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勇轻柔地将小闺女抱起，让她温暖的小身躯靠在他的肩头，接过邵英递过来的外套，小心翼翼的披在封捷身上。

“津津，走，回家了。”封勇一手稳稳地抱着封捷，另一手则紧紧牵着封敏的小手，父女三人踏着月色回家了。

封敏像只快乐的小鹿，一蹦一跳地跟在封勇身边，封勇看着心情很是不错的大闺女，忍不住轻声询问：“津津心情怎么这么好啊？”

封敏抬头看了看爸爸，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只是笑不说话。

封勇见状，也不再多问，转而将话题引向了另一个方向：“津津，这几天嘉嘉闹着不要弟弟的事情，你知道吗？”

封敏闻言，立刻收敛了笑容，变得认真起来。她偷偷瞄了爸爸一眼，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然后鼓起勇气试探性地问道：“可爸爸你不是答应嘉嘉不要弟弟了吗？”

封勇看着面露迟疑的大闺女，立马点了点头，语气温和：“是啊，爸爸不要儿子呢，可爸爸还没问过津津的意见呢？津津想不想要弟弟？”

封敏赶紧摇头，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我也不想要弟弟。”

封勇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温柔地追问，试图理解女儿们内心深处的想法：“能告诉爸爸为什么吗？是不是有人对你们说了什么，让你们对弟弟有了这样的看法？”

“不为什么，只是不想要。爸爸你想要儿子是有谁说啥了吗？”封敏抬头，眼神中闪烁着坚定与智慧，她以近乎成年人的口吻犀利反问。

封勇一时语塞，最后无奈笑笑，语气宠溺：“好吧，爸爸不问了，尊重你跟嘉嘉的意见。”

封敏嘿嘿一笑，一蹦一跳走远了。

封捷睁开眼，无声地扬了扬嘴角，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无声滑落。

夜色中她望着这条小路，年少时的委屈一幕幕闪现，有她深夜伤心的痛哭，有她歇斯底里的嚎叫，有她恨自己不争气的巴掌，有她妈骂她狼心狗肺的绝望，也有不知何处去的无措。

封勇感受到了封捷细微的动作，他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声音里满是关怀：“醒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嗯”封捷轻轻应了一声，出声后封捷才发现自己有些干哑的嗓音，她伸手抱紧封勇的脖颈，强吞下哽咽，语气轻快：“爸爸，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告诉过你为什么不想要弟弟呢。”

封勇动作一滞，知道封捷定然是听到了刚刚他跟封敏的对话，片刻后空闲的手放在封捷脑后轻轻揉了揉，沉默地等着小女儿的答案。

“因为......”封捷再次哽住，深吸一口气，在封勇看不到地方泪水早已不受她控制，“我不想我跟姐姐变成你们的第二选择。”

“嗯？”封勇不是很理解。

封捷读懂爸爸的疑问，面无表情的脸上泪水打湿了封勇的肩膀：“如果你有儿子，我是说如果，他会是全家最小的，他还是个男的。他一出现就会夺走所有人的目光和爱，他犯了错，你们会说他太还小不懂事，你是姐姐要多包容。”

说到这，封捷不受控制的干呕了一下，不顾封勇想拉开距离查看的动作，死死搂住他的脖子，强撑着说：“他天然带着优势，后天带着你们的偏爱，只要他出现，我就会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我无力抗衡，一遍遍的反抗换来遍体鳞伤，我试过了，我不能再来一遍。所以最好就是他不出现，你们只有唯一选择。”

封勇读不懂小闺女嘴里的故事，可他感受到了她的痛苦挣扎，他想解释她从来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但他无力反驳小闺女说的第二选择。

因为他也曾在小闺女出生的时候想过，怎么就不是个儿子呢。有时候甚至可惜王芹在封敏之后流掉的那个孩子，那是个男孩。

听完封捷的话，封勇暗自庆幸他从没在闺女面前流露过他的想法。可他不知道的是，封捷早就知道了。

早到什么时候，或许是前世的今天也或许是前世的明天吧。

在封捷记忆里，那个午后异常燥热，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偶然的聊天，她知道了妈妈曾经怀过的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孩子，但因为身体原因流掉了，那一刻，王芹眼中闪过的惋惜与不舍，如同锋利的刀刃，深深地刻在了封捷幼小的心上，每当触及，便隐隐作痛，鲜血淋漓。

“妈，我也想要有个哥哥。”应该没有哪个小女孩不憧憬过自己有个哥哥吧，封捷也不例外，现在的封捷透过泪光好像又看到了当时那个天真可怜的女孩，她多想让她不要说出这句话。

王芹遗憾地讲完自己第二个孩子的故事，女孩叹了一口气，也有些惋惜，语气天真：“如果他生下来，我就有哥哥了。”

王芹好笑地看了看自己的小女儿，说：“要是有他，可就没你了啊。”

女孩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她只能强颜欢笑，转身离开。

女孩不知道，她以为会随着时间流逝淡去的记忆跟随了她的一生，到后来她甚至可以清醒冷静地站在旁边，一次又一次看着小女孩从一脸天真到强颜欢笑。

后来王芹跟婆婆关系不好，她不想女儿跟婆婆关系过于亲密。

应该是一个夜晚吧，王芹说起自己结婚后受到的委屈，平常由奶奶照看的女儿忍不住为奶奶说话。

王芹看不惯女儿站在婆婆的立场，话语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愤怒与痛快：“你奶奶小时候还想扔了你呢，你爸也不说话，是我坐着月子把你捡回来的！”

女孩一脸不可置信，她难以想象，打小照顾她，会给她做饭，偷偷给她零花钱，送她上学放学的奶奶曾经这样对待过她。

女孩沉默的坐在一边，她还太小了，她还不知道这种伤害不是一时的，不是能忘记的，是要跟她一生的，是潜移默化的。

之后，父女三人沉默地一路到家，封捷刚落地，扭头就跑留给她爸一个背影，说今晚跟姐姐睡。

封敏挥挥手，也紧随其后去睡觉了。

王芹刚回家正在吃饭，看到丈夫进来，给他拿了一副碗筷。

封勇接过碗筷坐下，拿起筷子吃了几口，之后看着有些疲惫的妻子，开口：“阿芹，嘉嘉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你什么想法？”

王芹咽下一口饭，不以为意：“什么想法，小孩子的话又不当真。”

封勇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小孩子也是人，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观点，你不能强来啊。”

“你发什么神经？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插什么嘴，又没缺她吃短她喝的。”王芹脾气也有些起来了。

封勇不想跟她争执，只说：“那我跟嘉嘉一个想法，要儿子你先说服嘉嘉吧。”

王芹看着丈夫的背影，一摔筷子，放话：“行，那你别插手，后来儿子也是我一个人的！”

封勇心神俱疲，躺在床上很快入睡。

第二天清晨，封勇便匆匆赶往父母家，心中揣着几分忐忑，也不知道他爹要说啥。

“爹，我来了，您找我有事？”封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找了个凳子坐下，显得有些拘谨。

封常宝轻轻敲了敲手中的烟斗，目光深邃地望向这个不省心却又让他牵挂的儿子：“昨天嘉嘉跟我说，你不想要儿子了？”

封勇深吸一口气，坦诚地回应：“嗯，不要了。我觉得有两个闺女就足够了。现在国家也提倡，生男生女都一样重要，咱们得响应号召不是？”

封常宝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你确定这是你的真心话？还是因为嘉嘉最近的状态让你有所顾虑？”

封勇迟疑了几秒，还是实话实说：“都有吧，爹。嘉嘉确实让我心疼，她精神状态绷得很紧，我不想多刺激她，而且想想闺女挺好的，真挺好的。至于儿子，就当我命好，吃不了儿子那份苦，只能享受闺女的甜。”

封常宝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释然：“你们的日子，终究是要自己过的。我老了，管不动了。”

封勇见状，连忙起身走到父亲身后，手搭在肩上为他揉起了肩膀：“爹，您放心。没有儿子，我们的日子一样可以过得很好。您看我闺女们，多贴心啊，将来她们长大了，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给您买最好的酒喝。”

封常宝心里虽有千言万语，但最终还是化为了嘴角的一抹微笑：“小兔崽子，从小到大哄人的招数就没变过，连嘉嘉也被你带得这么会哄人了。”

封勇嘿嘿一笑，为自己辩解：“我可没嘉嘉那个小滑头心眼子多，小嘴叭叭的，天天说的我哑口无言。”

“活该！”封常宝长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