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能再邀请你,和我一起去感受秋天吗?”沈暮山口吻委婉,多含试探性。
温余从飘忽中醒来,“好啊,想不到还能有这一天。外公外婆身体还好吗?”
“外公,去年十一月份的时候去世了……”
温余神色顿了一下,无所措地摸了摸鼻尖,“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沈暮山低垂着头笑了,这笑大多包含着释怀。
这条路既陌生,又熟悉。只是沈暮山不知道,温余也曾顺着这条线路,漫无目地重游。
依旧是半栋红土砖楼映入眼帘,空气的稻香四溢,好久没有真心感受过了。
“外婆。”沈暮山一进屋就抱住了外婆,此时他不再是那个可以完全环住的小圆子了。
“外婆你看,这是谁,你还记得吗?”
外婆连连摇头,“不记得了,不过这个小姑娘长得真标致。”
沈暮山和温余对上了眼一同笑着,此刻,重合了一个三年。
外婆从外面井里捞上了一个西瓜,一刀剖开,清脆有声。鲜红的瓤,青绿的外皮,似有勾人的魔力。
“来,都吃。”
一块巨大的西瓜被塞到温余手中。一口咬下,汁液在不经意间顺着手指缝隙流下,滴落在水泥地上,落得一番狼狈。
秋日食瓜,意为啃瓜,啃秋。
伏坐在木制门槛上,意识和云都流落到了远方。西瓜的清爽才刚消散,转而橘子的奔放就攻占了全部味蕾。
无意间温余窥见了立在墙角的琴盒,“那是装小提琴的吧。”
“嗯,是。”
“你什么时候学的?”
沈暮山见温余饶有兴致,便打了开,“五年级的时候就学了,不过那时候是被逼的,上一次带琴来拉给外婆听就没带回去了。”
“深藏不露啊,可以赏个脸,拉给我听听吗?”
“不要,除非你求我。”
温余白了一眼,跟翻肚露白的鱼一样滑稽。
“你该不会是拉得很难听,不好意思吧。”
欲拒还迎,欲擒故纵这一套算是被温余玩明白了。
沈暮山弯唇笑了笑,将琴盒合上,“嘿!那不如去稻田里,让你看看我拉琴的时候有多帅。”
“不去。”
“玩欲擒故纵?没办法,这一次让你擒到了。”说罢便沈暮山拉着温余奔向稻田。
他把琴放在肩颈处,琴弦与琴弓交汇的那一瞬间,世间便宛如童话。清越悠扬,似在诉说一个古老的故事。
风为伴,稻为伙,充满了随性的优雅。
“这是《哈尔的移动城堡》的主题曲!”
“对,《人生的旋转木马》。”
“琴能借我看看吗?”
“当然。”
温余一手抓着琴头,一手托着背板,学着沈暮山的样子握着琴弓,显得尤其小心,当然也十分滑稽。
“不如试试?”
“对,用下巴夹住那里,对,那个腮托。”
“音位在哪?”
“你还知道音位?”
“我在你眼中是对音乐一窍不通的蠢蛋吗?”
“不敢不敢,但你这样子真让人怀疑。”沈暮山眼里带着戏谑,笑得意味深长。
“我、我、我会弹琵琶。”温余急忙反驳,弄得耳根红了一片。
“好好好,我信。”
果然不出人意外,琴弓一碰到弦就如公鸡打鸣般攻击鼓膜,说是锯木头的声音都算委婉了。
“额…我替你收好哈,别被搞坏了。”温余赶忙将琴归放回琴盒,随后转移话题道:“今天天气真好哈。”
“是,天气是不错。”沈暮山被逗笑了,接着温余的话顺下去了。
山涧凉风习习,林间树木郁郁青青,野韵迸发,自在随风起。
“好啊你,果然还夹着私货,这么美的地方怎么不早带我来?”
溪水透彻,水中鱼虾肉眼可见。溪水潺潺,悦心,悦耳目。
“似若空游无所依!”
一阵清香扑面,温余彻底放飞,“这是茶香吗?”
“嗯,这座山的阳坡种满了茶树。”
“在清城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这么美的地方,你藏得够深呐。”
“啧啧。”温余连连感叹,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你喜欢,以后常来,清明的时候采明前茶,到时候可以免费给我当一天采茶工。”
“那我不要工钱了,茶可以免费喝吧。”
“随你。”
“好耶。”温余嘴角上翘,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倒像瓶冒泡的橘子汽水,让人愉悦清爽。
“看看你这一副不值钱的样。”
温余小声撅着嘴小声嘟囔些什么。
“你说什么?”
“没,没有,夸你长的帅呢。”
“知道就多夸夸。”沈暮山把温余当个孩子一样揉了揉她的头。
温余刚想反击,却发现沈暮山早已高出她一个头来,看来这些年他没瞒着她少长啊。
风起,带动树叶奏起了沙沙声响,年轮又飞快叠绕了一圈。
“我乡下没你这美,但也是陪伴了我一整个童年的。”
“春天的时候摘桑养蚕,赏梨花,扮家家酒。夏天的时候摘桑椹,啃香瓜。秋天我们那有个打枣节,村里的人会聚在一起打枣,可以随便吃,但不可以带走。冬天就是烤红薯,烤栗子,春节那几天我家后面的枇杷树就开花了,被雨打落,漫地花瓣。”
“哎,下个立夏不如去我乡下,我们一起去采桑子?”
“这句话三年前你说过一遍了,迟到了三年。”沈暮山右手插兜,声音放浪,似在埋怨。
“是吗……”温余陷入回想,恨不得将脑子里的东西全倒出来勘探一番。
“让我来算算账,看看某人欠了多少。”
“一个亲手烤的地瓜,一盒桑椹,还有……”
“好啦好啦,算我欠你的。”温余赶忙制止,生怕“外债”堆叠。
“这不是慢慢还嘛。”
“那这次说好了,不准反悔。”
“好的嘞,保证不会忘了!”温余连忙做出一副发誓的姿态道。
天边渐渐泛起一层赤金色的黄晕,人间忽晚,山河已秋。
“外婆,我们该走了。”温余坦然直言道。
“哎呦,乖乖,吃完饭再走嘞。”外婆拉着温余,粗糙干瘪的手却异常有温度。
“你看啊,饭我都蒸好了,再炒几个菜就好了。”
“外婆,到时候天黑了我不太好回家。”温余笑笑婉拒道。
“到时候让暮山送你回去,你说是吧,臭小子。”外婆甩了个眼刀过去。
沈暮山连忙应下,“是,是。”
“那好吧,外婆,那我帮你吧。”温余走进厨房,将没洗的菜捞了起来,温余洗得仔细,缝隙里的泥,发黄的叶子不一会儿就被解决干净了。
土豆洗净过后来到了下一轮,沈暮山手持菜刀,对着两个土豆就开始了猛攻。
“刀工不错啊。”
“那是。”沈暮山声音提高了几分,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
厨房一时间生活气息浓烈,高压锅在尖叫,菜刀与菜板的碰撞此起彼伏。
“好啦好啦,你们都出去吧,剩下的我来就好了。”外婆将二人推出了厨房。
夜色降临,繁星如细雨,丝丝密密。圆月当空,星星成了最闪亮的注脚。
白炽灯泡亮于夜色中,将晚饭安排在瓦房楼顶,世界一切温柔皆与浪漫挂钩。
“最后一道菜,清蒸小排。”
“嗯,好香!”
“来,多吃点。”外婆往二人碗中填充着菜道。
“看看你们瘦的。”
不一会儿温余和沈暮山碗中的菜都快要堆得和小山一样高了。
星汉灿烂,风中有故事,也有意中人。
“剁椒鱼。”沈暮山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嗯。”
“剁椒鱼。”
“脑子抽了?”
“没,只是好久没这样叫过你了。”
“啧,你这大姑娘又深秋伤悲了?”温余憋着笑打趣道。
“剁椒鱼。”
“我在呢。”
“剁椒鱼剁椒鱼剁椒鱼……”
“我在。”
……
人间好景,亦有散时。傍晚天尽黑,仿佛着上了一层安详。
一路上二人哑口不语,倒像是第一天认识,都是个娇羞姑娘。
“嗯,那,那栋八楼就是我家。”
沈暮山看了看小区周遭环境,倒还不错,治安方面应该不用人多操心。
“那,再见。”
“等等。”沈暮山叫住了温余。
“还有什么事吗?”
“这个,送你的。”
“这……”
仔细看,那是一条月光银的极细手链,上面还用绕线的方式缠绕着一颗白水晶双尖。
沈暮山替温余戴上,黄晕灯光下,手链像不一抹不可点染的月色,清零冷落,满撒清辉。
“等等,这……这水晶有点儿眼熟啊。”
“嗯,之前石头堆里的,手链是我做的。”沈暮山满意一笑。
“我天!你手也太巧了吧!”温余将手链戴好后又开心地甩了甩手。
“这个水晶为什么总是跑的手腕内侧?”
“故意设计的。”
“这么好看设计到内侧?”说罢温余将水晶调到外侧,但不知不觉中它像个就叛逆的社恐小孩,晃一晃又跑到了手腕内侧了。
“剁椒鱼……”沈暮山叫住了温余,目光闪躲,脑袋低垂,“以后,我们都不要不辞而别了,好吗?”
“除非你先,不然你别想甩掉我!”
“那,再见!”温余摆了摆手道。
他的笑从刚开始的凝固状态逐渐解封,随后笑得开怀,“我看着你上去。”
“嗯。”
几分钟过后温余指的那一层窗帘略微有些动静,不一会儿探出一个人头,又似受惊般把窗帘合上。
“傻。”沈暮山自言自语胡说了一通。
“你回去吧。”温余往楼下喊了一声道。
沈暮山嗤笑了一声,朝着那户招了招手,潜入了夜色中。
只是多年后你才知,白水晶设计在手腕内侧,那样会更靠近动脉。今后的每一次心跳起伏它都会伴随。而他的心跳将与你的脉搏同频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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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故地重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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