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之后，封捷缠着封常宝非要跟他一起去桃林。
封常宝看看外面的日头，伸出粗糙满是疤痕的手摸了摸封捷刚编的小辫子，哄道：“嘉嘉乖，现在外面太热了，等下午让你姐姐带你去好不好？”
封捷摇头，她知道封敏怕热，不想麻烦姐姐，而且她本来就要找机会跟封常宝聊聊的。
邵英看着封捷缠着老头上蹿下跳的，挥挥手帮忙说道：“你就让她去吧，怕热就呆在棚子里。”
在桃林边上搭起来的棚子，里面放了一张单人竹床，方便封常宝休息。
封常宝无奈点点头，带着封捷，一老一少消失在胡同口。
到了地里，封常宝把封捷放在树荫底下，指了指不远处的草，嘱咐：“我就在那除草，你有事就喊我。”
封捷乖乖坐在沙地里，应声点头。
封常宝看到小孙女的样子，很是放心的走了。
高大林立的杨树下，封捷伸出手摸了摸晒得温热的沙子，心情放松。
风吹动树叶哗哗作响，树上的蝉鸣也不绝于耳，但封捷突然觉得好困，她扯过封常宝带过来的蛇皮袋子，直接躺在上面，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封捷的身上，暖洋洋的。
等封捷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小棚子的竹床上，她坐起身跳下床，嘴里一边喊着：“爷爷，你在哪？我醒了！”眼睛也不忘四处看看。
“哎！爷爷在这！”封常宝洪亮有力的声音从近处传来，原来他坐在棚子后头的树荫下，他朝向他跑来的封捷招招手，“爷爷刚摘了几个熟了的桃子。”
“哇！”封捷惊呼，赶紧坐在地上，接过封常宝扒好皮的桃子低头吃起来。
桃子甜美多汁，封捷岔开腿，防止汁液滴到腿上。
封常宝看着吃得头都不抬的小孙女，一脸笑意：“慢点吃，还有呢。”
封捷吃完桃子，嘿嘿一笑，满脸的汁水，没办法桃太大了，她已经很注意了，但还是吃到了脸上。
封常宝宠溺地揉了揉封捷头发，把早就准备好的手帕打湿，给小孙女擦了擦脸和手，还没忘记询问：“还吃吗？”
封捷摇摇头，拍拍自己有些鼓起来的小肚子：“我饱了，爷爷你吃吧。”
封常宝顺势把封捷换了个地方，刚才那地方被桃子汁水弄脏了。
封捷坐在封常宝身边，一手托腮，仰头看着他，试探的开口：“爷爷，有人给你告我的状吗？”
“嗯？”封常宝不解，他每天早起田间，晚上地头的，很少跟人扯闲篇，所以他还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封捷叹了口气，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说了，至于今天中午的事情，说了也没用，男人很难对女人的处境经历感同身受。
封常宝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对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孙女说什么。
封常宝是非常传统意义上的男人，照顾母亲，照顾弟妹，结婚生子之后照顾家里，埋头苦干，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在学堂蹭过几堂课，所以对读书格外看重。
但这个男人也有着传统男人的通病，大男子主义，说一不二，说急了还会动手。
封捷小班的时候不想上学，被封常宝拖到家门口在屁股上抽了三鞋底，直到邵英喊她跑，她才回过神一溜烟跑到学校。
除了封捷将要没有的“弟弟”，全家没有人不被他打过。
据封胜君所说，她见过姥爷把人吊在灯下抽，只是忘记是谁了，封捷不知道这话是为了吓唬自己还是真的发生过。
封捷密切关注封常宝神情变化，打算一有不对她就跑。
封常宝沉默许久，只说了一声：“这样不好。”
封捷很了解封常宝，这个男人平时沉默寡言，喝点酒就啥话都说，他现在不说可能只是不好开口，等他喝完酒，那个话才是他的真实感受，这就是所谓的酒后吐真言吧。
不过封捷不管这个，她只管说她想说的，最好让封常宝气到再也不管她爸妈生不生三胎才好。毕竟生孩子，终归到底取决于她爸妈。
封捷长吸一口气，看着封常宝有些浑浊的眼睛，声音坚定：“爷爷，我爸答应我不要儿子了。”
封常宝震惊的站起身，气到嘴角颤抖，质问：“你说什么？”
封捷眼神锋利，明明是仰视但气势十足，一字一顿力求让老头听清楚：“我，说，我，爸，不，要，儿，子，了。”
封常宝气势汹汹地坐下，一把将封捷拉过来，两手握住她稚嫩的肩膀，看着她倔强的小脸，犀利发问：“那你爸老了怎么办？谁给他摔盆？谁给他上坟烧纸？全指望你堂哥吗？”
封捷双手搭在封常宝的胳膊上，用力甩开，太疼了：“老了有闺女养老，我跟我姐又不是死了，我大姐摔盆，不行我也可以，每年清明我跟我姐上坟烧纸，我爸又不是没孩子指望我堂哥干嘛！”
封常宝被甩开也不恼，把手搭在膝盖上，一脸嘲讽：“你以后嫁出去了还能怎么给你爸妈养老，你看看谁家是闺女去摔盆上坟的，没有这个道理。”
“先不说我嫁不嫁出去，就算我嫁出去了，耽误我养老什么事？我三个姑逢年过带的东西给的钱你们不是也收了吗？
你生病咳嗽，医药费可是所有孩子平摊的，而且你住院的时候我三姑父跑上跑下陪床陪了你多久，你俩宝贝儿子呢？
你自己就是闺女养老，儿子是摆设，凭什么我爸不能靠闺女？”封捷一口气没说完，盯着封常宝继续说，“闺女摔盆上坟怎么了？别人家没有摔盆上坟的闺女是他们思想落后，跟不上时代发展，爷爷你应该不会吧？再说地下阎王看骷髅架子的时候可不会摸摸他是男是女。”
封常宝说不过孙女，一脸不耐烦只强撑着说一句：“我不跟你犟这个，你爸没儿子，要让人看不起的，到时候香火就断了。”
封捷看封常宝气势衰退，也不逼着，一屁股坐地上，诚心发问：“爷爷，你不应该看重这个的吧，毕竟你自己年轻时候走南闯北的，你都不知道自己祖宗是谁，传承这个香火有意义吗？
再说，你要传承香火你应该催我大伯生闺女，毕竟女生的孩子可以确定是自己的，但男生的可不一定，你说是吗？”
封常宝看着个头小小，一脸微笑的孙女，明明该是个啥都不懂的小孩子，嘴里吐出来的话可一点都不像个小孩子：“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封捷神情无辜真诚，语气娇憨：“我没想干嘛，真的，就是想让爷爷你知道我家不缺儿子，要是有了儿子，有我在，谁生谁死还不知道呢？”
封常宝有些怔住，六七岁的幼童，无辜天真，但嘴里却说这种话，真的还挺恐怖的。
一阵风吹来，封常宝后背发凉，他虽然不至于害怕小孙女的话，但也没必要插手老二夫妻的事情。
他是觉得老二家缺个儿子，但要不要生归根到底还是在他们夫妻身上，而且二儿子打小叛逆不服管，他要是答应嘉嘉不想要儿子，他强逼也没用。
想到这，他无奈点点头：“我不管这个，要不要儿子的，你跟你爸妈说。”
封捷闻言嘻嘻一笑，站起身给封常宝捶捶肩：“爷爷，你放心，我肯定好好读书上大学，等我有出息，给咱家争气，看谁笑话我爸没儿子！”
封常宝享受着小孙女的爱心行动，没说话，心想小丫头片子，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的套路熟门熟路，肯定都是跟老二学坏了。
爷孙俩聊开之后，度过了一个美妙的下午。
等日头西落，封捷坐在背篓里被封常宝背回家，穿过林子，一路上摇摇晃晃把封捷晃睡着了。
封常宝回到家，封勇已经坐在那里吃饭了。
他是来接俩闺女回家的，按照小闺女最近搞事的能力他实在放心不下，结果来了才知道封捷跟他爹爷孙俩下地去了。
他转头就要去找，被邵英拉住：“你着什么急？马上天黑，他俩就回来了，你再去找别走岔了。”
封勇想想也是，看了看在桌前吃饭的封胜君跟封敏，也坐到桌子前，低声询问：“津津，嘉嘉今天跟爷爷出去的时候心情怎么样？”
封敏夹起一根面条塞到嘴里，想了想肯定的回答：“挺好的，她今天一天心情都挺好的。”
封勇松了一口气，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还没吃完，那俩爷孙就回来了。
封勇忙放下筷子，站起身没看见封捷，有些着急：“爸，嘉嘉呢？”
封常宝轻轻放下背篓，伸手指过去，示意小声一点。
封勇过去一看，目光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嘴角微微上扬，只见封捷小小的一个，宛如一只蜷缩的小猫，静静地窝在宽大的背篓底部，她的头斜靠在侧面，歪着头睡得正酣。
“先别叫她了，你赶紧吃完把她抱回家，明天早上你来找我，我们谈谈。”封常宝阻拦住封勇的动作，小声说道。
封勇点点头，回去三下五除二吃完了碗里的面条，心里却在哀嚎，闺女啊，你爹为你承受太多了啊。
人的感情真的蛮复杂的，不是不爱你，只不过你是退而求其次。
封捷的做法是让第一选择不出现，如果是你，你的选择会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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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跟爷爷唠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