊,正打算给林检察官准备个爱心便当,让庭上所有人都知道林检已经有家室了。不然——”说着,他扯了扯林祈的衬衫衣领:“我旁边观众席总有小迷妹在说悄悄话,说想要认识林检呢。”
林祈心里的紧张被周慕沉的玩笑扫去了一些,摇了摇头说:“那不然,我在我的名牌上加个括号‘已婚’,怎么样?”
“听着不赖哦。”周慕沉挑了挑眉,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回答道。
周慕沉笑得得意,把领带整理好后,满意地退开一步,做了个‘完成’的手势,“好了,林检察官,你贤惠的老公已经做了早饭,恭候您的品尝。”
林祈看着镜子里自己,又看看眼前一脸骄傲的周慕沉,眉毛一挑笑着说了句“走”,就一同去了客厅。
一个小时后,林祈和周慕沉已经坐在了庄严的法庭上。法庭内高耸的天花板和棕色调冷硬的墙壁壤整个空间的气氛都显得肃穆。观众席已经陆陆续续坐满了人,甚至有端着摄像头拿着笔记本的媒体记者。
这场八年前的旧案被重提,在短短几周就霸占了各个州县的报纸和新闻头条,每场庭审几乎都坐满了人。
林祈身形挺拔,笔直地坐在原告方的座位上,正在认真地摆放资料,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克制的从容感。摆放好后,他就又趁开庭前的间隙,重新过了一遍陈词的草稿。
周慕沉坐在林祈身后,靠在椅背上。他也穿着西服套装,打扮清爽。他双手轻轻握在膝盖上,手心有些出汗,弄皱了膝盖处的西裤。他没有察觉,目光始终紧紧追随着林祈。
法槌的声音骤然响起,整个法庭瞬间安静下来。林祈深吸了一口气,将手边的资料整理好,微微抬头,目光冷静地注视着前方的法官。
在法官的指示下,狱警带着锁着手铐的周福祥坐到了被告席旁的座位上。周慕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发现周福祥也正在看着自己,眼神复杂。
坐在最中间的法官清了清嗓子,用庄严肃穆的语气,对着陪审团说道:“接下来我们进入结案陈词环节,我提醒陪审团,结案陈词并不是证据,而是用来总结和解释庭审中已经呈现的证据。请务必认真倾听,这些陈词将帮助你们在陪审团讨论时作出判断。”陪审员们听到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随即,法官看向了原告席的林祈,点头说道:“检方律师,请开始你的结案陈词。”
林祈看到法官的动作,也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手里捧着一份文件夹,稳稳地站起身来,走向法庭中央的陈述台。他的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沉稳有力。
站定后,林祈带着得体而不带攻击性的微笑,目光扫过陪审团,短暂地与每一位陪审员对视。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一份独有的冷静和力量:“尊敬的审判长和各位陪审团成员,早上好。”
“今天我站在这里,是为了揭开一个被尘封了八年的真相。尊敬的审判员们,你们每一位作为这场正义的审判者,所面对的不是一起普通的民事纠纷,也不是一场个人之间的争端,而是整个社会——我们共同的法律——对被告人的起诉。”
“这起案件的核心,不仅关乎逝去的生命,更关乎我们法律的威严与生命的尊严。这里的每一条法规,每一条保障生命和健康的条款,都是经过历史积淀与教训而制定的,它们的存在不是偶然,而是为了保护每一个人。”
林祈的声音清晰有力,从法庭的最中心处向四周扩散,掷地有声。
“如你们过去几天的庭审所见,被告人——周福祥,在2016年的4月24日,残忍杀害自己的发妻沉静和她的朋友以及目击证人Leon Li。在实施犯罪后,通过隐藏证据、贿赂陪审员等等方式将这场凶杀案的真相隐藏了整整8年。接下来,请允许我根据过去几天呈现的证据,来复述还原一下当年凶杀案的真相。”
“被告周福祥,作为一名丈夫和父亲,却因控制欲和嫉妒心理,将自己家人的生活变成了噩梦。长年累月,仅仅因为他无法容忍沉静在婚后有任何正常的社交活动,他对自己的妻子沉静长期实施精神控制和暴力。”
“2016年4月24日,被害人沉静满心欢喜地带着为儿子David定制的生日礼物回到家,心里对8天后的生日充满期待和憧憬。”
“可是没想到的是,回到家,她迎来的不是笑容,而是周福祥暴怒的质问。周福祥被嫉妒冲昏头脑,他从沉静手中夺过了那份原本承载着祝福和爱的礼物,用它狠狠砸向她的后脑。沉静倒下了,倒在了那份本该属于她儿子的母爱里。”
“就在这一切发生后,被害人Leon恰好上门,目睹了这一场施暴的残局。Leon敲开门的那一刻,他没有预料到,迎接他的是周福祥冰冷而残忍的又一记重锤。”
“当Leon出现的那一刻,被告人周福祥更加确信了内心对于被害人出轨的猜测,在愤怒和嫉妒的点燃下,他从厨房出来了菜刀,连续在被害人沉静的脖子上连刺十多刀,几乎将她的脖颈刺断。”
“为了掩人耳目,他割断了被害人Leon的大动脉,将刀放到他手中,试图制造一个‘被分手的情人愤怒之下失手杀人后自尽’的假象。”
“而他不知道的却是,事发当天,也正是Leon和他男友的周年纪念日。他仅仅因为自己的无端猜忌,就用这样最残忍的方式结束了两条无辜的生命。”
“事后,他竟然毫无愧疚地拿着那份被沾满血腥的生日礼物回到办公室,制造不在场证明。而最令人发指的是,为了确保逃脱罪责,他配合律师上演了一场令人震惊的‘戴手套’的戏码,掩盖杀人真相。甚至为了操控陪审团的审判,他贿赂了陪审员之一的胡萍,让她在讨论中引导和干扰判决。”
“各位审判员们,到此,这绝不仅仅是一起普通的犯罪。它背后,是对我们法律体系的挑战,对每一个人生命尊严的践踏。”
林祈目光炯炯,声音高昂,带着隐忍的愤怒,一点一点剥开当年的那场血案。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从8年前的证词证据,到新的DNA检测结果,再到手套戏剧化背后的伎俩,最后到胡萍的贿赂行为,再次将每一个证据抽丝剥茧般地重新分析,又再次环环相扣地连成一条完整的链条。法庭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聆听。
随着最后一个论点的结束,林祈停了半刻,声音柔和了下来:“到这里,我相信真相已经了然于心。而现在,我想向你们介绍一下——观众席上坐在我身后的,正是本案受害人沉静的儿子,David。”
“同时,他也是我的爱人。”林祈缓缓转身,面相周慕沉,看着远处那双深邃的眼眸,说道:“八年前的这件案子让我们分别,却在几个月前又阴差阳错地让我们重逢。”
“在过去的几个月,我们一起在羚羊谷欣赏过鬼斧神工的砂岩,在凌晨的热气球上迎接日出,在赛多纳的小道上徒步,在黄石公园目睹宏伟的喷泉和满天星空。这几个月,我常常庆幸,如果我这一生未曾有机会再次遇到他,将会错过多少几个月前的我无法想象的快乐和幸福。”
“与此同时,我也想到,因为这场凶杀案而失去母亲的他,又错过了多少本应属于他的美好呢?”
“如果他的母亲还在,他应该已经收到了独属于他的第23个生日礼物。如果他的母亲还在,那本专属于他们的相册里,应该还会有他们一起庆祝每个生日的笑脸,假期旅行的合影,还有,见证着和祝福着他孩子结婚仪式的身影。”
“然而,我的先生,因为被告的恶行,永远地失去了这样的机会。更因为被告的欺骗隐瞒,他在过去八年里,整整3109个日日夜夜中,不知真相地自责、愧疚,被梦魇缠绕。”
“今天,这样珍贵的机会摆在你们面前。你们的决定,可以纠正那场八年前的错误,还逝者以公道,还生者以安慰,让正义重新被铭记。”
林祈缓缓转过头,目光再次扫过每一个陪审员,声音清晰坚定地说:“Now, I have done my duty. The People now look to you to do yours. God grant that you will. (如今,我已尽我之责,正义将希望托付于你们。愿你们不负众望,无愧天地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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