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后
今天暖阁里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沈念安趴在铺着厚厚绒毯的窗边小榻上,下巴垫着一个软枕,小脸皱成一团,像只被霜打蔫了的小茄子。乌溜溜的大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空洞地望着窗外枝头上蹦跶的麻雀,唉声叹气,一声比一声沉重。
“唉——”
“唉——”
“唉————”
这已经是她今天叹的第十口气了。
一旁安静看书的沈清澜终于被这持续不断的“背景音”扰得抬起了头。看着女儿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她放下书卷,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安儿,这又是怎么了?谁惹我们家小祖宗不高兴了?”
念安慢吞吞地转过头,眼神幽怨地看着沈清澜,小嘴撅得能挂油瓶:“娘亲……安安是不是很没用?安安是只……只会吃饭的……米虫!”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来的。
沈清澜挑眉:“哦?怎么这么说?”
这一问,可算打开了念安的“苦水匣子”:
* **学武梦碎:** “安安想学武功!变得和娘亲一样厉害!保护娘亲!可是……可是娘亲说安安身体不行……” 她委屈地瘪嘴,想起娘亲当时温柔但坚决的驳回,还有影七姐姐那让人眼花缭乱却遥不可及的“金铃渡”。
* **厨房惨案:** “安安想学做饭!给娘亲做好吃的!可是……可是大厨爷爷把安安赶出来了!” 念安的小脸垮下来,想起自己雄心勃勃想给娘亲熬碗甜汤,结果把盐罐当糖罐,又错把花椒当枸杞放进去,最后熬出了一锅让大厨爷爷尝了一口就脸色发绿、直呼“小祖宗饶命”的“五味生化汤”。大厨爷爷心有余悸地表示,厨房重地,禁止小小姐入内。
**刺绣酷刑:** “安安想学绣花!给娘亲绣个漂亮的荷包!可是……” 念安伸出自己那只恢复了些许灵活的小手,可怜巴巴地展示着几个新添的、细小的红点,“安安把手……扎成了……筛子……” 教习绣娘看着她那副跟绣花针有仇、动不动就“嗷”一嗓子把针扎进肉里的架势,吓得魂飞魄散,连夜告假,再也没人敢教她了。
桩桩件件,血泪控诉!念安越说越伤心,小脑袋耷拉下去,额头抵着软枕,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安安什么都学不会……笨死了……就是一只没用的米虫……只会吃娘亲的,喝娘亲的……废了……”
沈清澜看着女儿这“人生无望”的悲怆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她走过去,坐到榻边,伸手想把念安捞进怀里安慰:“胡说,我们安儿怎么会没用?你……”
念安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往榻里缩了缩,带着哭腔,“米虫……不配被娘亲抱!” 她正沉浸在自己“废物人生”的悲情剧本里无法自拔。
沈清澜:“……” 她无奈地收回手,看着这只拒绝安慰、自暴自弃的“小鸵鸟”,一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转机,出现在一次意外的“练手”。
念安每日的身体复健按摩仍在继续。负责按摩的鬼医陈老大夫手法精妙,力道适中,能有效缓解她因旧伤和体弱带来的筋骨僵硬。这日,念安趴在榻上,老大夫正用特殊手法帮她疏通腿部的经络。
念安歪着小脑袋,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大夫的动作。看着那布满皱纹却异常稳定的手指,如何准确地按压、揉捏、推拿……她脑子里的小灯泡“叮”地一下亮了!
武功学不了,厨房不让进,绣花太危险……但是!按摩!这个看起来只需要用手,不用太大力气,好像……可以试试?
一个大胆(且作死)的计划在她的小脑袋瓜里成型了。
接下来的几天,念安表现得异常“好学”。每次老大夫给她按摩时,她都异常专注,小眼神黏在老大夫的手上,嘴里还念念有词,像是在默记穴位和手法。老大夫只当是小孩子好奇,也没多想。
终于,机会来了!这日午后,沈清澜靠在软榻上小憩,因为处理公务,肩颈有些酸痛,正自己轻轻揉捏着。
一直暗中观察的念安觉得自己的“出师”时刻到了!
她蹑手蹑脚地溜到沈清澜身后,深吸一口气,学着老大夫的样子,伸出两只小手,按在了沈清澜的肩颈处。
沈清澜感觉到动静,以为是丫鬟,刚想说话,就感觉一双没什么力道、但异常认真努力的小手在自己肩膀上按压起来。她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安安,心中顿时一暖,放松了身体,闭着眼睛享受女儿难得的“孝心”。嗯,虽然力道轻得像挠痒痒,位置也找得不准,但这份心意……弥足珍贵。
念安见娘亲没反对,似乎还很舒服的样子,顿时信心大增!她努力回忆着老大夫的手法,小手开始移动位置。嗯……这里好像是肩井穴?按这里能缓解疲劳!她信心满满地对着自己认定的“肩井穴”按了下去,同时模仿着老大夫的手法,加上了旋转揉捏!
“嘶——!”
一声短促的、带着电流般刺激的抽气声猛地从沈清澜喉咙里溢出!她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半边身体瞬间又麻又酸又胀,那感觉直冲天灵盖!她猛地睁开眼,身体下意识地就想弹开!
“啊!娘亲!” 念安被沈清澜的反应吓了一大跳,小手僵在半空,小脸煞白,“安安……安安按错了吗?娘亲很疼?”
沈清澜捂着那酸麻得让她想骂人的肩膀,看着女儿惊慌失措、泫然欲泣的小脸,真是哭笑不得!这傻丫头,哪里是肩井穴,她精准无比地按在了麻筋儿上!那滋味……简直**!
“不疼……就是……” 沈清澜吸着气,试图找个温和的词形容那酸爽,“就是有点……特别的感觉。”
然而,看着念安那副“闯了大祸”的可怜样,沈清澜心头的无奈瞬间化成了“打击报复”的恶趣味(当然,是充满爱意的)。她猛地伸手,快如闪电,一把将还处于懵圈状态的念安捞了过来!
“啊!” 念安惊呼一声,天旋地转间,整个人已经被沈清澜牢牢按在了怀里,面朝上。
“小坏蛋,学艺不精就敢拿娘亲练手?嗯?” 沈清澜嘴角噙着危险又宠溺的笑,不等念安反应,两只“魔爪”就伸向了她腰间的软肉和胳肢窝!
“啊哈哈哈……娘亲!不要!痒!痒死了!哈哈哈……” 念安瞬间破功,刚才的沮丧和害怕被突如其来的“酷刑”冲得无影无踪,在沈清澜怀里扭成了麻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拼命挣扎求饶。
沈清澜哪里肯放?她一边“行刑”,一边“控诉”:“让你乱按!让你按麻筋儿!让你吓唬娘亲!看招!” 手指灵活地在念安最怕痒的地方挠着,母女俩笑闹成一团。
念安挣扎着,小脸笑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安安错了……娘亲饶命……哈哈哈……安安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哈哈哈……”
好一顿“爱的揉搓”,直把念安揉得浑身发软,小脸红扑扑,像只被撸顺了毛的炸毛小猫,瘫在沈清澜怀里,只剩下哼哼唧唧的力气。
沈清澜也闹够了,搂着怀里这只气喘吁吁、眼角还挂着笑泪的“小祸害”,下巴蹭了蹭她细软的头发。
看着安安因为刚才的玩闹而重新焕发光彩的小脸,那双大眼睛里虽然还有残存的水汽,但更多的是放松和依赖,沈清澜心中那点因她“自怨自艾”而起的担忧也消散了。
她沉吟片刻,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笑意和认真:“安儿,就这么喜欢‘学手艺’?真不想当米虫了?”
念安立刻在怀里点头如捣蒜,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沈清澜:“嗯!安安不想当米虫!安安想有用!”
沈清澜捏了捏她没什么肉的小脸蛋:“那……跟陈大夫学医术,怎么样?”
念安一愣:“学……学医?”
“对。” 沈清澜点头,分析给她听,“你看,学医呢,不用像学武那样费大力气,正好适合我们安儿的身子骨。也不用动刀动火,不像厨房那么危险。更不用拿针扎自己,比绣花安全多了。” 她看着念安越来越亮的眼睛,继续道,“而且,陈爷爷你也熟悉,他脾气好,有耐心。最重要的是……”
沈清澜顿了顿,眼神温柔而郑重:“学会了医术,不仅能调养好自己的身体,还能帮助别人,救治病痛。这难道不是最有用、最了不起的本事吗?”
念安的小脑袋瓜飞速运转着。不用大力气、不危险、不用扎手、能帮人、还能让自己身体更好……听起来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完美出路!
巨大的喜悦瞬间冲垮了所有的郁闷!她猛地从沈清澜怀里坐起来,小脸上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用力点头,声音清脆响亮:“安安要学!跟陈爷爷学医!安安要当大夫!不当米虫了!”
看着女儿终于拨云见日、找到目标而闪闪发光的眼睛,沈清澜也笑了。她再次将兴奋的小家伙搂进怀里,心中一片柔软。或许,这次歪打正着的“麻筋儿事件”,还真给这小丫头推开了一扇通往未来的、光明正大的门。她的小米虫,终于找到了属于她自己的、能发光发热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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