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喘着气,眼前的人将她视线挡住,她抬头看着秦欢喜。
秦欢喜浑身湿漉,额发贴在脑门上,但是并不影响她的好看,水珠从她挺立的鼻尖滑落,似是珍珠掉下。
“先上去。”秦欢喜开口。
她的手抓着慕君的手腕,带着慕君走到岸边,秦欢喜双手撑着地,往上一提人就上去了,她转身对着慕君伸手,“上来。”
慕君自己双手撑着岸边,也想让自己上岸,不过她高估了自己,个子还没泳池的边缘高,提了两口气都没能上去。
胳膊被一只手拽住,秦欢喜声音在她头顶上,“脚蹬一下。”
慕君没再倔,脚蹬了一下,人就被秦欢喜拽了上去。
“深呼吸,”秦欢喜蹲在她面前,“看看有没有呛水。”
慕君深呼,秦欢喜说,“鼻子胸口疼不疼?”
“不疼。”慕君说,身体却打了个冷战。
游泳池水恒温,出来就感受到了寒冷。
“那就是没呛水,”秦欢喜笑笑,“快去洗个澡别冻着了。”
慕君爬起身,一步一个湿脚印进了家,二楼铺着厚重的地毯,她的湿脚印在地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记。
“天哪,我刚换的新地毯!”
有佣人在下面责怪她,她充耳不闻上了二楼,往右拐,走到最后一间房间推开门。
她在卧室门口脱下湿衣服,不想湿衣服进卧室弄湿房间。
脱到只剩下内裤才进卧室,径直去浴室洗头洗澡,水淋在后背上让她皱眉。
老妈的拖鞋都打在了后背,前几天的伤还没好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洗完澡她抱着换下来的衣服放进一楼的洗衣房,去餐厅看了一眼,意料之中的,晚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她转身去厨房,佣人们正在用晚饭,她们吃的是面条,香味儿让慕君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
打开锅盖,里面只剩下牛肉汤,一块肉也没了。
冰箱里全都是生食材,她打开旁边放水果零食的冰箱,里面东西倒是满满当当的,她拿了袋面包,刚拿出来,就有人提醒她。
“那是明天早上陈厨要给小少爷做三明治的面包。”
她拿出个巧克力。
“那是太太的。”佣人说。
慕君没放回去,又拿了个苹果,在佣人们的众目睽睽离开厨房。
她知道她们会去告状的,去就去呗,总比饿肚子强。
慕君啃着苹果往回走,看见站在楼梯口的人她愣了愣。
秦欢喜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靠在楼梯下口的栏杆上,她也已经洗了澡,换掉了厨师服,穿着牛仔长裤白色上衣,简简单单的打扮,却像是一幅人形画立在那。
“别愣着,”秦欢喜说,“再不吃面要坨了。”
慕君走过去,托盘里放着一大碗面,面上铺着满满的牛肉,碗的旁边还有一个白色塑料袋,这个袋子颇为熟悉。
秦欢喜对她歪了歪头,“去你房间,带路。”
“你要干嘛。”慕君说。
“上药。”秦欢喜下巴指了指托盘上的袋子。
“没伤。”慕君依旧这么说着。
秦欢喜也不勉强她,把托盘递到她面前,“行吧,你自己来。”
面香扑鼻而来,手里的苹果瞬间不香了。
慕君盯着面,又抬头看向秦欢喜,秦欢喜面带微笑不急不躁。
来来回回的佣人不少,但秦欢喜好像一点儿都不在乎这些人的眼光。
秦欢喜是厨师,做饭是她的本职,自己吃她送的饭这不算受她的帮助。
对,不算。
慕君伸手端过面碗,“谢谢。”
她端着碗快步走回卧室,放下吃了一半的苹果和巧克力,捞起一筷子的面条塞满嘴。
面条没有坨,根根分明,吃在嘴里劲道Q弹。
好吃,比家里之前所有的厨师做的面都好吃。
很大一碗面,慕君吸溜着很快就吃完,捧着碗把汤也喝的干干净净。
半个苹果她也没浪费给啃完了。
慕君摸摸肚子,吃的好撑。
周末作业还没写完,剩下一篇作文。
《写给XX的一封信》
从周五老师布置这篇作文的时候她就在想到底写给谁,想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下笔。
她拿起笔,只能硬写。
写作文好难,语文好难。
慕君写的愁眉苦脸,编了三百字她坐立难安,拿着空碗出卧室。
她的房间在最里面,下楼就要经过在中间的老妈的房间。
门开着的,慕君往里面看了眼,姥爷和舅舅在房间外厅,还有荣管家,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慕君埋头离开,把碗放回厨房。
上楼时她回头看了眼楼梯口正对着的佣人房方向,那扇双开门是关着的。
秦欢喜来这个家,好像有一个礼拜了吧。
那么自己在这个家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她也能看在眼里,慕君没太明白她怎么还会帮自己。
还是说,她根本不知道?
慕君没有多想,回房间继续瞎编她的作文。
瞎编的作文周一下午就被语文老师单独叫到教室外骂了一通。
“写给养父养母的一封信?”语文老师陈老师瞠目结舌,拿着她的作文手指都快戳烂了,“你有养父养母吗,你是收养的吗,是吗?”
陈老师声音不小,课间时间走廊上很多人,大家伙听见她这么说都聚集了过来想看热闹。
“你怎么知道不是。”慕君不怕她的怒火。
“我去问了你班主任,她看了你的信息档案!”
“哦。”
“你不是在这瞎编乱造乱写什么,”陈老师扶了扶眼镜,“写作文,我也不要求你多讲究一个真情实感,但你也不能写一个不存在的人,你写写自己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实在不行写医生、老师、警察,歌颂一下他们这样的职业也行,多简单的事情,被你写的…”
她抖着慕君的作文本,惹出围观的同学们一阵发笑,陈老师面向她们,挥着手里的本子,“你们作文写得好是吧,高奕,你的作文里能有三分之一的错别字,马上就要升初二了还写错别字,回去给我好好改正!都给我回教室去!”
同学们一哄而散,陈老师气的不行,看看腕表,快要上课了,他把慕君的作文本给她,“回去重写!”
“哦。”慕君接过本子。
她回到教室,几个顽皮的男生起哄笑着,“哦哟,养父养母!”
慕君面无表情坐到位置上,把作文本塞进书包叹口气,还得重写,又要去痛苦了。
那些人还在对她嘲讽,甚至凑到了慕君面前,“哈哈哈哈,笑死人了,你亲爸亲妈要是知道得气死吧,哈哈哈哈。”
“滚开。”慕君拿出下节课的数学课本。
“怎么,自己能写还不能让人说吗?”
说这句话的是王晨隽,慕君初一刚开学的时候就和他发生过不愉快,两人此后互相看不顺眼,但也没真的再惹过事情。
下节课是班主任的数学课,她不想跟王晨隽起冲突,冲突大了甚至有可能会叫家长,麻烦的就是叫家长。
慕君选择息事宁人。
“怂货。”王晨隽哼一声。
慕君冷眼扫过去,王晨隽来了兴致,“不服?”
上课铃声突然响起,王晨隽飞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回头对慕君做了个鬼脸,非常嚣张。
慕君全当没看见,比起家里那些横眉竖眼的佣人,这种鬼脸属实是小儿科。
放学后慕君依旧是在公交车站写作业到饭点回家,院里停车的半地下室今天没看见姥爷和舅舅舅妈的车。
她们要是还没回来就不能开饭,慕君摸摸肚子,她饿了,准确说早就饿了。
老妈坐在客厅的吊椅上晃着腿,荣管家站在她身边随时待命。
慕君穿过客厅准备去厨房看看能不能搞点吃的。
“慕君。”老妈突然喊她。
慕君脚步停下,心里突然一紧,昨天才发的病,今天又要发病了?
身上本就没好的伤在她这声呼喊下似乎都在跳着疼。
“过来啊!”荣管家催促她。
慕君转了个身朝老妈走过去,路过沙发把书包放了上去。
站到了老妈面前。
老妈盯着她的脸,神态看上去还算稳定,但慕君没有放心,毕竟老妈的发病通常来说都是突然的。
老妈的手摸着她的脸颊、鼻梁、再到眼睛,眼神看似在她脸上,实则已经处在了回忆里。
这种情况慕君特别揪心,老妈又想起了那个男人,一旦陷在回忆里出不来,老妈就会发病。
她目光四处观看,旁边有个小桌子,桌子上放着吃了一大半的小蛋糕和一杯已经喝完了的果汁只剩下一个玻璃杯,这些东西都很小,砸在她身上不疼。
但老妈身后有个柜子,柜子上个花瓶,那花瓶有半米高,砸过来的话她一定会受重伤的。
慕君心惊肉跳。
老妈的手从她眼睛上移开,倏地握上了慕君的脖子,跟着她手心发力的还有她瞬间变得凶狠的眼神。
“去死!”
慕君千算万算没想到老妈这次没有借用身边的道具而是直接用手,慕君感受到自己呼吸迅速变得困难。
“救……”她眼神看向一旁的荣管家,荣管家哪里还管得了她,正在给谁打电话。
“刘医生,快!”荣管家对着电话呼喊。
来不及的,等刘医生赶过来,她一定会被掐死。
慕君双手去扯老妈的手,发起疯病的老妈力气大到骇人,通常需要两到三个成年人才能拉开她,慕君根本扯不动。
“去死,你去死!”
“给我死!”
老妈面目狰狞,慕君已经感受不到空气,双眼开始模糊,她想自己大概要死在今天了。
没有人会上前来阻拦住老妈,在她和老妈的安全对比下,她永远是被放弃的那个。
不,她甚至没有在选项内。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温柔又急切的声音,“松手!”
这声音有些熟悉,慕君脑子却短路了想不起是谁。
好像有人帮忙了,老妈的手脱离了慕君的脖颈,慕君双腿发软倒在地上。
她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吸气,没往里面吸一口气,脖子就抽着疼。
慕君眼前恢复了清明,她抬起头,老妈被人阻拦而失控,那人是秦欢喜,秦欢喜从身后拦腰抱着老妈不让她乱来,荣管家和佣人在一旁手忙脚乱又不知道要怎么做。
老妈嘶吼着呐喊,砸着一切她手可以够得着的东西,她疯狂乱舞,秦欢喜后退着靠到了柜子上。
那半米高的花瓶被老妈的手挥舞着掉落在地。
厚重的地毯让花瓶没有碎,老妈又去扣着她腰上秦欢喜的胳膊,感受到身后有人,她用脑袋狠狠撞向身后,秦欢喜个子较高,她的脑袋撞在了她的下巴上。
“慕君,”秦欢喜看向慕君,说,“你先离开,别让她看见你!”
慕君刚从死亡线上回来,此刻又懵又怕,听见指令她甚至没有思考,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一进卧室她瘫软在地,身子发抖,喉咙又痒又疼。
她没有想到会有人来救她,不过,秦欢喜这样出手阻拦,老妈失控还不一定会做些什么,姥爷一定会找秦欢喜麻烦的。
等秦欢喜被姥爷训斥过,就不可能再对她伸出援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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