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突然拎我跑？”

林昭像只鸡崽子生无可恋地夹在许彻的臂弯里。

虽然体型缩水了，但丧尸哥的力量并没有减弱，甚至更恐怖了，没有丝毫前摇，说带她跑就带她跑，一点反抗和反应的余地都没有，回过神来风就在耳边猛烈地吹。

“哎，许彻，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林昭再次发问。

许彻打开车门，夹着林昭挤进驾驶位，一抡手臂，抱女儿似的把人转过来，牢牢钳在怀中，门砰的一关，一脚油门下去，开始丧尸飞车。

林昭掐住他的脸颊。

许彻没有理。

开出几公里，丧尸哥这才幽幽说道：“刚才有人。”

“……异能者吗？”

“嗯。”

林昭问道：“比你强？”

许彻说道：“差不多吧。”

林昭说道：“那你跑什么？”

许彻说道：“他在看你。”

林昭说道：“我长得确实好看啊。”

许彻看起来更气了，牙齿不受控制地变长，一副要咬人的模样。

林昭眸光一转，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你不是怕人家看我，是怕我看到人家吧，说吧，那个异能者是不是长得挺帅？”

谁是炸毛的小猫咪？

反正不是林昭。

许彻勒住林昭的肚子，头压在她颈间，恶狠狠道：“快说，世界上最帅的人是谁？！”

“不知道哎。”

林昭故作迷茫。

许彻不停蹭她脖子，恼怒道：“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快说！”

闹了一会儿，坚毅勇敢的林昭被丧尸哥按在座椅使劲挠痒痒肉，笑得眼泪都出来，实在是不堪骚扰，妥协道：“世界上最帅的人我不知道，但是最帅的丧尸我是知道的～”

许彻停下动作，期待地看着她。

林昭捧住丧尸哥的脸，眨眼。

许彻也眨眼，扬起的嘴角因为她长久的渣女式沉默又压下去。

嗷——

丧尸哥学着冬瓜叫了一声，瘫在林昭身上，龇牙咧嘴蹭她的脸，丧尸哥从未如此丧尸过。

林昭咯咯笑，笑声里全是快活。

许彻哀嚎。

狗叫夹杂尸叫夹杂人叫。

又吵又可怜。

林昭偏头在他耳边说道：“最帅的丧尸是阿彻啊，这还用问么？”

许彻停顿一会儿，蹭得更厉害了，像一只跳舞的蛆。

林昭让他起开，压死她了，那么大一只动不动就喜欢赖在她身上，一点不像话。

许彻变本加厉，将所有重量施加上来。

林昭呼气都有点困难，狠狠揪住死男人的耳朵往边上扯，许彻飞快亲她脸颊，坐起来，拉拉衣服，冷笑一声，一副不过如此的总裁不屑。

林昭紧追而起，狠狠揪他脸蛋，丧尸哥抛来倨傲的媚眼，林昭噗嗤笑出声，趴在他肩头，握拳猛捶肩膀。

汽车叭叭两声。

堵在路上的褴褛丧尸让开。

车灯消失在黢黑的夜，他们有说有笑的声音却没有。

……

许彻熬的果酱超好吃。

之前做好的林昭吃掉一半，央着丧尸哥再去摘点果子熬，许彻欣然应允，转头就让手下的丧尸摘了几筐送来。

万恶的奴隶主。

林昭骂他。

许彻可不是不会还嘴的丧尸，“果酱不是我吃的，奴隶主是谁谁清楚。”

“臭小子。”

林昭也没想过教他说话会是这个下场。

丧尸并不攻击林昭。

它们鱼贯而入，有序地放下东西，从头到尾没有抬眼看过林昭。林昭站在一旁，试探着发出蜂鸣，一只丧尸朝她看来，迫于许彻的淫威又低头，磕磕绊绊离开。

林昭怨许彻不给她机会练习口语。

许彻说道：“你是人，它们是丧尸，不交流就是最好的交流。”

林昭点头，“所以我一开始就不该养你，我们就是彻头彻尾的错误，来，现在该让错误终止了。”

……

许彻瞪她。

林昭问他看什么看。

许彻说道：“阿昭，我是不同的，你不能像对待我一样对待其他丧尸，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

林昭说道：“可是我总会死的。”

许彻的目光变得忧伤，一眨不眨看着林昭。

这个问题他们讨论过几次。

许彻认为她可以变成丧尸，林昭说变成丧尸后的她就不是现在的林昭了，是另一个生命，完全不同的生命，许彻说那就变成异能者，异能者的寿命比普通人类长，林昭说最后还是要死，而且成为异能者后她也无法再做现在的林昭了。

能力不是上天赐予的礼物，是诅咒。

她对死亡如此坦然，对人类趋之若鹜的异能嗤之以鼻，让拥有无限寿命且日趋强大的他惶恐难安。

“阿昭。”许彻扔掉塑料筐，从后面紧紧抱住她，“再说这种话吓我，就别想吃果酱了。”

林昭哦了一声。

午后，她躺在沙发，室内充满甜美浓郁的果香，许彻戴着塑胶手套忙里忙外，围裙还有蕾丝边。林昭有点累了，任由书本盖在脸上，纸张的味道让她更加昏昏欲睡，说话都像在梦呓。

“什么？”

许彻脱掉手套，跪到她身旁，附耳来听。

林昭抱住他的脑袋嘟囔，“好香好甜……”

“现在收集到的水果成熟到即将腐烂了，是比之前甜度高。”

他用勺子喂了她一口尚未放凉的果酱。

林昭发出热水壶的响声。

许彻捧住她的脸，用自己的额头抵住林昭的额头，嘴角是无法消退的笑意。他的指腹压在她的颌骨，她的手缠住他的脖子，他们拥抱，久久不曾松开，就像灵魂终于和灵魂重逢，再也没有黑夜了。

林昭挂到许彻后背。

丧尸哥背着她进到厨房，继续操作。

他还做了水果蛋挞。

新鲜冒热气的蛋挞出炉，林昭这才跳下来，她靠在厨台，拿着蛋挞吸溜吸溜地咬，许彻灌完一锅果酱，伸手抚摸她的脸。

“会不会太甜？”

“不会啊，刚好。”

“放了好多糖。”

“就是要糖多才好吃，好吃好吃好吃。”

“欧佳怡做的好吃还是我做的好吃？”

听到提问的林昭哈哈大笑。

许彻说她是史上最坏的人类，能气死丧尸，林昭说都好吃，许彻扔掉木勺，让她自己来熬果酱，或者把欧佳怡请回来。

林昭说她这就去写信，欧佳怡也该回家了，冬瓜也有一周没回来，她想狗。

许彻说道：“你敢！”

林昭挑眉。

罢工的丧尸哥拿起木勺，继续重复无聊且繁琐的熬酱工作，林昭得逞地坏笑，这走走，那走走，假动作做了一万个，最后从后面抱住许彻，贴在丧尸哥冷硬的后背呢喃：“辛苦你了，阿彻。”

是谁一句话就能哄好？

反正不是林昭。

许彻单手叉腰，继续小火慢熬新一锅的果酱。

馥郁的甜香持续好几天，直到所有的罐子都填满。

天气还是不冷不热，刚刚好的凉爽，天越来越蓝了，仿佛有无穷的吸力，让人常常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许彻该出去进食了，这一次林昭想和他一起去。

“我想看看你的世界。”林昭在微凉的晨光里拉住他的手。

不是站在人类的立场去看。

而是扮做丧尸，用他的视角去看去体验。

许彻让林昭穿上他平日的衣服，这样就不用穿以前那件脏兮兮的血衣了，林昭坚持背上史努比的书包，这个包陪伴他们一路走来，有点护身符的意思。

许彻说尸群会深入山林捕猎。

他召集的丧尸跟其他尸群的行进路线不同，比起人类，更想要种群庞大的食草动物，林昭知道许彻是为了她才放弃猎食人类，但是她没有捅破，许彻也不会强调自己的忍让。

他们的默契在不能明说的地方，能说出来的，往往是无足轻重的。

捕猎全程都是步行。

许彻问林昭徒步上百公里有没有问题。

林昭说没有，然后默默往背包塞进一盒布洛芬。

两人离开家，游荡的丧尸自发聚集到别墅周围，如果有人入侵，尸联网会告知许彻，但更多时候传来的是敌人已消化的消息。

两人借着索道来到山下。

尸群仍在这里，数量变大了。

它们垂着头轻轻摇晃，像是海底密集的水草。

大部分状态都不错。

酷热消解了水分，皮肤比较柴，但是比起其他尸群的丧尸已经很有人样了。曾经鲜艳的服装变成灰蒙蒙的褴褛抹布，没有腐臭，只有一股陈旧的气息，林昭能接受，她觉得像太久没有打开的阁楼。

许彻牵着她走进尸群。

丧尸接连醒来，次第蜂鸣。

许彻垂首，嘴唇微张。

好奇怪。

林昭按住胸口，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共鸣，周围的丧尸发出和许彻类似的声音，它们像是在大合唱。

她尝试着张开嘴，跟着叫，尽管她很自信，但是在纯正的丧尸蜂鸣中还是显得很古怪，林昭默默调整，嚎了大约半小时，终于没有丧尸朝她投来呆滞的目光了。

许彻弯腰说道：“叫得不错。”

林昭说道：“我听不出刚刚叫的这段是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

许彻耸肩，“就是瞎叫，相当于人类下意识的哼哼。”

林昭再次按住胸口，说她感受到一种奇妙的共鸣。

许彻面露惊讶，夸赞林昭有成为丧尸的天赋。

“谢谢。”

林昭如是说：“你装人也炉火纯青。”

丧尸哥啧了一声。

尸群开始移动，行进速度相当于人类散步吧，许彻没再说话，此时此刻，人类性从他身上消退，灰眸没有光亮，只有一片雾霭般的空茫。

林昭跟在他身后，渐渐的也沉进去。

她能感受到尸群里的每一只丧尸，行动迟缓的、身体残缺的、刚刚变成丧尸不久的、半路加入大部队的……

不是通过视觉，也不是通过听觉。

而是依靠同一个意识池。

等到她从意识的池子浮出，已经不知不觉走了三十公里的山路，鞋带散了，脚底软软的，低头能看到草的纤维，是食草动物留下的新鲜粪便。

尸群锁定猎物了。

林昭看向许彻。

丧尸哥依旧没有表情，跟周围的丧尸一样，不是平常那个反应灵敏有些许可恶的许彻，他身上散发冰冷的气息，喉结始终没动过，明明在人群里是会适时做吞咽动作的。

这才是真正的他。

林昭心想。

一个丧尸该有的样子，而不是平常为她调整出来的模样。

走过阵阵干燥松香的松树林，面前是高大阴森的树群。

林昭家所在的森林公园原本是绵延的原始森林外围，现在她跟随尸群来到了“真正的森林”。

外面阳光明媚，森林却是幽暗的，缠绕着朦胧雾气。

气温很低。

外面在二十五六度，森林里体感不到十度。

林中休憩的是鹿群。

上一次在野外看见林昭还是个小孩。

鹿看到尸群，略一抖耳，转身就跑。

许彻率先冲出去。

像一道闪电。

林昭一惊，通体冰凉，她看向四周，担心失去许彻的庇护，丧尸会朝她下手，尽管心底的声音告诉她不可能，许彻一定是安排好了才会冲出去，但是生物的本能依旧无法违背……她在害怕，好久都没有怕到牙齿发抖了。

一些看起来比较新鲜的丧尸紧随其后，展现出惊人的速度，跟许彻一起合围鹿。

慢吞吞的大部队稳定行进。

林昭裹挟其中，开头几步有些踉跄，很快稳住了。

一只头发稀疏的丧尸撞了她一下。

四目相对，丧尸没有鼻子的腐朽面孔猝不及防撞入眼帘。

它在蜂鸣。

是在说什么？

听不清……听不清……

肾上腺素在催促林昭逃离尸群，逃离毛骨悚然的境遇。

林昭掐住掌心。

她也撞了无鼻丧尸一下，用蜂鸣说道：“让开。”

丧尸不再拦路，汇入正确的路线。

她的心跳也趋于平稳。

鹿倒了一片，透过雾气去看，像是开了血色的花。

许彻满身是血，手臂挥动，撕裂猎物，尖牙放肆地咀嚼新鲜血肉，灰眸没有丝毫情绪，其他丧尸也是一样的动作。

林昭来到他身边。

丧尸哥的耳朵动了动，猛地撞开林昭，一把掐住扑过来的金钱豹。

豹子露出泛黄的獠牙，爪子连抓带拍，许彻也亮出尖牙，蜂鸣，他捏断它的喉咙，俯身继续进食。

豹科动物艳丽光亮的皮毛随着许彻进食而扯动。

林昭站在尸群之间，灵魂抽离到半空，俯视她和他显而易见却一直被她忽视的不同。

不知多久。

天黑了吧……

不清楚。

原始森林里本来阳光就稀薄。

尸群开始移动，遍地的残骸，弥散的血腥味似乎都被抛在身后，但林昭知道没有——所有丧尸的嘴巴都糊着一层血。

林昭揪住许彻的衣服。

丧尸哥冷漠的灰眸注入人类的色彩，“不舒服？”

林昭摇头，拉低许彻，拿出湿纸巾擦拭他脸上半干的血迹。

她能为他做的好像只剩这个。

他已经是强大的丧尸，而她只是普通的人类。

许彻握住林昭的手，缓缓跪到地上，他仰头，灰瞳映出她的面孔，新鲜的血肉让他的身体得到滋养，也让他的灵魂变得更加敏感，他情不自禁对天而鸣。

群鸟离散。

周遭丧尸跟着共鸣。

“阿昭，跟我们一起……”

许彻亲吻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亲过去。

林昭喉咙发出不明显的蜂鸣，有些突兀，但没多久就完美融入，再次进入尸群的意识池，跟出发时的感受又不尽相同，现在尸群因饱食而异常亢奋，本来心情复杂的林昭受到影响，也跟着亢奋起来，像打了鸡血，有种要在两分钟内冲刺八百米的冲动。

好奇特的体验……

许彻的蜂鸣变高。

林昭也跟着拔高音调。

丧尸哥抱住林昭跳到盘踞千年的古树之上，森林浮出亮光，叫不上名字的动物在脚下走过，落叶破碎的声音，花纹艳丽的昆虫在手边爬过，皮肤轻微的瘙痒。

远处传来奇怪的动物叫声，世界空荡荡。

许彻在琐碎的亮光里说道：“千年之后，这将是只属于我们的土地和猎场。”

林昭笑起来。

千年之后没有她，但是不妨碍她想象那时的光景，她一手养育的丧尸将会支配土地，就像现在的人类，占领地球的各个角落，这棵树到时依然活着，他会无数次坐在树上想起早已死去的她。

还能奢求什么呢？

这就够了。

祝福她一手创造的生命吧。

林昭捧住许彻的脸。

许彻抵住林昭的额头。

太阳落下去。

日暮的余晖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拖得很长很长，西边落下一颗流星，又一个愿望要实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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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