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太子和晋王

陈宜清跟着那太监一路来到东宫,没在任何房间停留,直接被带到了小花园。

小花园里有座凉亭,三面环水,一条九曲石桥连着陆地。小太监将陈宜清带到九曲桥前,停住脚步,朝亭子里努努嘴道:“太子殿下在亭子里,陈乐师自己过去吧!”

陈宜清抬眼望去,亭子里站了一位身穿淡黄色锦袍的青年,年约三十出头,宽肩高个儿,眉目疏阔俊朗,此时一只手负在身后,正笑吟吟往这边看过来,正是在淑妃生辰宴上远远见过一面的当今太子韩聿辰。

陈宜清忙疾走几步,靠近亭子,朝对方弯腰拱手行礼。韩聿辰伸手在陈宜清臂弯处轻轻一托,轻笑道:“宜清快快平身,休要多礼。”

陈宜清闻言不禁一怔,下意识左右看了两眼:“殿下说笑了,小人只一介家奴,该有的礼数可万万不敢少。”

太子脸上的笑容淡了少许,轻叹一声道:“……也是造化弄人……此处只你我二人,不会有外人,宜清不必太过小心在意。” 怪不得找了这么个三面环水的场地,原来是为了防偷听啊。

陈宜清讪笑一声,未置可否。

原主年方十七,还是个未成年,无官无职,无权无才,居然能跟当今太子扯上关系,两人之间还有怕别人偷听的私密话题可聊,怎么想怎么不合理啊!

陈宜清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不知殿下找小人过来,有何吩咐?”

韩聿辰轻轻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事,只是那天在淑妃生辰宴上见了你,才得知你不光好好活着,还进宫当了乐师,心里替陈将军在天之灵甚感宽慰,就想单独跟你叙叙话。”

这话题有点危险,陈宜清不敢随便接,含含糊糊随口应付过去,内心却如惊涛骇浪翻涌:什么情况?你爹视陈将军为逆贼,判了人家一家子死罪,你倒在这里替人惋惜上了?你爹知道你是这样的太子吗?

看陈宜清防范心挺重,韩聿辰苦笑道:“怎么,陈将军没跟你提过么?当初如果不是他一力保我,我的太子之位恐怕早已落入他人之手。他于我,有再造之恩,这份恩情,我终身不敢忘怀。”

陈宜清忙道:“殿下有所不知,小人在狱中重伤昏迷后失忆了,从前的事一概不记得。而且,就算没失忆,就小人所知,父亲也从不与我谈论朝堂正事。若是我两个哥哥,可能会略知一二,我是绝无可能知道的。”

韩聿辰目光中带了一抹审视:“你果真失忆了?我与你父亲的事,你当真毫不知情?”

陈宜清坦然道:“小人绝不敢有丝毫欺瞒。失忆的事,殿下可以去向镇南王世子求证。殿下您和父亲之间的事,小人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韩聿辰轻叹一声:“罢了,你活下来已属不易,忘了也好,还能少些烦恼和痛苦。往后,你遇到什么难解决的事,只管来找我,我定会为你做主。”

陈宜清一愣之下,顺口答应了下来。牵涉这么重的案子,仍有这么多重量级人物愿意帮忙照顾遗孤,陈将军做人不可谓不成功。

正说着话,刚刚带路的小太监又端着个盘子站在了九曲桥那一端,犹豫不知该不该过来。韩聿辰看见了,提高声音道:“送过来吧!”

太监往亭子中的石桌上摆放茶点,韩聿辰请陈宜清落座。陈宜清推辞再三,韩聿辰笑道:“今日,你就暂且别把自己当家奴看待了,以陈将军三公子的身份,坐下来跟本殿叙叙话。这里没外人,不算僭越。”

听太子如此说话,小太监不由抬头多看了陈宜清几眼。太子面色微微一沉,低咳一声,那太监忙收回目光,匆匆退出亭子。

陈宜清不尴不尬坐下来,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眼观鼻鼻观心,心里着实犯愁,不知该怎么跟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平等聊天。万一哪句话没说好,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韩聿辰仿佛被他的拘谨模样逗乐了,含着笑音道:“没话说么?那你就说说当初如何从监狱出来,又如何进了镇南王府?”

陈宜清便一五一十从监狱生病、镇南王府挑选家奴说起,一直说到如何进太乐坊。当然,韩君孺在监狱为他大开后门这种事,肯定是一个字都不会提的。

太子听得颇仔细,中间还不时提几个问题。末了,一再叮嘱陈宜清,日后遇到难以决断的难事,随时可以来找他。

离开东宫,仍由来时带路的小太监领着陈宜清返回太乐坊。走到半路,迎面远远见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人由几个太监簇拥着往这边走来。

东宫小太监忙带着陈宜清早早停在路边避让,待人走到跟前,深深弯下腰去行礼问好:“见过晋王殿下,殿下万安。”陈宜清便也跟着问安。

封号为晋王的五皇子韩聿申轻哼一声,目光扫过陈宜清,眉头微蹙,语带讥讽:“这不是新近高升的陈乐师吗?你不在太乐坊呆着,在这皇宫里乱跑什么?”

陈宜清毕恭毕敬答道:“刚刚太子殿下召见小人,小人才从东宫出来,正要回太乐坊去。”

韩聿申眉头皱得更紧了:“太子?他找你什么事?”

陈宜清一时语塞,总不能说,太子找他,是为了回忆跟陈将军之间的旧日恩情吧?

东宫小太监忙赔笑道:“回禀殿下,太子殿下找陈乐师,是跟他问了些有关新鲜筝曲的事。”

韩聿申不悦道:“多嘴的奴才,本王问你了?”

两个为奴的一起噤声,低着头不敢再乱说乱动。韩聿申审视陈宜清片刻,轻哼一声,带着手下人离开了。

回到太乐坊,一向喜欢黏着陈宜清问东问西的谢知秋,居然没主动问起太子找他什么事。在这深宫里呆久了的人,都极有分寸,自然清楚哪些事可以问,哪些事不该问。

陈宜清却没那么多顾忌,反拉着谢知秋八卦了一下太子之位差点不保是怎么回事。

原来,太子韩聿辰乃是当今皇帝与先皇后所生的皇长子,无论立嫡立长,这太子之位名正言顺都该是他的,所以从小就被册封,并被着意培养。

韩聿辰不负众望,品貌端正,行事得体,文采武艺也都拿得出手,一路走来基本没犯过什么大错,太子之位原本毫无悬念。

无奈韩聿辰生母身体不好,在他少年时因病崩逝。后来,皇帝新娶了怀远将军的女儿曹氏为继后,曹氏生下了五皇子韩聿申。

这韩聿申从小聪敏异常,学什么都快,加上相貌极为俊秀,深得皇帝宠爱。等长到十几岁,无论文武,各方面才学都远胜同期的韩聿辰。

皇帝明显偏爱,加上曹皇后身后有手握重兵的曹将军支持,朝中一部分人察言观色,开始暗中撺掇皇帝另立太子。皇帝对这个提议颇为动心,同为嫡子的韩聿申成为太子之位的有力竞争者。

朝中以太子太傅为首的一些保守派老臣见风向不对,在两年前韩聿申年满16岁时,上书皇帝,要求韩聿申出宫建府,远离朝堂。

皇帝犹豫不决,朝中大臣分成两派争吵不休。有激进者趁机指出立太子应以德才为重,不论长幼,直接在朝堂上提出改立太子。

双方势均力敌,皇帝也左右摇摆,太子和五皇子两位当事人之间的关系更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关键时刻,抚远将军陈旻态度鲜明地站在太子一边,表达了对废长立幼的不满。得到陈将军支持,实力的天平最终倾向太子,这场风波才算暂时平息。

然而,看目前的情形,五皇子虽然没能成功取而代之,如今已年满十八,却仍未出宫建府;太子原先最有力的支持者陈将军则举家覆灭。这太子之位将来的归属,仍是本朝一大悬念。

知道了储位之争的原委,陈宜清默默回想之前跟两位皇子会面的情形,两人对自己截然不同的态度,也算有了合理解释。

那么,陈旻将军遭遇不测,会不会跟储位之争有关?手握重兵的曹将军、身居后位的曹皇后以及备受宠爱的韩聿申……这些人在整件事情中发挥了怎样的作用?

宰相李高呢?他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晚上回到镇南王府,陈宜清将陈旻的手札和书信翻出来查阅,果然在两年前的记录中找到了几处相关内容。

陈将军在手札中忧心忡忡提到,随意废立储君,会影响国之根本,易生变乱。在太子基本素质合格、无甚大错的前提下,不该随意更换。

其中一处记录中,陈旻将军更是直接记录了与宰相李高在朝堂上的争吵。李高果然属于要求新立太子那派!

冤案背后的原因似乎很简单。但是,假设这个背景成立,事情反而变得越发棘手。

推翻原有物证、人证已经极难,如今,要跨越的阻碍更是空前强大,涉及当今皇后、晋王、怀远将军、宰相、淑妃……甚至还包括偏爱幼子的皇帝本人!这几乎是个不可能的任务!

陈宜清双眉紧锁,正想得出神,不防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在想什么?”

陈宜清回头,发现韩君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身后。他轻咳一声,随口道:“没什么。”心中突然想,不知镇南王府在储位之争中,又是站哪一边的?

于是,便试探着问出口:“我今日在宫里见到了晋王殿下,不知他是个怎样的人?”

除了想知道镇南王府的态度,其实,他内心隐隐也有些直觉。今天见面,韩聿申虽然态度不友好,但看上去并不像满腹阴谋的野心家,反而带着点天然的矜傲和贵气。

这样一个人,会做出陷害忠良的事吗?还是说,他也只是一枚棋子,被身后的势力裹挟着,身不由己?

听他这么问,韩君孺眼神一暗,唇角挂上一抹嘲讽:“怎么,一个谢知秋还不够,你又对晋王感兴趣了?”

“啊?什么……”陈宜清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韩君孺以为他故态复萌,看见个帅哥就走不动道了。

他苦笑道:“世子想哪里去了?实不相瞒,自从失忆后,我那个……那个断袖之癖,已经彻底痊愈了,求世子别再拿此事取笑。之所以问起晋王殿下,是因为他今日见到我,态度不大友好,不知道是我以前得罪过他,还是他性格原本如此?”

所谓痊愈,当然是信口胡扯。同性恋又不是病,没痊不痊愈这一说。不过就这点常识,现代社会还有很多人搞不明白,蒙一下古代人应该不在话下。

韩君孺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这番解释变好看一点,关注点也彻底跑偏:“彻底痊愈了?你确定?”

陈宜清赶紧点头:“确定确定!请世子放心,我真的已经完全没那方面嗜好了……那个……现在,您能告诉我晋王殿下的事了吗?”

韩君孺抿了抿唇,沉默半晌,淡声道:“就我所知,聿申品性纯挚,为人机敏,也极富才干。只是……因为年纪较轻、历世尚浅的缘故,偶尔有些意气用事。至于你们之间是否有过节,我却不知。”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