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打赌

城北中学在B市的生源还算可观，升学率也在一众同级别的中学里数一数二，老师们抓初三，领导们管初一，剩下初二的学生没爹管没妈疼。

而作为自以为有正确教育理念的家长们其实最明白，初二才是转折点，容易交坏道，也容易赶超别人。

所以杨芬对林染的学习从未掉以轻心，甚至有时候可以称得上是“走火入魔”。

某个周日的早晨，林染去厕所洗漱，她和林柒柒一样，对这间厕所的镜子情有独钟。

她披头散发，从口袋里掏出两个蝴蝶发夹，李维维上周五送她的，听说是在后街那家新开的哎呀呀饰品店特地给她和叶秋霞挑的。

发夹上有只银色蝴蝶，扑腾着两片镂空的小翅膀，林染轻轻点头，它们跟着一颤一颤，有点意思。

杨芬看了眼时钟，林染在厕所里花了近15分钟。她探过头，第一次提醒她:“林染，还没绑好头发吗？”

“快了快了。”林染一面应付，一面拿梳子捋了捋前额的几根碎发。

她预备下次找个时间也去逛一逛那家饰品店，下个月叶秋霞生日，她想给她挑个礼物。

学校后街之前开了一家七色花饰品店，以前她们三剑客经常去那里逛，一逛就一下午。

之前那店里，小商品也是应有尽有，天空之城的音乐盒、比人还高大的白熊玩偶还有下着初雪的水晶球，林染看得整个少女心泛滥。

比起若干年后风靡全球的一系列口红色号，这些bling bling的挂饰更深得她心。

“啊——疼”

林染惊呼一声，用手摸了摸头皮。

两只蝴蝶发夹可怜巴巴躺在地上，然而下一秒便迎来了它们生命的终结。

“嚓嚓——”

杨芬踩碎了发夹。

林染叫了一声:“妈，这是维维送我的。”

杨芬当然认识李维维和叶秋霞，而且和她们的父母一样交好，几位家长是小学六年来一同出席家长会的特殊关系。

杨芬对女孩子爱打扮这件事误解很深，她厉声道:“不管是谁送的，你敢再捡起来戴一个试试。”

她可怜的发夹，没出过门，没见过人，林染伸出去的手慢慢收了回来，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嘴上还在偷偷抱怨:“你不让我戴，也别弄坏了啊。”

至今林染没能弄明白的世界迷题之一，就是杨芬为什么如此笃定她这么做林染不会摔门而出，然后再来个离家出走。

她和林柒柒真的不敢，心思都没存过。

杨芬开始讲她崇尚的歪理:“林染，你要知道，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爱打扮就是变坏的开始。”

可拉倒吧，林染不认，但梁静茹没给她勇气，她只好埋下头假装知道错了。

此时，林柒柒躲在餐桌底下玩捉迷藏，别问她一个人是怎么玩起来的，林染也不知道。

反正林染羡慕她，总能跟空气玩的意犹未尽。

很多他们家里的规矩，林柒柒从没触犯过，因为林染永远在危险的边缘替她试刀。

她巴巴地望着那只粉碎性骨折的蝴蝶夹子，努了努唇，心抽了一下。

等杨芬出门，林染把妹妹拉到身边，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你这辈子也别想做个精致的猪猪女孩。”

“姐姐，我属猪，我就是猪猪女孩。”

林染:“……”

林染在想，如果刚才自己愤起，结局会是什么模样。

她看着镜子里梳的一丝不苟的单马尾，想起她姐那番话。

“想逃学，想早恋，想尝尝香烟是什么味道……”

林染嘴巴发干，舔了舔有点裂皮的嘴唇。

＊

“哟，陈哥，好久不见，听人说你找我。”

陈哥，原名陈文华，是个初三的学长。

他昨天新剃了个喇嘛头，两边抄平，中间像可颂似的凸起。

谜一样的审美水平。

“我听大力说你们初二有个妞，长得很正。”陈文华一颗门牙磕了一半，鼻子嗅了嗅，仿佛闻到了新猎物的味道。

大力是陈文华他表弟，平时跟陈哥混，自从陈文华上了初三，被老师盯得紧，勒索斗殴的事基本就停了，现在他多了另一项伟大事业，泡妞。

他们班那几个女的，摸也摸过了，亲也亲腻了，是时候该囤点新货。

于是陈文华找他表弟去打听，结果人大力跟陈文华这么建议来着:“哥，你们班那几个女的看着就蠢，带出去他妈都丢你面子，要玩就玩玩我们年级第一，考试神童，你带出去绝对回头率噌噌噌。”

听完大力说的，陈文华仔细想了想，他妈是句句在理啊，怪不得他最近觉得越来越没意思，敢情他妈是那群蠢货把他给带歪了。

赵小关抬眉:“谁？”

有好东西，赵小关不可能不参一脚。

想他上初一那会儿，女生扎堆围在他身边，初二父母不管他，一时断了经济来源，无奈之下，赵小关才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打工挣钱上。

他掰掰手指头算了算，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开过荤了。

陈文华没记住:“林什么？”

旁边的小弟提醒:“林染。”

他一拍大腿:“哦，对，林染，妈的，名字还这么骚。”

赵小关皱眉，努力回想，淡淡一句:“没听过。”

陈文华从裤袋里摸出根烟递到赵小关嘴边，“没听过不要紧，帮哥搭把手。”

一回生，二回熟，一个年级的，总能认识。

“陈哥，要不这样，我们赌一赌。”赵小关取下香烟别在耳后，“我帮你先试一试，要是这么容易被我搞到手，那妞就归我，要是我失手了，那陈哥你再上。”

赵小关这招玩的溜，既给足陈哥面子，把自己能力放低一个段位，又光明正大当场和陈文华抢女人。

其他兄弟看在眼里，陈文华吸了口烟，烟圈喷在赵小关脸上，“哈哈哈哈行啊，让我也瞧瞧咱们小关哥的厉害。”

赵小关撸起袖子，拿下刚才那根烟，凑到陈文华的烟屁股下借火，“我要是钓到了，说明这女的也不是什么好货，我下回再给陈哥你找个脑子更灵光的试试。”

话里一摞的讽刺，不过陈文华语文水平堪忧，硬是没听出这话是奉承还是挖苦。

赵小关和那帮人散了之后，吴兴权半天憋出个屁来，他给自己大哥鼓鼓掌:“关哥，读过书就是不一样啊，牛，牛逼。”

赵小关点了点烟蒂:“林染他妈谁啊？”

倒数第一，赵小关说不定眼熟，正数的，没正眼瞧过。

吴兴权也不认识:“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们班那个叫姚磊的好像就喜欢那女的，三天两头看他写情书。”

赵小关一顿:“谁是姚磊？”

上了快一年学，他没记全过他们班都有谁。除了吴兴权三个字熟悉点，其他人就跟屁一样，闻过就忘。

吴兴权:“人家就坐你前面的前面，他同桌天天拿着他情书在班上读，写的那叫一个肉麻。”

“行了，这事我自己来。”

泡妹子，赵小关熟得很。

“那是那是，关哥出马，一个顶八。”

论马屁拍的又准又狠，吴兴权也熟得很。

＊

那天，正逢林染他们班上体育课，李维维跑来问林染:“你怎么没戴我送你那发夹？叶秋霞都戴好几天了。”

林染看了眼叶秋霞头上翩翩起舞的“蝴蝶”，心虚之下沉默不语，她还没把那双蝴蝶寿终正寝的事儿告诉李维维。

李维维眯着眼，攥着手指头戳向她鼻尖:“你不会是骗我说你很喜欢的吧！”

那可是她花了一个下午在饰品店精挑细选的礼物，说不戴就不戴，算什么好朋友。

“没有啦，我是想……”林染急得跺跺脚，拉着李维维不让走:“想在特别的日子里戴它们，显得与众不同一点嘛，这你们都不懂。”

李维维眼珠子溜了溜，听着好像挺有道理。

万一体育课跑个步跳个远，不小心折断了翅膀，那李维维是会很心疼。

她回头叮嘱叶秋霞:“你也小心点，好好保护好它们。”

叶秋霞行着:“知道啦知道啦。”

足球场那儿扎堆了一群人，李维维视线很快被吸引过去，她指着对面那群男生，叫她俩一块儿看:“快看，戴家凯被那群男的围攻了。”

林染往那边看去，还真是，他们1班的那帮男生，除了苏公公，把戴家凯围在足球门那儿，不让他走。

＊

有个男生正面围堵:“快说，聂一伟说的是不是真的？”

戴家凯耳朵泛红，一直红到项颈，他低着头推开其中一个男生想走。

甲说:“戴家凯，你是不是个男的，喜欢就追呗。”

乙跟着起哄:“就是啊，你成绩又好，两个人一块儿学习，一块儿进步，多好的事。”

聂一尾拍拍他哥们的肩膀，硬把他不自信的驼背掰正:“阿凯，听听群众们的呼声，你还迟疑啥呢？”

“喂，你们这群男的聊什么呢？”李维维卷起裤管，跳了两步飞奔到聂一尾身边，然后倒勾人家脖子以此威胁:“快说给我听，不然去老金那儿举报你们。”

甲往前走两步，肩膀顶了一下戴家凯后背，然后用力一推。

其他男生一个眼神会意，用一样的方式把戴家凯越推越远。

林染连连后退，他们快把人推到她眼皮子底下了。

“嗷嗷嗷~~~~”

一群男生跟着起哄，听起来十分色.情，好像在大学寝室里偷摸看.片似的。

“哦哦哦~~~~”

李维维瞬间懂了，这群男的又在撮合戴家凯和她小姐妹。

林染睨了那群人一眼:“哦个屁啊。”

她拉住叶秋霞的手，觉得那些人一个个的脑子都不正常。

喜欢不喜欢这种事，林染就算神经再粗，也不至于一点感觉都没有。

再说16年后，戴家凯从没和林染主动联系过，两人的关系可见普通到了极致。

戴家凯扶了扶眼镜，他人长得柴瘦，所以别人突然一推，他脚没站稳。

他属于标准的瓜子脸，鼻梁不高，周围冒了几颗青春痘，人中那儿有撮细软的一代胡子，他没剃过。

戴家凯越不说话，林染越觉得他在生气，他是个比林染还要再内向一格程度的男生。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人群里不知哪个神经病挑起的话头。林染看着他火热的面庞，终于忍无可忍:“你们够了没！”

林染气得上头，早知道留在教室里写作业，不来上体育课了。

她前脚迈出操场，砰——

一个篮球正中她脑门。

林染:论点背的无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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