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淑妃生辰

淑妃生辰这日,颐华宫热闹非凡,宫女太监往来穿梭,宾客络绎不绝。淑妃的整个居所,从内室到外院,到处都披红挂彩,繁花锦簇,迎宾的红色地毯铺出百米之远。

陈宜清与太乐坊的乐师们一起,穿着清一色的绯色长衫,早早端坐于演奏席,从宴会开始前便奏起了迎宾曲。

身临其境参与古代宫廷宴会,对陈宜清来说,是从未想过的奇妙经历。他兴致高昂,一边演奏古筝,一边好奇地四处打量,只恨自己眼睛不够用。

每有宾客进门,迎宾的太监便大声报出来宾身份和赠送的贺礼。虽然不大懂宫宴的规矩,陈宜清也能隐隐觉出,这生日宴会的规格不简单。

正看得出神,忽听门口尖细的嗓音喊道:“镇南王携王妃、世子驾到,贺南海夜明珠一对,红珊瑚屏风一座。”

陈宜清忙转头往门口看去,正对上韩君孺一张俊脸转向这边。四目相对,韩君孺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浅笑。

宾主悉数入座,宴会正式开始。陈宜清偷偷往主位看去,差点被上面金灿灿一排人影晃花了眼。

最上首摆了两组案几。左边案几后,是太后、德妃和贤妃,右边案几后,坐了皇帝、皇后、贵妃和淑妃。

当今皇帝韩祖成年约五六十岁,身材微胖,身穿明黄色龙袍,头戴金色龙纹、白玉串珠十二旒冕,此刻笑意盈盈,看上去亲和有余,威严不足。

今日宴会的主角李淑妃坐在皇帝右手边,身着玫红色锦缎广袖长袄,满头珠拥翠绕,金钗步摇随着身体动作不停颤动、摇摆,整个人明艳夺目,熠熠生辉。繁复华美的服饰搭配,丝毫没能喧宾夺主,掩盖主人惊为天人的美貌。

看起来,今日刚满二十五周岁的淑妃李含瑶,年纪轻轻无所出,仍能身居位分最高的四妃之一,除了家世显赫、父亲位高权重之外,其本人格外出挑的容貌恐怕也是个重要原因。

除了淑妃李氏,相貌端雅、身着明黄色礼服的皇后,竟是上面这些人中年纪最轻的,看上去不过三十几岁的样子,这让陈宜清微微有些意外。

宴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终于轮到陈宜清单独登场。从他开始演奏,一直春风满面、志得意满的淑妃,神色间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笑容僵硬了少许,眼神里透出一抹审视和挑剔。

一曲弹完,满堂喝彩,皇帝面带微笑,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偏头看向淑妃:“朕觉得这首乐曲气势十足,演奏技法也颇为高明,令人耳目一新。爱妃觉得如何?”

淑妃扯扯嘴角,挤出一丝甜笑:“皇上的眼光,自然是错不了。只不过……臣妾听了这曲子,倒觉得有些头痛。”

听宴会主角给出这样的评语,满堂皇亲国戚、王子公主识趣地收起不绝于口的称赞,整个会场变得鸦雀无声。陈宜清抿了抿唇角,收拾古筝准备退场。

皇帝不解道:“怎会头痛?这乐曲让爱妃觉得不舒服了?朕之前听说,你特意嘱咐了太乐坊,想听刚劲有力的曲子,以为你会喜欢呢。”

淑妃撇撇嘴,语气里带了一丝娇蛮:“这乐曲,刚劲是挺刚劲了,不过,总让臣妾想起刚入冬那会儿,寝殿外面狂风大作,害得臣妾整夜整夜都睡不好觉。”

又转向陈宜清道:“你弹这个,是不是故意糊弄本宫?说是首曲子,依本宫看,跟刮大风制造出来的噪音也没什么两样!”

听淑妃当场发难,现场气氛瞬间跌入冰点。韩君孺想要起身,被韩兆安拉住了,低声道:“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在全场都微微下沉的面孔和气氛中,演奏席上极力憋笑的谢知秋显得格外突兀。他紧抿双唇,尽量偏过头,肩膀止不住轻轻颤动。若不是坐的位置比较隐蔽,恐怕早被上面的人发现了。

陈宜清沉默片刻,俯身拱手拜了一拜,突然朗声赞道:“淑妃娘娘果然英明!”

这一声赞誉大大出人意料,所有人都愣在当场,个个心想,这出了名的胆小鬼怕不是被吓傻了?就算谢罪,也不是这么个谢法呀!只有谢知秋停止狂笑,弯起眼睛饶有兴味看向场地中央的人。

淑妃原本垂眼摆弄着长长的指甲,懒洋洋摆足了架势,好整以暇等着听陈宜清申辩、求饶。这一来,倒被对方突如其来的马屁给弄懵了,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微抬凤目冷冷朝台下瞥去。

皇帝颇为诧异地问道:“哦?淑妃如何英明?你倒说来听听。”

陈宜清不急不缓道:“回禀陛下,这首乐曲名为《战台风》,表现的正是台风登陆时,码头船工与之战斗的场景。淑妃娘娘能从乐曲中听出狂风大作,岂非十分英明?”

淑妃脸色一僵,默默拿起随意丢在面前的节目单扫了一眼,陈宜清名字后面这一栏,写的曲名果然是《战台风》,只怪自己懒得翻看,才闹了这么一出乌龙。

皇帝一听也来了兴致:“唔……听你这么一说,再回想刚才的演奏,果然如临狂风暴雨,惟妙惟肖啊!妙,实在是妙!”

在场众人悄悄松了口气,韩君孺看着气定神闲站在场地中央的陈宜清,气笑不得,牙根有些痒痒:这人抖包袱抖得挺高兴,却不知害别人白白担一场心。

淑妃也是见过大场面的,片刻间神色已恢复淡定,轻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本宫错怪了陈乐师。陈乐师不仅技艺高超,还能推陈出新,当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呀。依我看,不如调入宫里的太乐坊来服侍,岂不甚好?”

皇帝微微颔首,笑道:“嗯,是个好主意。陈乐师如此技艺,自然是有资格入太乐坊的。只是,不知兆安是否愿意割爱给朕?”说着,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镇南王。

镇南王面色微僵,正要起身回话,旁边的韩君孺已率先起立,对着皇帝行了一礼:“回禀皇伯父,宫里征召,原不敢稍有推辞。只是,小侄近来不知得了什么病症,神思不属,夜不能寐,太医也无法可想。唯有每夜临睡前听这位陈乐师弹琴,方能安然入睡。您若将他招进宫里,侄儿这不寐之症怕是好不了了。”

最后一句,光听措辞,简直与撒娇无异。可是,再看这人扑克牌一般的表情,又着实跟“撒娇”二字毫不沾边,莫名有种奇异的反差,惹得陈宜清唇角忍不住勾起。

他偷眼看看韩君孺,发现世子虽然对着皇帝回话,目光却往太后那边瞟了几眼,顿时明白过来,这娇到底是对着谁撒的了。

果然,皇帝还没开口,一直冷眼旁观的太后先发话了:“既然君孺儿要靠这陈乐师治疗不寐之症,就让他留在王府好了,咱宫里又不缺乐师,何必夺人所爱?”

夺……夺人所爱?陈宜清脸颊不由一热,随之又暗怪自己思维太过发散,人家随口一个词儿就让自己找不着北了。

皇帝沉吟不语。一边是母上发话,不能随意违拗,一边是正在过生辰的宠妃,也不好在这种日子当众驳了她的面子,顿时有些为难起来。

这时,皇后微微一笑,轻言细语道:“依我看啊,这事也好办。不如让陈乐师像朝臣们一样,每日一早进宫来太乐坊参加排练,晚上还回镇南王府去,给世子治疗不寐,两不耽误,岂不甚好?”

皇帝顿时眉开眼笑,转向韩君孺道:“君孺你看,这样安排可好?”

韩君孺知道,目前的情形下,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忙回话:“如此甚好。多谢皇祖母厚爱,多谢皇上和皇后娘娘体恤小侄。”

淑妃唇角微微一勾,懒懒往椅背上一靠,笑道:“还是皇后姐姐有办法呀,这样安排真是皆大欢喜,再好不过了。”

一段小插曲总算有了结果,生辰宴上的气氛很快恢复如初。

只不过一首曲子的功夫,陈宜清已然变身宫廷乐师。回到演奏席,之前认识的乐师们纷纷低声向他表示祝贺,谢知秋尤其兴奋,拉着陈宜清坐到自己身边,笑吟吟盯着他道:“这下你可跑不了啦!”

韩君孺目光追到演奏席这边,看着拉拉扯扯、谈笑风生的陈宜清和谢知秋,眸色暗了几分。

韩兆安看儿子脸色,压低声音宽慰道:“别太担心,人好歹没离开咱们视线,量李高父女也不敢明目张胆胡来。”

韩君孺木然点点头,脸色并没有因父亲的宽慰有所好转。

与之前的借调不同,这次,陈宜清拜过大司乐,完成各项登记手续,正式进了宫廷太乐坊。他好言谢绝了韩君孺安排的马车,每天早晚步行往返于宫廷和镇南王府之间。

当初,太后疼爱体恤小儿子,镇南王府的选址离皇宫很近,走路来回很方便,其实真没什么坐车的必要。而且,就陈宜清所知,这个时代很多级别较低的官员,每天上朝都靠步行,他一个家奴出身的乐师每天坐车上下班,未免太过扎眼。

谢知秋再次提出将筝乐首席的位置让给陈宜清,被他委婉拒绝了。一方面,他对宫里和太乐坊的情况一无所知,的确不合适;另一方面,以他目前微妙的身份,风头太盛也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自他正式进了太乐坊,演练厅四周常会出现一两个眼生的小太监。陈宜清能感觉到,这些人对自己的动向颇为关注。想来,淑妃让他进太乐坊,欣赏他的才华是虚,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是实。

这天,陈宜清和谢知秋一同吃过午饭返回演练厅,就见琴房门口已候着一位面皮白皙、容貌清秀的年轻太监。见两人进来,小太监抬眼细细看了陈宜清两眼,弯腰施礼道:“陈乐师,太子殿下请您去一趟东宫。”

陈宜清和谢知秋对视一眼,两人眼里是同样的诧异和茫然。陈宜清迟疑道:“多谢公公通传。不知……太子殿下找小人有何吩咐,可否烦请公公告知一二,好让小人有所准备。”

小太监道:“小的只负责通传,并不知殿下有何吩咐。陈乐师这就随小的过去吧,免得太子殿下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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