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队工人带来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苏婉音心中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兴奋与压力交织，让她一整晚都没睡踏实。

脑海里反复盘算着各种数字：面粉、猪肉、鸡蛋、豆油……还有最关键的人手和场地。

第二天凌晨，春香婶来时，发现苏婉音眼底下有着淡淡的青影，但眼神却格外清亮有神。

“婉音妹子，你没睡好？是不是在愁工地那边的事？”春香婶关切地问，她现在几乎将苏婉音的事当成了自己的头等大事。

“嗯，想了点事情。”苏婉音没有否认，她一边利索地生火，一边说，“婶子，今天咱们再多准备三成材料。”

“三成？”春香婶吃了一惊，“能卖完吗？昨天还剩了点呢。”

“试试看。”苏婉音语气坚定，“那几个建筑队的师傅今天可能还会来，就算他们不来，多备点，万一有别的过路客呢？总比不够卖好。”

春香婶见她说得有理，便不再多问，只是干活的劲头更足了。

新石磨果然给力，磨豆浆明显快了许多。

两人默契配合，虽然工作量增加了，但在春香婶分担了大部分体力活的情况下，苏婉音感觉反而比前几天自己独自硬撑时要轻松一些。

出摊时，蒸笼里的包子堆得像小山，豆浆桶也满当当的。

果然，摊子刚支开没多久，那三个建筑队的工人就骑着自行车来了，车把手上还挂着空饭盒。

“小苏同志，我们又来了！”敦实的那位姓王的队长笑着打招呼，“昨天的包子油条，我们工友都说好！今天照旧，来十五个肉包，十根油条，五碗豆浆，茶叶蛋还有吗？来八个！”

数量比昨天又增加了！

苏婉音心中暗喜，连忙和春香婶一起手脚麻利地给他们装好。

“王师傅，你们工地现在有多少人了？”苏婉音一边找钱，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

“我们前站的就我们仨，加上本地请的几个帮工，也就**个人，不过下周大部队就来了，估计得有三十号人左右。”王队长接过沉甸甸的早餐，很是满意，“到时候吃饭可是个大问题，你们这要是能供应上，那可帮我们大忙了！”

三十来人！

苏婉音心跳漏了一拍，她努力保持镇定，笑着说：“我们尽力准备，王师傅你们要是确定要，最好提前一天打个招呼，我们好多备料。”

“成！没问题！”王队长爽快地答应，“我看你们这味道好，人也实在，下周等人都到了，我提前来跟你说！”

送走了建筑队的工人，苏婉音和春香婶都松了口气，随即又被一股更大的压力笼罩。

三十人的早餐，那是什么概念？

几乎是现在供应量的好几倍！

更别提还有村里和过路客人的量，她总不能为了这一笔单子把自己细水长流稳定的客户源给丢了吧？

光靠这个小院和她们两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

整个早上，苏婉音都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飞速运转着各种可能性。

增加的人手从哪里找？操作场地如何扩大？最重要的是，原材料，尤其是猪肉，去哪里弄到稳定且大量的供应？

收摊后，照例清点收入。

因为建筑队的大单和本身增加供应，毛收入首次突破了十元大关，达到了十一块三毛。

净利润超过了六块。

春香婶拿着五毛工钱，看着苏婉音数出那么多钱，眼睛都直了。

“婉音……这，这也太多了……”她喃喃道。

“婶子这是好事。”苏婉音将钱仔细收好，语气却有些沉重，“但也是压力，工地那边要是真定下来，咱们现在这样可不行，光靠我们两个人，指定是吃不消的。”

春香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那……那可咋办？”

“得想办法。”苏婉音目光坚定，“一步一步来，下午我去趟公社，再看看能不能找到卖肉的渠道。”

午饭匆匆吃过，苏婉音交代小宝乖乖跟春香婶在家，自己便再次前往公社。

供销社的猪肉柜台依旧空空如也。

她不死心，在公社的街道上转悠，试图寻找有没有偷偷进行私人交易的迹象，或者找到屠宰点。

但这个时候，即使政策放宽了，但是猪肉这一类紧俏货还是牢牢掌握在公家手里，她转了好几圈，也没发现任何线索。

正当她有些沮丧地准备离开时，在一个偏僻的巷口，看到一个老汉蹲在那里，脚边放着一个盖着布的篮子，神色有些警惕。苏婉音心中一动，走了过去。

“大爷，您这篮子里是……”她试探着问。

老汉警惕地打量着她，见她是个面生的姑娘，犹豫了一下，才掀开布角一角。

里面竟然是几块品相不错的猪肉！看样子是刚宰杀不久的。

“姑娘，要肉？”老汉压低声音问。

“怎么卖？”苏婉音心中一喜，连忙问道。

“一块二一斤，不要票。”老汉报出价格。

这个价格比供销社凭票购买贵了不少，但不要票，对苏婉音来说却是解了燃眉之急。

“您这肉能长期有吗？我可能要的量会比较大。”苏婉音追问。

老汉摇摇头，眼神闪烁：“这哪能保证？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姑娘你要多少？”

苏婉音知道这是私下交易，不稳定，但也算是条路子。

她买了两斤肉，又跟老汉说好了如果以后有肉，可以尽量给她留着，她每隔一两天会来这边看看。

提着这两斤肉，苏婉音心情复杂。

这点肉对于潜在的大订单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而且来源不稳定。

她意识到，必须找到一个更可靠、更大量的肉类供应渠道。

回村的路上，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或许，可以和队里直接预定一整头猪？

但这需要一大笔本金，而且一头猪的肉如何保存也是个问题。

更何况，这是公家的猪，只怕有些人不会愿意把猪肉换成钱，毕竟是他们一年到头能吃上肉的盼头。

或者，通过陆珩的关系，看看能不能从公社的食品站或者县里的屠宰场弄到计划外的指标？

走到村口时，远远看见陆珩正和大队长站在大队部门口说着什么。

陆珩似乎看到了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对大队长点了点头，便推着自行车朝她这边走来。

“去公社了？”陆珩看着她手里提着的肉，语气平淡。

“嗯，”苏婉音叹了口气，没有隐瞒，“想找找肉的来源，不好找，只碰到个零散卖的。”

陆珩推着车，和她并肩走在回村的土路上，“建筑队那边，有消息了？”

“嗯，王队长说下周他们大部队来，有三十人左右，想让我们供应早餐。”苏婉音把情况简单说了，也坦诚了自己面临的困难，“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肉，还有人手和地方。”

陆珩安静地听着，直到走到苏婉音家院门口附近，他才停下脚步，沉吟道：“食品站那边，计划内的肉指标卡得很死，不过，如果能以集体或者单位的名义申请，或许能拿到一些计划外的议价肉，价格会高一些，但不要票，量也相对稳定。”

“集体或单位名义？”苏婉音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我这就是个小摊子……”

“可以先以给工地供应伙食的名义试试，让建筑队那边出个证明。”陆珩建议道，“我可以帮你问问流程。”

还能这样！？

不管咋样，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再说。

苏婉音感激地看着他：“陆同志，那太谢谢你了！”

“先别谢那么早，成不成还不一定。”陆珩语气依旧平静，“就算肉解决了，其他问题也得你自己想办法。”

“我明白！一步一步来！”苏婉音用力点头。

有了方向，心里就踏实多了。

看着陆珩离开的背影，苏婉音深吸一口气，推开院门。

春香婶已经把小院收拾得干干净净，放学回来的小宝正坐在枣树下写字。

夕阳的余晖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她微微一笑，突然就想到了宋潮生，都过去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他进货顺不顺利，好歹也是自己的盟友，她肯定是会有些担心的。

说曹操曹操到，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婉音！我回来了！”

苏婉音回头一看，正是宋潮生！

胡子拉碴的提着大包小包，不用问，指定是进的货。

小宝听见动静也兴奋地迎出来，围着宋潮生“宋哥哥”长“宋哥哥”短的。

春香婶见状立马找了个借口走了，人家一家团聚，她杵在那儿算怎么回事呢。

家人走远门回来，肯定是要做点儿好吃的犒劳下的。

苏婉音看着手里提着的猪肉，咬咬牙还是割下一牙来，打算晚上开个荤。

就做个最下饭的辣椒炒肉吧！

再配上暄软的大白馒头，刚刚好。

苏婉音走进厨房，将那块来之不易的猪肉放好，小心割下一牙来，切得细细的，再将自留地里摘的辣椒切成细长条。

面是常备着的，馒头在蒸笼里不断膨胀……

现在苏婉音做菜已经不会舍不得放油了，她不再是拿油条子沾个锅，而是大方地舀了大半勺进去，辣椒接触到油锅，一股呛鼻的味道瞬间弥漫在厨房里。

在南方吃惯了清淡饮食的宋潮生闻着这味儿是既馋又有些呛。

他坐在一旁看着火，离这味道最近，呛得他直咳嗽。

至于小宝，早被苏婉音怕他被呛着支出去学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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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