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租碟

周五那天早上，赵小关前脚踏进教室，后脚跟着吴兴权去了趟校长办公室喝茶。

行政楼是我家，喝茶全靠它。

得益于他今天吹的五五分造型，赵小关离他的偶像郭富城更近了一步。

他吹着口哨，心情像开直升机，好到爆表。

钟校长年近花甲，头发本就没有几根，再被这些天天闹事的混球气，一下子全秃了。

“你们两个，暑假是不是勒索同学了？”

他刚接到的家长匿名举报，说是赵小关和吴兴权两位学生在暑假期间以武力和言语威胁校内学生，恐吓其人身安全，希望校方能及时处理此事。

赵小关说:“我没出过门。”

吴兴权瞟了赵小关一眼，不愧是他大哥，这态度、这语气说的跟真的似的，他差点都信了。

吴兴权觉得这招可行:“我…我我也没出门。”

钟校长:“放你的屁，我那天在菜场见的是鬼啊。”

暑假快结束那会儿，钟校长上街买菜，在肉铺摊子那里偶遇过吴兴权一家三口。

睁眼说瞎话，编都不会编。

“你俩说说看，怎么办吧，人家家长实名举报你俩，要是不处分，我看得闹到学校里来。”钟校长走到饮水机前，抓了一把茶叶，泡上一壶西湖龙井，真香。

检讨书什么的他不需要，他那办公桌左边第一个抽屉里有一大摞，署名是赵小关的，不下500来张吧。

平均摊一摊，一年365天不够它除的。

钟校长吹了口热气，茶太香，水太烫，喝不上嘴:“怎么样？想好了吗？”

茶香四溢，加上屋子里开了空调，赵小关倒想赖着不走了。

那不比教室里凉快多了。

吴兴权:“校长，我写检讨。”

钟校长念在他犯错还在三次以内，给了他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但是光写检讨，太便宜他了。

钟校长细想:“写完两千字检讨，再负责打扫一个礼拜的厕所。”

吴兴权:“啊？”

钟校长:“啊什么啊，想叫家长啊？”

吴兴权识相地闭上嘴，那还是扫厕所强，臭就臭点吧，比挨踢好。

钟校长转过头，问另一个:“你呢，赵小关？”

他不扫厕所，谁特么爱扫谁扫。

他语气平淡:“我跟那同学当面道歉咯。”

“我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想耍什么花样，还道歉，你不把人打得鼻青脸肿这事能过去？”

谁还没年轻过，这点小聪明，烂把戏，钟校长看得透透的。

要不然人家长匿名干嘛，不就是防止这群暴徒打击报复。

赵小关抹了把脸上的唾沫星子，他敬这位校长是位爷爷，喷口水的事先记在他账上，再有下次，绝对打得他跪地上喊赵小关一声“爷爷”。

少年紧握拳头，阴狠的眸子盯着钟校长的嘴张张合合。

吴兴权表情狰狞起来，满脸写着“关哥，你别冲动”。

钟校长坐到转椅上，把桌上的文件理了理，没看他:“这样吧，赵小关，检讨你也甭写了，直接回家反思一礼拜。”

靠，这么爽，早知道吴兴权也争取一下了。

从校长那里回来，赵小关依旧眉头不展，吴兴权问他:“关哥，你这是咋了？”

赵小关啧了一声:“你猜是不是麦香园那个女的举报的？”

吴兴权说:“那娘们看着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啊。”而且那女的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无冤无仇的，多管闲事干嘛。

赵小关咬着牙:“我特么看她就是一八婆。”

吴兴权:“……”

关哥说是，那就必须是。

＊

城北中学后面有一条后街，再往巷道的最深处走，那里有家音像店，林染每周五必去光顾。

林染对他们班那帮男生一点兴趣没有，但痴迷追星。

那家音像店店面不大，挡门帘还是用一块块厚重的透明橡胶皮做的，每次林染推开那扇门，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

他们家的业务不止租借和贩卖卡带，还有18.禁的小光盘和期刊杂志。

那片区域，老板专门拿一块黑布挡起来，有需要的人自然会进去，像林染这样的初中生，只会及时止步。

林染先逛了一圈，问了句:“老板，有新的卡带吗？”

她有一个随身听，步步高的。虽然杨芬当初给她买的意图可不是为了让林染听歌。

因为那时候的英语课本，还会附赠一盒磁带，分AB两趴。为了帮助林染提前预习，以及练习听力，杨芬才答应的林染买随身听的要求。

“有有有，昨天刚到的货。”林染是他们店的常客，每回来店里，老板都亲自服务，“栀子花开，何炅的，暑假里火的不行。”

老板指着另一盘:“还有这个，港台的，上周刚到的货。”

知道林染爱听流行音乐，老板一股脑把新进的货全搬了出来。

暑假他回了趟老家，所以店没开，林染每次路过，大门总是紧闭，她整整一个暑假没更新她的小曲库。

林染:“我能听听吗？”

她把随身听放在书包里，原本不应该带来学校的，但她会偷偷藏进书包的内袋夹层。

“没问题，你先听这个，特别带感。”老板拿了一盘飞儿乐队的卡带借她试听。

林染戴上耳机，听着熟悉的旋律，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摇摆。

当然好听，以后各大量贩式KTV必点歌单里也总能看到这首《我们的爱》。

按照店里的规矩，每人一次只能借一盘，为期十天，但老板给林染特殊关照，她每次可以借走三盘磁带。

林染边听边挑选自己喜欢的，她有时禁不住哼起小调。她太爱唱歌了，比做对一道数学大题还要令她兴奋。

林染摘下耳机: “你好，我借这三盘。”

这位新来的帮手，直接把脚架在电脑键盘上，他嘴里叼了根牙签，挑挑眼。

“是你？”

“是你？”

林染和他异口同声。

家门口的超市偶遇过一次，学校外面的蛋糕房又撞到过一次，这次竟然在音像店遇到。

“你们俩认识啊？”老板在摆货，听闻声音过来搭把手，“小关，快帮她做个登记。”

哈！就说吧！他是赵小关。

死不承认，现在被林染当场抓包了吧。

紫毛看了她一眼，“只能借一盘。”话风冰冷，像个机器人，哒哒哒输完一长串编号。

老板笑着，跟赵小关说:“小姑娘是我朋友，给她记三盘。”

林染挑了挑眉，听见没，是你老板的朋友！！待遇不一样。

她笑得有点得意忘形，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顾客是上帝的殊荣感。

紫毛把卡带装好，随手一推:“12块。”

今天算是倒了八辈子霉，让这女的看见他在音像店打工。

早上被钟校长劝退回家反思之后，赵小关立马想到这家店前两天贴了张招工启事，多了这一周的时间，他刚好可以再多打一份工。

“小关，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明天早上再来。”

晚上老板自己顾店，白天他有时候要出去进货，手头忙不过来，还要送女儿去上学，来回赶太费时间。

这段日子学校刚开学，来应聘的临时工不多，等过些时候，那些学生手头紧了，来打工的自然就多了。

赵小关换了身自己的衣服，戴着一顶绿油油的鸭舌帽从店里出来。

林染出了门后没走，她紧了紧背上的书包，非堵到他人不可，她看见少年从店里出来，叫住他: “喂！赵小关。”

赵小关下压帽子，耸了耸肩，这女的竟然还没走。

“我就说你是赵小关吧。”林染走到他面前，一点都不怕他。“你为什么不承认？”

赵小关反问:“我说我不是吗？”

林染:“……”

好像没有。她不记得了。

她问:“明天你不用上课吗？”

林染偷听到音像店老板和他说明天继续过来，但是他们城北中学大小周轮着双休，也就是说，明天还要再上一天学，这周算单休。

赵小关鼻息很重，好像空调吹多了，有点感冒的症状，他压着嗓子:“我不上课不是拜你所赐吗？”

林染:“……”

这位大哥，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

这种从天而降的锅她拒接。

虽然上次，她跟他在麦香园即使闹得不那么愉快，但林染发誓自己绝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因为她确实是笑了。

但她不敢认。

林染走近一点，斜了斜身:“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坐下来慢慢聊的嘛！”

只要不影响赵小关接下来喜欢林染，凡事都可以解决。

这女的真稀奇，不但不怕他，还要跟他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那天这女的在麦香园偷笑，赵小关就该猜到她不是什么乖乖仔。

好学生看到他们，绕道的绕道，装没看见的没看见，这种主动找上门来的，要不跟他们是一路人，要不就是犯.贱。

“你敢把在这儿看见我的事说出去。”赵小关比了个割脖子的动作，恐吓她。

他在音像店打工这件事在林染看来其实没什么，但是青春期少年的自尊心，远比她想象的更敏感脆弱。

林染想了想，把原本想好要鼓励对方的话，变成了听话地点头。

她把指头贴在唇上，保证道:“我不会说的。”

怕他不信，林染伸出一截小拇指，试探地问道:“拉钩？”

赵小关把袖口卷到肩膀，眼神里装满了“你真特么无聊”六个大字。

好像是信了，无聊就无聊点吧。

少年转身就走，林染总觉得不说点道别的话有那么些遗憾。

“欸——”

少年迎着落日的光幕回过头，余晖点点洒在他生机盎然的帽子边沿，轮廓在阴影之中愈发显得深邃，少年望着她，一语不发。

林染脱口而出:“你帽子颜色…还挺好看！”

头顶绿帽，是条汉子。

林染憋住坏笑，挥了挥手:“拜拜，赵小关。”

“路上小心！”

影子越拉越长，最后消失在巷道的拐角处。

我关哥人狠话不多，什么时尚hold不住，绿帽子算点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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