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打酱油

暑假过去了一半，林染对自己的新身份适应得非常好。

除了偶尔玩不过她自己。

那天早上，林冠梁买了豆浆油条回来。

这些天，全国人民的电视台都锁定在中央五套，雅典奥运会比赛现场的实时直播。

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看着电视，下一场刚好是男子田径110米跨栏。

身穿中国色工字背心的1363号选手，摩拳擦掌，那是飞人刘翔。

开跑前，林冠梁一样的满心激动，“只有一个黄种人，这小伙子真争气。”

林染舀了口甜豆浆，上面浮起一层奶皮，抿了抿嘴角，风轻云淡地:“爸爸，他拿第一了。”

林冠梁到嘴的油条，啪嗒——掉在碗里，溅起一点豆浆。

这丫头胡说什么呢，还没开始跑呢。

“啪——”一声枪响。

电视里的刘翔以飞毛腿般的速度跨过第一道栏，而后拼尽全力甩开其他黑人选手，最后一跃，以12秒88的新记录赢得了世界冠军。

刘翔夺冠这件事确实让人吃惊，但林染的预言家本事同样让林冠梁哑口无言。

油条泡发在豆浆里，软塌塌的，林冠梁撑开嘴，惊得一口没吃，他问:“林染，你怎么知道他会赢？”

林冠梁越想越邪乎，林染和看过直播似的百分百确定。

林染眯起眼笑笑:“猜的呗。”

哪能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她不光是穿越那么简单，外加附身，双重奏，换谁谁都不信。

看完比赛，林染回房写作业，她妹妹坐在旁边看着。

她俩那时候住一间，其实林柒柒一年级以前和爸爸妈妈住在他们房间，后来杨芬想着小孩子上一年级了，应该学会独立，所以留出林染隔壁的另一间次卧给妹妹睡。

没想到林柒柒死活不肯，她说她怕鬼，不敢一个人睡一间，林冠梁和杨芬是夫妻，卿卿我我的羞羞事偶尔总是要有的。

于是，林柒柒辗转到了林染那间房，而原本的那间房成了堆砌衣物的储物间。

自此，开启了两个人的床友时代。

再后来林冠梁特意找来木工，重新将林染的次卧粉刷了一遍。

原来的白墙变成了粉墙，学习桌也拉长了一倍，左边是林染的，右边是林柒柒的。

在林染左手边，放着一台电脑桌，藏青颜色，上面摆了台液晶电脑，清华同方的。

林染从小对**的概念，非常敏感，她的抽屉配了把小锁，林柒柒没入住之前，钥匙插在锁眼里没拔.出来过，自从她妹妹来了，林染便有意识地会取下钥匙。

理论上，林柒柒只是个小屁孩，但正处在青春期的林染变得比过去敏感，里面有她的日记本，储蓄罐还有一堆明星的贴纸。

虽然她姐严防死守，但林柒柒得承认，她清楚地记得她以前翻过姐姐的抽屉。

林染偏过头:“你能别看着我了吗？”

初一下学期的作业跟16年以后肯定没法比，无论是作业难度还是从数量上来说。

林柒柒扁嘴，带着点小娇气:“你凶我。”

以前林染很好的，就算她在房里跑来跑去，林染都会专心致志做她的作业，对她不闻不问。

今天她不过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写字，她就发脾气不准她看了。

林染最讨厌别人在她写作业的时候站在旁边看，就和考试的时候总有那么个老师喜欢翻起你的试卷来看，一样的让人烦躁。

林染抬起下巴，眼睛向下蔑视:“我凶你怎么了？我是你姐姐。”

小妞眼泪汪汪的，又准备放一波泪弹，林染算是怕了，立马伸手打住，做了个“休战”的手势:“得得得，你看还不行吗。”

不过林柒柒其实是个有脾气的小屁孩，你求她看，她就偏不看，怎么逆着来她怎么痛快。

林染怕自己再和这个“恶魔”多相处一分钟，会控制不住去锁她的喉。

＊

家里的饭菜从来都是林冠梁来准备，杨芬没有下厨的天赋，林染和妹妹从小不爱吃她做的。

有天晚上，林冠梁烧着红烧茄子，转身找酱油，只剩个空塑料瓶摆在案台上装东郭先生。

林冠梁探出头，冲杨芬喊了一嘴:“老婆，买瓶酱油去。”

杨芬在洗三天囤下来的臭袜子，没空去，所以把买酱油的任务转托给了两姐妹。

“林染，你带妹妹下楼去对面超市，帮你爸爸买瓶酱油。钱从我紫色的小包里拿。”

林染放下笔，匆匆跑去客厅，这活以前她干的不多。

果不其然，林冠梁听到林柒柒要跟着一起去，拿着锅铲和锅里爆炒的热菜，反对道:“妹妹还小，穿马路太危险了。”

意料之内的事，最后林染拿了10块钱出门。

她家小区对面有家万家福超市，开了好几个年头，直到林染他们搬走，那超市还在。

林染找了人问:“阿姨，请问酱油放在哪里？”

售货员阿姨是个本地人，她见过林染，一路领着她去了酱油架子那儿。

阿姨看着她，多说了几句话:“你妈经常来我们这儿买东西。”

那会儿大家都热情，每次见到熟人，都会停下来唠两句，有时候唠得停不下来，还会错过家里开饭的时间，杨芬就有过。

林染不好意思地点头承认，要知道她妈的交际能力如果打十分是满分，她必须是十二分。

林染挑了一瓶他们家经常吃的牌子，瓶身上有浓重的酱油味，沾得她满手都是。

家里炒菜着急用，林染也不磨蹭，一个急拐弯，跟对面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

她及时捧住酱油瓶，心想打碎就遭了，她没带够买第二瓶酱油的钱。

那个人也被撞得头晕目眩，他上下打量着林染，是个女孩子，好像还在哪里见过，她穿了一身竖条纹的大宽T，挺高挺瘦，皮肤也白。

她的腿搁在地上，还有点冷，立马掸了掸屁股上的灰，站了起来。

那人也挺火的。

暗忖:毛毛糙糙的，急个屁啊。

林染看他不怀好意的打量，翻了个白眼，这个人染了一头紫毛，趿拉着一双人字拖，黑色的，尺码比他脚大出三分之一，其中一只还被她撞飞在旁边。

她心想这个杀马特，看屁看。

两个人互睨了对方一眼，各自朝相反的方向走，林染走去收银台前排队，回头又望了一眼那个紫毛怪，背影消瘦，整个人无精打采的，一副快散架的模样。

收银员说:“一共8块。”

林染递了张10块纸钞，有点恍惚，想想16年后，大街小巷全是二维码付款，谁还捏着这张皱皱巴巴的纸币等着收银员找零呢。

林柒柒是长大一点的时候，才会主动干这种跑腿的活儿，杨芬很大方，每次多出来的找零都会当做奖励她们帮父母做事的报酬。

两个圆圆的硬币，丁零当啷，被林染投进了储蓄罐里。

当年兴储蓄罐存私房钱，所以她们姐妹俩人手一个，林染的是只金猪，猪肚上写了一个“運”字，而妹妹的那只，是粉白相间的站立猪，型号比林染的小一点。

当然了，她也没存下过多少钱。

＊

今天他父母外出务工，赵小关得了闲去超市采购，本来打算自己烧个酱油炒饭，结果被那女的一撞，完全忘了买酱油的事。

他看着碗里泛白的蛋炒饭，筷子搅吧了两下，食不知味，真特么憋屈。

“嘶拉——”

赵小关打开一罐百事可乐，咕咚两口喝了一半。

04年，学生们几乎没几个人手上有手机，可是，赵小关就有，他爸给他买的，说是方便联系。

前因是学校老师时不时会打电话来家里，问赵小关上哪儿去了，他爸回答不上来，嫌丢人。

但是有了手机就不一样了，赵小关无论上哪儿，他爸一个电话便能知道，前提是他儿子肯接。

在线卑微的老父亲。

赵小关那支手机更准确的叫法是“小灵通”，机身不大，翻盖银色，握在手里刚刚好。

他成了他们班上唯一一个拥有移动式电话的时髦领军人物，一下课，大家都想围上去借他的手机瞅两眼，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每个时代都如此。

不过同学们都怕他，所以也只是远观，不敢亵玩。

他这部小灵通，按键还有声音，嘀嘀嘀嘀，像极了现在以旧换新的老年机。

时髦归时髦，也不能改变假期已经溜走一半的危机感，他的暑假作业一片空白，得找个哥们借本来抄抄。

赵小关打了个电话:“喂，犬子，作业搞定了吗？”

犬子是赵小关他们班跟他玩的还算不错的同学，他俩都坐在教室后面的垃圾桶边上，那是万年不会换座位的宝地儿。

人全名叫吴兴权，犬子是赵小关给起的别名，俗称“绰号”。

吴兴权怨声:“关哥，你看我像是个会做作业的人吗？”

赵小关明白，他不是。但他有门路借啊。

他不跟吴兴权废话:“行了行了，开学前你赶紧找人借本答案抄。我到时候抄你。”

平时他也不做作业，但寒暑假作业，他会写两笔，人慵懒、闲散的日子过多了，也会想振作一下精神。

不过这说得容易，在他们六班，不对，是整一个年段，好学生只跟好学生玩，差生跟差生为伍，井水不犯河水，谁也看不起谁。

吴兴权上哪儿给他大哥借本子去。

但他只能答应，谁叫他在城北中学要靠赵小关罩呢！

＊

吃完饭，杨芬接了个电话，说是林染的同学打来的。

林染的好朋友屈指可数，每个林柒柒都认识一点。

她们家的座机只有两台，一台在父母房里，另一台放在客厅电视柜的右手边，两台电话是互通的，接哪一台另一台都能听见。

林染有时候在爸妈房里接电话，林柒柒会偷摸跑去客厅拿起电话来偷听，她每每憋住鼻子不敢呼吸，生怕被姐姐发现猫腻。

“喂。”林染这回在客厅。

是他们班班长李维维打来的。

李维维压低声音，像在做坏事:“喂~林染，作业做好了吗？”

林染和李维维两个的革命友谊要追溯到小学一年级，她们玩在一起已经有7个年头了，李维维性格豪放、大胆，一直到初中。

刚开学，班长选举那一天。

班主任老金问:“有人自告奋勇吗？”

一只“玉手”举起来，女班长李维维自荐成功。

李维维比其他女生发育得早，她初一的时候，身高已经窜到了1米7，在一众还未发育完全的男生面前，她宛如一代“大姐大”。

谁都知道，在城北中学，李维维跟林染玩的好，林染即便不爱讲话，也从来没人敢光明正大欺负她。

林染想了想:“还差一篇语文读后感。”

乖乖，不愧是学习达人，假期过去一半，作业只剩一篇观后感没完成。

李维维像是看到了曙光:“林染，借我抄抄呗。”

讲真，李维维上初中之前，和林染是不相上下的前后名次关系，加上林染个子也不矮，她们总是被分配在前后座，关系如胶似漆，好的了不得。

“好。”林染答应。

她姐不是很喜欢借自己的作业给别人抄，这点和林柒柒不同。

林柒柒上学的时候，成绩一样名列前茅，但她特别喜欢给别人抄作业，因为这样一来，她能从中获得一种不同寻常的满足感。

而林染则觉得自己的劳动果实像是受到了别人的剥夺。

李维维说:“那明天去麦香园我请你喝奶茶，再叫上叶秋霞一块儿。”

赵小关:你害老子吃白米饭

林染抖抖手:我还差点摔了呢

赵小关:那……要不作业借我也抄抄

林染:哥屋恩——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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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