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砸人

开学那一个礼拜，林染亲身经历了自己曾经作为“微胖女孩”从未经历过的事。

收情书。

这个智能手机还没横空出世的年代，传纸条、写情书成了年少男女互通情愫最有效又最快捷的方式之一。

隔天一大早，林染抽屉里又多出3封不明来历的匿名信。

这是林染本周第三次收到这些信。

人嘛，都是图第一次新鲜，越到后面，林染就连打开的心思都消耗殆尽了，她是嫌每天要去教室后面丢这些垃圾很麻烦。

而且她看过，信里来来回回写的都是相同的内容。

什么爱你一万年，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诚意的前提至少要有点创意。

至今，林染还没看到一封文笔令她泪流满面的情书。

趁任课老师还没进来，林染为了打发时间，拆开了最上面那封随手涂鸦的信。

粉色的信封，说明取向狙击十分正确。

“啊——”

一摞作业本重重砸在林染的左胳膊上。

苏政干的好事。

前两天传作业的时候就发生过这种情况，林染当他是不小心，没放在心上。

今天历史重演，苏政摆明是故意的。

不管传下去哪一科的作业本，苏政每次看准时机，便一手抢过去，然后找出自己那本，把剩下的全压在林染胳膊上。

用力之狠，林染差点飙泪。

她想到以前林染被他这么欺负，心便隐隐作痛。

谁不是爹生娘养捧在手心里的小宝贝，脾气好就活该生下来被别人欺负？

林染胸腔起伏，里面积压了太多怄气，她用尽吃奶的力气狠狠往桌上一拍。

靠，她忘记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手心火辣辣的疼。

林染:“苏政，我忍你很久了。”

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HelloKitty。

李维维看自己姐妹站起来，火速从最后面冲上前。群殴还是单挑，姐都不怕。

她指着苏政:“苏公公，快给我姐妹道歉。”

不用道歉，林染特么不需要。

她强忍住痛，没哭，因为她现在是林染，不是爱哭鬼林柒柒。

苏政看他们人多势众，肿着两只胖鱼眼，慢悠悠地吐出一个:“对…”

林染打住:“别道歉，我不接受。”

李维维不明所以地看向她，事情再闹下去，老师就快进来了。

除了李维维，其他人都坐在椅子上看热闹，她回头暗示戴家凯快点上来英雄救美。

戴家凯屁股刚离座，只听见“咚——”，响声铿锵有力，不免让人在这燥热的夏末感到一丝不寒而栗。

声音是从前面传来的。

其他同学刚才都看见了，林染把完完整整的十一本作业簿堆成砖头状，一句话不说，直接往苏政头上砸了上去。

苏政脑袋开没开花他不清楚，但他能听到耳边嗡地一声作响，跟聋了似的。

林染一字一顿，口齿非常清晰:“两、清、了。”

此刻她还想套用道明寺的话来装个逼，“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

她取出自己的作业本，双手奉上，传给第二桌的呆瓜二人组。

作为班长，李维维看到同学被打，如果按正确流程办事，她应该立即搀扶苏政去一趟医务室检查一下。

但她现在只想原地大笑三声哈哈哈，真过瘾。

苏政最后屁话不敢多放一句，傻不愣登地由李维维带走了。

“林染，你好厉害。”呆瓜男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这件事最好闹到老金那里去，有个暴.力.倾向的同桌，看苏政还敢不敢和她继续坐一块儿。

老师进来前，大家都假装忘了之前发生的事，这个年代是这样的，围观别人吵架、打架都是一种乐趣。

好像不拼出个你抓头发厉害还是我揪衣领厉害，谁都不肯善罢甘休。

＊

林染摔书砸苏政头的事，经过一下午的发酵沉淀之后，有了她在厕所里听到了另一个更为血.腥.暴.力的版本。

隔壁班女生疯狂殴打男同桌。

好一个标题党，吓得林染憋了一节课的尿，卡住了……

等了一下午，老金并没有来找林染谈话。

苏政课间回来的时候，换了个新造型，他整颗脑袋让纱布里三层外三层包扎得严丝合缝。

医务室的大夫可能是《少年包青天》的脑残粉，给苏政额外绑了俩兔耳朵。

这么严肃且悲伤的场合，林染实在不应该笑。

但她一看到苏政那张非洲脸配了那两只大白兔耳，使劲掐大腿才能忍住她多次想笑喷的**。

事后，李维维跟林染讲，苏政去老金办公室没提一句关于她的话，李维维听完都惊了，想着苏政可能真被她姐妹敲成脑震荡了。

不但如此，苏政还说头上的伤是自己不小心磕讲台角磕肿的。

受害者都这么说了，李维维哪好意思当面戳穿他。

走出办公室，李维维憋不住好奇，戏谑地调侃他:“嘿，你怎么不打小报告了？”

苏政白了她一眼:“你管得着吗！”

呵，这种人就该被乱棒打死。

那对兔耳路过其他教室，引来一阵骚动。

“就是他吧，被同桌打了。”

“下手这么狠啊。”

“垃圾，被女的打。”

赵小关拉开窗户，专门说给迎面走来的苏政听。

“怂包，给男生丢脸。”

这种时候赵小关最喜欢火上浇油，最好把那窝囊废说激动了，下一个轮到他再来干一架。

在家歇久了，膀子也是需要活动活动的。

苏政屏住愤恨的情绪，跟没事人一样。他不敢惹学校里的那帮混子，被他舅知道了，准是一顿骂。

尤其是六班的赵小关，学校都拿他没辙，听说上周他刚回家反思作检讨，这周不还是照样来学校上课了。

只要他父母继续给他缴学费，学校就不会劝退他。除非他自己主动提出退学。

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怕他。

吴兴权搬了把椅子坐过来，他刚得到的消息，操着一口不熟练的英语:“OMG，关哥你猜是谁打的？”

他有一哥们是他们隔壁班的，刚才去厕所回来的路上，给他指了指打架那女的。

赵小关问:“谁？”

初二混的那几个，赵小关都认识，无非是自己的姐妹弟兄看不过去揍的人，不然还能是谁。

吴兴权凑了过去:“是那个八婆。”

赵小关一愣。

哪个八婆？

他补充:“就面包房那个。”

哦哦——是她呀。

没想到。

赵小关差点把这女的给忘了，自从上次音像店见过之后，那一周她都没再来过。

老板还说:“奇怪，最近也没考试啊。”

因为林染只有临近考试，才会突然不去音像店租卡带，她要留大把的时间复习功课，否则杨芬会没收她那些宝贝的。

想起她，赵小关只有一个印象，扎着俩马尾辫。

把她跟打人放在一块儿，画面难以想象，赵小关爆.发出一阵嗤笑，这女的细胳膊细腿，打得过谁啊。

有点意思。

下次再见到她，赵小关打算问一问。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何时扬了扬。

＊

回到家，林染没提今天在学校的事。

一则怕父母骂她，二来怕自己忍不住哭。

今晚林冠梁买了烤鸡回来，可惜只有半个。

爸爸说去的太晚，只剩下最后半只。没办法，又是和林柒柒上演抢鸡腿大战的一晚。

半只烤鸡切的稀碎，再浇上一袋浓郁的秘制汤汁，就着外焦里嫩的鸡皮，一口咬下去，肉嫩多汁，简直是人间精品。

林染闭上眼，模拟肉香残存于味蕾的瞬间，林柒柒的咸猪手伺机而动，一把抓住了那只肉最厚实的鸡大腿。

“林柒柒，你耍赖。”

她一下子吃不完，伸出舌头舔了舔，“我舔过了，姐姐你不能要了。”

林柒柒咯咯咯得意地笑，像个憨憨。

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到底是谁教她吐口水就代表把东西占为己有的？

林染努力回忆了一把，好像是她无师自通的。

她已经想好今天晚上要写的日记题目，就叫做如何被童年时代的自己一秒逼疯。

括弧，每一天，括回。

电视里在播《法治在线》那档节目，刚好讲到青少年犯罪的事。

说的是一起男生喜欢女生，因求而不得，而动了杀念的案件。

看到主持人采访被杀害的女生父母时，林冠梁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慨，直接丢下筷子，大骂那个男孩子:“畜.生！”

杨芬让他少在吃饭的时间看这种节目，容易影响一家人吃饭的胃口还有心情。

林冠梁不听，反而对着林染和一旁啃鸡腿的林柒柒说:“我的心肝宝贝，你们俩要是被人欺负了，一定要跟老爸说，老爸绝对去跟人家拼命。”

“好了好了，吃着饭呢，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杨芬夺过遥控，替林冠梁换了个戏曲台。

林染听了那话，不知触到哪根细微的神经末节，眼泪漱漱打转，她停不住地往嘴里扒拉米饭，才能平复自己白天所受的委屈。

杨芬没注意到不对劲的林染，她问林柒柒:“柒柒啊，要是在学校有人打你怎么办？”

林柒柒举起她的小拳拳，力道不大但口气不小:“打回去。”

杨芬摆摆手，语气柔和:“是要先告诉老师和爸爸妈妈，知不知道？”

林柒柒嘟起她的小油嘴，慢慢把拳头摊开，她摸了摸林染的大腿，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告诉她:“不哭啦，下次鸡腿留给你。”

林染红着眼眶，和妹妹的视线完美对上，好像在说:“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她捂住嘴巴，乐得好开心，这么快就被林染发现了。

但她另一只小手仍然逗留在林染腿上，摸啊摸摸啊摸的。

不要被人欺负，一定要学会反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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