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让你拿刀子戳我。”韦映雪在掌心铺了层砸碎的草药糊,粗暴地按在伤口之上。

质子眉宇松动,缓缓睁眼。

他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腰间别刀处,猛地起身,牵动伤口,只得忍痛靠回破屋的墙角。

韦映雪运刀,将质子的肩缝挑破,半条袖子滑落,露出健臂,“这把刀我先征用。”

他被短刀拆掉的衣服还不止这一处,浑身上下均是被割破的口子。

质子眉头蹙起,想说话,却又声音嘶哑,只嗑出了血。

韦映雪却也懒得逗他,将他肩膀伤口的血肉粘连小心切开,叮嘱,“我处理的手法毕竟不专业,等殿下回了质子府,最好再寻医师包扎。”

质子皱眉:“质子府?”

他的眼神中有警惕、怀疑,唯独看不到一丝感激之情。

“咳、咳……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做好事不留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剑客。”韦映雪的注意力全在伤口上,便胡乱答道。她双眸转动,恰与那双如狼般锋利的眼神对上。

她此时已然放了刀,双手沾满草药糊,没想到质子会突然发难。

质子的手腕受伤,轻易不能用力,他竟径直袭向双眼,想一举将她制服。

韦映雪嘴角一压,避开手,用极其刁钻的角度反扼住他的喉咙,将他抵在墙上,“忘了告诉你,治人我不专业,揍你很容易。”

她将最后一点草药糊按向他的伤口处。

质子咬牙,额头布满冷汗,却忍着痛不发一声。

“还算有点胆气。”韦映雪心道。

她查看质子身上新旧伤遍布,甚至有道刀伤就在数月内留下。

启京太平,受此折磨,想必是皇帝的意思。

她不由得腹诽这天齐皇帝心胸窄得很。

“你想杀我,我不和你计较,只要你别死了。”韦映雪转身就走,边呼喊,“我换个地休息,你就待在破屋子底下吧,免得伤口撕裂。”

他们两人被水流带了很远,但河道曲折,故而还在宁远候府内。

韦映雪走得不远。

她采止血草的荒园子就在附近,方才路经一处方亭,只是匆匆一瞥,便觉得奇怪。

方亭坐榄尽头,摆了张茶盘,上头搁了一壶四碗。其中一个碗中裂为半,寻不到另一半。

韦映雪对过去诸国的历史有些了解。父亲只求她不给家里丢脸,姨娘行捧杀之道,一计不成便送她去庄子住,只有外祖母真心要她读书。

但她就是不爱圣贤书。

正史、野史、兵书和各类杂书看得最多。

茶具皆为陶土所制,是下人用的制式。而做工之人,若得闲暇,不会走上半个时辰,来此处偷闲品茶。此情景,反倒让她记起昭康的一种传讯方式。

搁一碗盛满水的茶碗,代表求救,回应者若饮上半盏,便是能救。

而将茶碗中裂碎开,茶碗代表应者数量,便是令行禁止的——杀人指令?!

韦映雪快步往回赶。

她本以为将质子从湖里救下,就能了却此事成为日后两国交战导火索。

但这摆盘若真是昭康人所为……

靠近溪径,破屋底下。

李观澜朝韦映雪离开的方向望了眼,竭力撑起身,朝另一头离开。

林间阴翳,他听见翼翅扑扇的声音,以指为哨,飞鸽盘旋而下,立于手臂。

取下信筒,展信,上面却无一字。

“叛徒果然在启宿司内。”

李观澜心中了然,任由飞鸽离开,握住短刀,身后便传来破空声。

“半月前给你个甜头,你该见好就收。接着查,便只有死了,司使大人。”阴柔声音的蒙面男子对付这样一个受伤之人,过招多了些戏弄的意味。

李观澜冷眼应对。

刀光乱象之间,他瞥见从对面摸过来的女子,嘴角一抽。

李观澜避开一击,闪身引诱刺客后撤步,大动作牵连伤口,血流不止。

他眉头一皱,刺客却扬起嘴角。

但刺客脸上的笑容很快止住了,他后脖颈的弱点距离韦映雪正近。

狠狠的一砖头拍下来,刺客头晕目眩。

李观澜抓准时机,短刀扎进胸膛,血溅一地。

韦映雪忙问:“之前追杀你的有几人?”

“三人。”李观澜抽出刀,垂头擦拭血迹,看不清神色。

数量对上了。韦映雪舒了口气。

她蹲在尸体旁侧,往男人怀里摸去,手磕到硬物边缘,还有些尖锐。

韦映雪将茶碗拿出,和亭内那半只对上,严丝合缝。果然是昭康密语。

“能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吗?”质子道。

韦映雪的脖颈又被一物抵住。

这回不是刀尖,而是收进刀的刀鞘。

这人问话便一定要拿住他人命脉,不知道是日常做派,常做要威胁人的活计。还是为人所伤,生性多疑,不会与人打交道。

她能察觉到质子没有恶意。

韦映雪嘴角扯出一个恶劣的笑,主动碰向刀鞘,刀鞘便收回一分。

一而再,再而三。

“姑娘你……”质子咬牙道。

韦映雪将短刀打掉,反过来又制住质子,强迫他坐下,“再不止血,你命不要了?”

质子仰头看她,又看了眼身上的千疮百孔。

韦映雪撕下褙子上的一块布,朝他腰间的伤口按去,缠绕包扎。

只抬眼,便又和质子的眼神撞在一起。

她心下奇怪,质子的那张脸,沾了血和泥,模样也还是她见过的男子中最好的。

可他的脸为什么发红……

“我、我能穿上那件斗篷吗?”

质子注视着她,眼睛不知为何带了些水润,声音能听出乞求的味道。

韦映雪瞳孔张大,扯下刺客身上的衣袍,朝他盖去。他露出了大半的身子,腹部肌肉坚实,臂膀腱子肉也颇有美感,竟让她看光了去。

他方才是害羞了?

韦映雪终究没问出来,她面皮发红,转过身,伸出手,“我带你去采药的地方。”

质子整了整衣袍,搭上那只手,“得罪了。”

-

宁远侯府,西南角门。

郭氏眉飞色舞,打赏了小厮一吊钱:“你倒识趣。宁大公子的相貌谈吐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二姑娘也算没瞧错人。人既然还在前厅,快带我去!”

郭氏扶着丫鬟的手穿过角门。

正有个妈妈等候在此,阻住一行人。

蔡妈妈面庞沟壑纵横,皮笑肉不笑:“郭姨娘,老太太那有要紧的事要你去商议,请吧。”

待到了寿安堂,王妈妈进去通报,郭氏这才进外间,悻悻的请安。

方老夫人坐在炕上,闭目:“起来吧。”

郭氏见老太太面容疲惫,脸色苍白,殷勤地上前,上手按捏起肩膀,力道正好。她娘家是小门小户,能讨得老爷欢心最要紧,这套推拿手法便成了利器。

“你倒有心。”老太太挥手,示意她停下。

郭氏顺从地侍立在旁,心里有些得意。

老太太不理家务琐事已久,潜心礼佛,照样同老爷一样,被她哄得服帖。

“既然有心,怎得不顾侯府颜面,要去前厅凑热闹。”

方老夫人言语威严,眼神锐利地扫来。

郭氏原本眉花眼笑的神情无所遁形,表情僵住。

她头缩的像鹌鹑,强笑:“老太太,韦家姑娘来府上讲学,名声不好,届时送她回去,事情会很快将息。我知两家曾经有往来,你疼韦家姑娘,可……”

话说到这个份上,是得罪老太太的。

郭氏却硬着头皮讲。

“二姑娘到了议亲之际,大爷平日里可请不动那位大理寺少卿!二姑娘的才貌品识是顶好的,要是能露个脸,攀谈几句,说不定就、就成了!”

郭氏猛地跪下,磕头:“您就疼疼自己的亲孙女吧!”

“看来错是在我,心有偏颇,叫你生了不满。”方老太太往旁处扫了眼,立刻有下人扶起郭氏,“宁家一门四进士,的确是好门第,可今日之事,只怕……”

牵扯过多,难以了结。

方老夫人叹了口气。

郭氏刚起身,门上慌忙来报:“启宿司的人来了,还把咱们府上围了!”

郭氏身子一软。

天杀的,见鬼了!那群阎王怎的来了!

-

前院厅堂。

席面散的突然,许多人自恃名士风流,饱餐一顿,便各自拱手道别。

汪睿坐在西向之首,身旁的粗使小厮挥手赶了来巴结的人。

粗使小厮叫三顺,是临时顶上来伺候的,看着威风,额头却冒冷汗。

公子心情不好,底下人就要遭殃,就是不晓得,计划哪一环出了问题。三顺不敢多嘴,只用眼睛去瞄,他看到公子摇晃酒杯,名贵的酒水撒了出去,总是看空缺的主家座位。

一个贴身小厮斗胆:“公子,谢家大爷没来可能有别的缘由,小的愿去寻……”

“本公子请不动他,你请得动?你算什么东西!”

酒杯径直砸去,贴身小厮磕头求饶。

三顺早就眼观鼻鼻观心,他瞧见席面那群马屁精溜了,只有靠近末座的那位白衣公子,长得好看,气度也好,听上菜的丫鬟细细的叫了句:“宁公子。”他心一横,赌了!

他附耳道:“公子,那位……”

“姓宁。”

汪睿望了过去。启京最不缺的便是豪族世家,可论起清贵门第,便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宁氏。这是……现任大理寺少卿的宁清远!

汪睿虽是白身,却为璟王效力奔走,这西向首位,坐得稳。不过宁清远身居要职,竟屈尊来这场席面,行事还如此低调。所为何事?

他端起酒杯,走过去:“宁大人。”

宁清远微微颔首。

他无心应付闲杂人等,找话堵嘴:“汪大人打骂下属的手段,在下领教,下次审问犯人也能借鉴一二。”汪睿拱手,张嘴“哈”了两声,面上一丝笑容也无。

宁清远坐如磐石,即便忧虑,他也得做好手头的事。

昨日,他收到一封密信,一看便是是李砚亲笔。李砚真正接掌启宿司不久,受人挟制,草草了结上一桩案子。可他暗中派人留意,终于发现新线索,便是指向此处。

有了这条线索,且不论能不能顺藤摸瓜,抓到人。

光凭这件事,便能成为饵料,可以引人上钩。

他是大理寺少卿,职权与启宿司这天子亲卫不沾边,最适合来抓内贼。看看启宿司内到底有没有提前得知消息,迫不及待地带人来查看和销证的贼。

——只是不知李砚这混小子如今的安危……

办完这件事,要快些取得联络才行。他打定主意。

宁清远瞥了眼主位,他对别人的家宅阴私不感兴趣,谢大人还未放衙,这家人想必会一直拖着这汪睿。前门传来动静,有丫鬟小厮步履慌忙,绷紧身子,不敢朝后看。

“听说宁大人近来手头有几桩案子,查不到线索,头痛得很呐。”

宁清远看准来人,眯起眼。

-

顺着莲子湖往下,一行身着黑袍官服的察子气势凶煞。

为首的人姓赵,是启宿司的副司使。赵栾在启京多年,关系盘根错杂,在启宿司做事的人,比起巴结刚管事没多久的司使,显然更愿意逢迎他。

陈虎表情愤慨:“赵爷,那个大理寺的什么官还说要写折子参咱们呢!”

赵栾表情阴恻,一双下三白扫视着周围异动,扯动嘴角道。

“宁清远有官职在身,受倚重。那咱们也有人罩着啊?司使大人备受皇上宠信,天大的事都有他兜着底呢,连侯府都能想搜就搜。还想过一天这种日子,就得寻回司使大人。”

“都散开了找!”不出几息,赵栾身边只围了圈亲信。

一人开口:“副司使,真的要把姓李的找回来?”

“你们务必先其他人找到李观澜,杀了,确保他死绝了。”赵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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