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截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的“沙沙”声,仿佛钻进了江凝的耳膜,在她独自处理学生会文件的深夜里,不合时宜地回响。
她烦躁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屏幕暗下去,映出她微蹙的眉尖。
许眠。
那个名字在舌尖滚过,带着一种陌生的滞涩感。
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转学生,一个用一纸契约就能轻易框住的影子。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可空教室里那个专注摹写她笔迹的背影,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她原本严丝合缝的认知里。
第二天数学课,老师在讲台上讲解复杂的三角函数推导。江凝习惯性地坐得笔直,目光落在黑板上,手里的笔却迟迟没有动。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越过几排桌椅,落在最后一排那个低垂着的脑袋上。
许眠正在记笔记。微微侧着头,脖颈弯出一个安静的弧度,手指握着笔,稳定地移动着。阳光照在她细软的发梢,晕开一层浅金色的光边。
她在写什么?是不是又在模仿谁的笔迹?
这个念头突兀地冒出来,让江凝心头一紧。她迅速收回视线,强迫自己聚焦于黑板上的公式,笔尖在笔记本上划下一道无意义的短痕。
不对劲。
她对自己说。这很不对劲。
那个转学生,太安静了,太顺从了。顺从得……像一层密不透风的伪装。她想起许眠跑步时那异乎寻常的平稳气息,想起她处理情书时那毫无波澜的眼神,想起她擦拭那块被自己踩脏的橡皮时的认真模样。
这些原本被江凝归为“识时务”或是“懦弱”的细节,此刻串联起来,却透出一股截然不同的意味。
下课铃响,江凝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想离开这个让她心神不宁的空间。她需要做点什么,来重新确认自己的掌控权。
“许眠。”
她的声音在略显嘈杂的教室里响起,不高,却带着惯有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正要走出后门的许眠脚步顿住,转过身,安静地看向她,眼神像一潭深水,不起波澜。
“我桌上的笔记,有几个地方不清楚。”江凝走到她面前,距离有些近,能闻到对方身上极淡的、像是洗衣液留下的干净皂角气味。她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充满挑剔,“重抄一遍,放学前给我。”
她紧紧盯着许眠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不满,一丝隐忍的愤怒,或者任何一丝能让她安心的、属于“弱者”的情绪。
但没有。
许眠只是微微颔首,依旧是那三个字:“知道了,会长。”
平静。该死的平静。
江凝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再次涌了上来,比之前更甚。她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深不见底的水里,连回响都听不见。
下午放学后,江凝没有立刻离开。她坐在座位上,看着许眠将一份重新誊抄好的、字迹更加工整清晰的笔记放在她桌上,然后沉默地背上书包离开。
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她拿起那份笔记,指尖摩挲着纸张的边缘。字迹完美,挑不出任何错处。可正是这种完美,让她感到一种失控的预兆。
那个影子,似乎并不甘心只做一个影子。
她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点开了那个号码,飞快地键入信息。
【校门口‘七分甜’,杨枝甘露,去西柚粒,多糖。现在。】
发送。
她需要看到她顺从地跑腿,需要看到她被自己呼来喝去的样子。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心底那丝不断扩大的、名为“不安”的涟漪。
江凝站起身,走到窗边。
很快,她就看到了那个单薄的身影出现在楼下,穿过熙攘的人群,走向校门口的方向。
她看着她,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转角。
失焦的视线,却久久没有收回。
窗玻璃上,映出她微微抿紧的唇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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