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商场空间划分这种事情挺难得，耐心，时间，知识储备，缺一不可。

韩梅自己很感兴趣，毕竟她现在脑子里装着现代的形式，与民国的空间进行对比，算得上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但是光靠脑子想是不够的，在对比空间这种事情上，三维比之二维；二维比之一维要更好。

劝业场的一楼主打日用百货，绸缎布匹，整个一层围绕着街面都是玻璃橱窗和门面。

韩梅随便找了几家店进去逛一逛，民国时期的商铺分类很细，比如有一家店就是专卖照相机的，也给人拍照；有一家店是转门卖钟表的，里面放置的全都是西洋钟。

西洋钟的体量比较大，主要是壁挂钟和座钟。形式都相差无几，上面是钟盘，下面连着摆锤，还会垂下来几条刚绳，不知道是什么用处。西洋钟的主要变化就呈现在钟盘位置，钟盘本身以及周围框架都会有不同修饰。

可惜的是这里卖的都只是普通的西洋钟，与韩梅以前在旧物仓看到大致无二，没见到那种带着发条的西洋机械钟。

店铺内几乎被大型钟占满，韩梅要小心落脚穿行，边角位置放着桌子，上面放着小型钟和一些木头摆件，还有精致的珐琅盘子。

店主懒懒散散坐在柜台里看报纸，看着她转来转去什么都不买，不推销也不驱赶。

韩梅从劝业场里面进，从朝街一面出，脚尖一拐进了旁边的布料店里。

卖布料的总是免不了和裁缝打交道，除非是大型布行。里边的布大多是西洋来料，颜色花纹都比中国传统的手织布要精细不少。中国传统的布都是靠人手操作织布机织出来的，里面也有少部分穿织非常复杂的中国布。店里也有裁剪缝纫的服务，当最好还是找外面的裁缝店另作。

民国应该已经有了成衣的概念，但所谓的服装店却很少。

主要是市场的缘故，中低收入人群大多自己做衣服，高收入人群热衷于找裁缝做定制，现有成衣自然没有市场。

一层还有买金银珠宝，玻璃搪瓷的，韩梅对贵金属没什么兴趣，玻璃制品倒是很漂亮，可惜带走不方便，就上了二楼。

二楼更像是古玩城，基本是古玩玉器，还有旧书画摊。韩梅对古玩一类完全没有了解，也不敢随便进去，总怕碰坏了什么宝贝。

韩梅正路过一家店，忽然看见一架琴，很漂亮，是小春雷。

那家店卖的全是传统乐器，墙上挂着几架古琴，最靠外面是一架春雷式。

韩梅在现代的时候有个兴趣爱好是古琴，以前弹得都是伏羲式和混沌式，但总是很憧憬其他样式，现在猝然遇到，难免生出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她很想把那架琴买下来，也肯定买得起，只是带着它坐车不便，也不一定有位置放，还是算了吧。

韩梅接着往上走，走了两层都没有找到类似于文具店之类的店铺，也就买不了纸笔。

三楼的划分与一层二层都不太一样。

三楼的主体是两家球社，天纬台球社和天纬地球社，前者是台球，后者是保龄球。这种体育运动在民国算是很新鲜的玩意，里边也有不少人，但基本上都是男子，大都穿着西式衣服，比如套头衫，衬衫，没见到又穿长衫的。

劝业场建在法租界内，原本想要起名为“法国商场”，借法国这一名号吸引顾客。但最后还是改了，取“劝吾胞舆，业精于勤，商务发达，场益增新”之意。

中西合璧的风格奠定了劝业场的基础，最有名的就是八大天，天华锦戏院，天美台球社，天纬地球社，天宫影院，天幕茶社，天汇轩，天乐剧场，天外天。

既有中式的戏台茶社，也有西方的影院舞厅，确实是大受欢迎。

三层剩余的地方被几家其他的店铺占据了，依旧是古玩，还有一些工艺品，竟然还有卖寿衣的！韩梅感觉自己的认知可能出现了一些偏差，毕竟她的认知里寿衣店大多开在横街窄巷里，往往十几家聚集分布，还会配合卖灯油火烛之类的供奉用品。

终于看见有一家店是卖钢笔的，韩梅赶紧走进去。

民国时期的书店和文具店和现代有些差异，大概是17、18年后，独立书店开始大量涌现，但仅靠实体书的销售书店难以营生，于是大量发展文创类产品和书店休闲空间，借此反哺实体书销售，例如广州的方所，台湾的诚品，还有言几又，1200大都如此。

但民国的书店和文具店有明显的区分，书店往往也是出版社，比如生活书店，后来就与读书、新知两店合并为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文具店又分成几种，有的专卖国画画材，有的专卖西方颜料，甚至连卖钢笔都另分一类。

劝业场那所文具店铺面很小，只卖钢笔和一些本子账册。

店主见韩梅进来了，便打了个招呼，“小姐，要买自来水笔吗？我这里有几种，您要不要看看？”

韩梅懵了一瞬，自来水笔？其实就是钢笔，但自来水笔在现代指的是一种画水彩用的笔。

“好啊，拿给我看看吧”。

店主拿出几款笔，款式都大同小异，基本是黑身金笔，有好几款上面都有pilot的标签，“小姐，这种派罗德很好用，我这边有很多人买”。

韩梅以前画钢笔速写的时候用的是淘宝十块钱包邮的，纯粹是不喜欢凌美的外形，正想问问有没有英雄，又福至心灵地闭上嘴。

pilot是一个日本品牌，民国时在中国低价倾销，中国本土的笔厂根本竞争不过，后来中国民众抵制日货，本土品牌才渐渐有出头之日，英雄也是在很后面才兴起，最后成了钢笔墨水界的老大哥。

韩梅调了一款笔身和笔尖都比较细的，笔身上有雕花，价格贵点无所谓。这支笔很像她以前去台湾诚品里见到的那支笔，那时折算一下人民币大概五百多，嫌太贵了没买，一直意难平，没想到兜兜转转，可能用折算回去更高的价格买了一支类似品。

毕竟不像再错过一次，谁知道会不会有明天。

韩梅还买了两个本子，一大一小，大的用来写生，小的画一下建筑细部。

四楼是两家相面算命馆，还有一家草虫社，就是专卖蝈蝈和蛐蛐，韩梅对这种爱好表示无法理解。至于算命馆，以前是个唯物主义，现在慢慢变成唯心主义，对命理一类也有点忌惮，赶紧开溜。

从三楼往上韩梅就渐渐失去兴趣，五，六，七楼分布着八大天的其他成员，韩梅先转进天露茶社看一下，发现顾徘之还不在，就在柜台留了口信说上去转转。

因为劝业场的主体是五层，塔楼有七层，于是就多出一个天台，天台设有露天影院，舞场，花园的混合，到了晚上大概是露天派对的样子，不过现在还是下午，也就人丁稀少。

比较特别的是塔楼里的六层，有一个展室，专门用来展览书画，有国画，书法，也有西方素描和油画，会定期更换。这一点很难得，即使在现代，这样艺术展览与商业贸易相结合的商场也很少见。

里面有两个穿长袍的老先生在看画，不时低声讨论一下，韩梅没有走进去，站在门边简单地作了一副速写。

展室外的空间以及七层的空间都是戏院，要额外买票，韩梅买了票进去，台上唱着京剧，台下不少老大爷听得津津有味。

韩梅是南方人，最多也只能粤曲听个一知半解，京剧实在听不懂，就挑了一个没人的角落画速写。

她忽然想起本子的第一页是空白的，这是以前的习惯，第一页不好写，不如空着。

她忽然想起什么，页面正中写上“献给民国”，下面另起一行，“Je compte si peu pour univers”。

“Je compte si peu pour l'univers”，法语，意味“我对于宇宙微不足道”

解锁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爱好

关于店铺的表述出于文献和我的想象，应该是合理的

pilot是一个论坛上查到的，考虑了一下应该合理

三联真的是我心头好，爱它

话说大家会去看新晋榜吗？发现那里有些文五六千点击却几乎没收藏？！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潇潇暮雨 1瓶；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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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商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