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是我，你爸爸

林染下手不轻，赵小关坐在沙发上，捏着嘴角，嘶嘶吸了口凉气。

他第八节课还是老样子，去修车店给福哥打零工，今天生意不好，店里比较清闲，福哥从里屋推了一台车出来，指了指那把车锁，剔着牙说：“小关，帮客人把这锁卸了。”

那辆车看着崭新，前胎后轮也都完完好好的，这款车是后座下边自带车锁的那种，一般人买它就是图方便，不用另买车锁，这个客人挺奇怪，反而想把它给卸了。

他也没多想，从屋里拿了根长板手和老虎钳，夹着那管滑动锁吭哧两下，铰了铰，那车没停稳，车篮里东西塞的太满，龙头重心不稳，往他那边翻了下来，筐里的一塑料袋雨衣滚在地上，他一把扶住坐垫，稳了稳，将它架起，叹了口气，去捡回那只塑料袋。

袋子还挺沉，红色的，里面的雨衣胡乱塞成一团，像是着急忙慌随便那么往塑料袋里套的，上面褶皱着几条黑黑的纹路，赵小关扒拉了两下，一个记号笔写下的“染”字，现了出来，他愣了愣，回头再看看那辆车。

还别说，是有那么点眼熟，淡紫色带车筐、小小的车身，适合某个扎双马尾的小屁孩骑，而且早上刚从他身边骑过，上周吃早饭他也见过，自己骑着它还载过小屁孩，他走进店里，脱下白色毛线手套，问福哥：“福哥，这车谁送来的？”

福哥一天店里来来回回好几波人，男女老少都有，他平时脸盲，除了那几个天天买完菜上他这儿唠会儿磕再走的老头老太们，几乎都不记得人脸。

但送外头那辆自行车过来的，他反而记得，一个长得高高壮壮，头上还缝了几针，得有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他当时留心多看了两眼，这车配他那人，怎么说呢，就是有点娘气娘气。

“你们学校的一个小伙子，人黑壮壮的，买那么辆小雏车，你说是不是娘炮。”福哥啧啧又看了那车一眼，想着那哥们坐上那坐垫，不得压坏了，当场爆胎么，他好心跟赵小关说：“你呀，给他多打点气，别到时候人一坐上，气先没了，还怪在我们头上。”

赵小关掸了掸手，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递了一根给福哥，他咬着烟蒂，口齿不清：“这我女朋友的车。”

福哥点着了烟，吸了一口：“得，偷来的。”他弹了弹烟灰：“怎么着啊，小关，给你女朋友出出气？”

赵小关没点烟，就那么咬在嘴里，又抖了抖衣服，散一散气焰：“福哥，今天就这辆车吗？”

福哥听出了他什么意思，他就喜欢这样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有他上学时那股子狠劲，他走过去拍了拍他：“教训完，直接下班。”说完，福哥回屋里接着看他的动作大片。

过了二十多分钟，有个看上去一点不像城北中学学生的彪形大汉，蹬着满身腱子肉，搂了一个矮矮小小的妹子，朝他们店里走来。

赵小关漱了口水，回头把福哥的卷帘门往下那么一拉，重新站在那辆自行车旁边，侧过身瞥了眼那个“染”字，心想原来是个“九”，不是个“丸”啊。

想了几秒，那汉子已经走到跟前了，他看了眼赵小关，问他：“锁给卸完了吗？”

赵小关单手靠在那坐垫上，半天没说话，给那哥们指了指车锁的位置。

大汉低头一看，除了锁片有点弯折，整个锁头连带上面的钥匙串都完好无损挂在那儿，他睨了眼赵小关，把那小姑娘先放在一边，推了一把他：“什么意思啊，兄弟？这老半天，你屁都没干呗。”

赵小关站直了身体，跟那大汉比，身高上是差了半个头，不过这不影响他发挥，他拿指尖点了点那哥们胸前的凸起，抬起眼皮，蹙起眉，不冷不热地：“哥们，这车是你的吗？”

大汉虎躯震了震，小眼珠子还有点躲躲闪闪，他看了眼后头的女生，发现人家玩游戏没顾着听。

这车是他今天中午去车棚排车的时候看见的，那傻子没上锁，他一想，刚好顺了送给她小女友当个礼物。

他挺了挺胸前那身腱子肉：“你.他.妈几个意思？”

赵小关盯了他一会儿，拳头握了握，上前一勾脚，一拳锤在那壮汉一肚子肥膘上，趁他没反应过来，又是一拳，扣在他左脸上，嘴里叫嚣：“几个意思？你.他.妈偷老子女朋友的自行车，你说我是几个意思？嗯？”

听见动静，后面那小姑娘“啊”地叫了一声，手里的游戏机摔在地上，呜哇哇地响了两下，game over。

她吓得退了两步，拿书包挡在身前，眼睛里有了点泪花，不敢靠太近。

大汉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仗着身高优势，拎起赵小关校服领，结果劲儿没人家大，愣是被赵小关弓步上前，擦着侧肩，一头扛到了地上。

修车店门前的板砖地上，都是长年累月积起的机油，黑乎乎一片，整个涂在壮汉右脸上，连着眼睛、额头，一块儿成了黑炭头，

赵小关半蹲着，拍了拍剩下那张还算的上是干净的脸，不轻不重，带着警告：“偷东西偷到你奶□□上来了，你不是找死是什么。”

他是这么想的...他是人家爷爷，那林染就是人家奶奶，这没毛病。

赵小关出了一头的热汗，站起来脱了身上的校服，单挂在肩头，走之前顺便瞥了眼那女生：“下回找男朋友，眼睛记得擦擦亮。”

那女生呆呆地，咽了咽口水，他背影消瘦，臂膀孔武有力，回头看她的那一眼，肃冷又柔情，女生花痴地自语:好帅啊。

＊

结果就是这么帅一小伙，回头就被人甩了一巴掌，到现在还云里雾里，他拿起小灵通，看了眼时间，六点半，这会儿林染他们家估计在吃晚饭。

林染从万家福回来，在自家车库把自己这辆失而复得的自行车，看了不下十遍，她之前还没发现，刚上锁才看到，锁片那里好像被什么硬物给铰了两下，有点弯，她心疼地摸了摸，心道：让你受苦了，阿紫。

回了家，她也没把这事儿告诉她爸妈，除了多挨顿批，教育两下，没多大意义，就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她像往常一样跟他俩说了声：“我回来了。”然后进屋写作业去了。

叮铃铃——

林柒柒每天吃晚饭前，能看半小时动画片，她对外面有人敲门，没什么兴趣，但是对接电话，迷之热情。

尽管杨芬告诉她，要等电话响两声以上再去接，因为很有可能是别人打错了。

但她不行，身上就跟装了雷达一样，只响一下，噌——小短腿已经出击了。

她拿起电话，手肘撑着台面，倒头歪了歪：“喂，找谁？”她自己也知道电话不是找她的，林染就搞不懂她热情的点在哪里，可能是空有一颗想做前台的心吧。

“林染。”赵小关把电话夹在耳朵和肩之间，腾出两只手，煮了一壶开水，他买了泡面，打算凑合当晚饭。

林柒柒对声音还挺敏感，这回她没立马放下电话，去叫林染，而是勾着她的小胖腿，蹬啊蹬，踢下面的电视柜。

她声音嗲嗲地，但是有点哑：“你怎么老是找林染？”

电话那头，赵小关被呛了呛，他边撕开料包，边跟那小丫头解释：“你姐今天打了我，我是来跟她算账的。”

小丫头没听懂，或者说是不相信，因为在家里只有她欺负林染，姐姐脾气世界第一好，不可能在外面打人的，但是这几个月，她姐姐确实一会儿对她好，一会儿对她凶，林柒柒都看不明白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不信林染会打别人：“你骗人，林染可好了。”

赵小关也不继续逗她，笑了笑：“你赶紧让你姐接电话。”他听到那边有动画片的主题曲，还故意引诱她：“你动画片还看不看了？”

“啊——”林柒柒反应过来，放下电话，跑回沙发上坐下，再看一眼电话机，哎呀，不小心挂了，她吐了吐舌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赵小关听到那边“啊”完，紧接着就是一串嘟嘟嘟，把电话给他挂了，心想这小丫头比她姐还狠。

赵小关倒好热水，拿了一本英语书盖上，重新回沙发里躺下，回拨过去。

这回电话响起，林柒柒一动没动，等响了两声之后，杨芬见她没去接，正要放下饭勺跑过去，结果她扯着嗓子，哑哑地像救命似的着急：“林染！林染！快来接电话，快点，快点。”

杨芬已经走到电视柜边上了，看了她一眼，批评道：“没规没矩的，谁让你叫姐姐大名的。”

这时，林染刚从房里出来，咱们的电话接线员今天不对劲啊，竟然不主动服务了，她笑着看了眼林柒柒，表情好像有点奇怪，再多看一眼，愈发狰狞，她跟着她的视线一块儿落在杨芬已经拿起的电话筒上。

有什么问题吗？

赵小关等得有点不耐烦，都响七八声了才有人接，一听不是那个小丫头，上来就是：“是我，你爸爸。”

杨芬：“……”

“谁？”杨芬拧着眉，怎么还有人开口就乱认亲戚的：“您是不是打错了？”

赵小关：“……”

我靠——

他一激灵，吓得叉子都掉在了地上，还好是塑料的，就那么“哒”一小声。

赵小关咳了咳，沉下声：“哦，打错了。”

秒挂。

心道：那小丫头真够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