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中怀疑

阮清月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几片粉白花瓣,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裙摆。

粉瓣薄而尖,边缘泛着淡淡的晕红,分明就是雪山梨花瓣,她绝不会认错。

整个京城,除了皇家果园,便只有她的闺友江雨朦家的别院里,种着这种稀缺品种。

江雨朦。

李怀仁在来阮府之前,见过江雨朦吗?

李怀仁生得一副好皮囊,面如冠玉,眉若远山,一双桃花眼总含着三分笑意,看人时嘴角浅笑扬起,说话时语调温润得似浸了蜜的温茶。

阮清月在未和他定亲之前,偶尔和江雨朦一起说笑时,曾听她夸过李怀仁。

后来他们定亲的事情传出之后,江雨朦有好一阵都没有再约过阮清月。

也是最近这一年,江雨朦的父亲升任至阮父的手下作礼部郎中,两家的来往这才密切起来。

小文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认出了花瓣,惊得声音都变了调:“小姐,这是江小姐家的雪山梨花瓣啊!李公子怎么会……”

“先别声张。”

阮清月打断小文的话,把此事记在心中,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紧绷,“我们先去见祖母。”

她心里仍存着几分希冀。

祖母自小教养她,最是了解她的性情,或许祖母能看清流言背后的蹊跷,能给她一丝支撑。

主仆二人转身往正院走。

廊下的仆役们见了阮清月,依旧是低头躲闪的模样,连往日里最是热络的洒扫婆子,都匆匆提着水桶绕开了。

小文上前想斥责他们,阮清月暗中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对她摇了摇头。

到了老夫人寝屋门前,守在门口的婢女春桃见了她,连忙躬身行礼,笑道:“大小姐回来了。老夫人一早就念叨着您呢,一下子走了半月多,现如今可算是回来了。”

这是阮清月回府以来,见到的首个真切欢迎她的笑脸。

阮清月还未回话,又听春桃低声提醒,“大小姐,老夫人今日午后受了些风寒,正靠在榻上歇息呢。”

春桃掀开门帘,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

屋内光线偏暗,紫檀木榻上铺着厚厚的锦垫,阮老夫人半靠在榻上,额上带着银丝嵌珠缠枝菊抹额,脸色确实有些苍白,眼角的皱纹也显得比往日深了些。

听到脚步声,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阮清月身上,没有责备,只有难掩的心疼,“清月,过来。”

阮清月快步走到榻边,屈膝坐下,握住老夫人微凉的手,关切道:“祖母,您怎么会受风寒?”

老夫人向外瞪了一眼,笑骂道:“我都吩咐不让告诉你,春桃怎地又多嘴,赶明儿我可得好好治治她。”

“她也是关心祖母。”

看到祖母还有精神说春桃,阮清月稍稍放了心,自责道:“祖母,是不是因为等我,在门口吹了冷风?”

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叹了口气:“傻孩子,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没注意风大,受了些凉。”

她话锋一转,目光变得严肃起来,“京里的流言,退亲书的事,你父亲也跟我说了。”

阮清月的心猛地一紧,刚想开口辩解,老夫人却先摆了摆手:“你不用说,我信你。”

“祖母。”

阮清月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了。

父亲的怀疑、李怀仁的决绝、仆役的躲避,像一块块石头压在她心头,而祖母这三个字,竟让她憋了许久的委屈瞬间决堤,眼泪差点掉下来。

“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性子有多稳当,我最清楚。”

老夫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又是阮家的嫡长女,自小读的是《女诫》《内则》,行事素来端庄自持,怎会做出失德之事?那些流言,定是有人故意编造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阮清月苍白的脸,语气里多了几分凝重:

“如今流言传遍京城,不仅坏了你的名声,更连累了阮家的脸面。你父亲是礼部侍郎,掌的是朝廷礼法,家里出了这种事,他在朝堂上难免会被人非议。他今日对你发脾气,不是不信你,是急火攻心,怕护不住你,也怕保不住阮家的名声。”

阮清月点头,“祖母放心,清月明白。”

她擦掉眼角的泪,语气坚定,“祖母,我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不会让流言毁了自己,更不会让阮家因我蒙羞。我想查清楚,是谁在背后编造流言,是谁伪造了退亲书里所谓的证据。”

不说其它,至少李怀仁口中的‘情书残片’,若是没有也就罢了。

如果真有这个东西,应该是从她身边之人的手中传出去的,不然不会那么快就让京中之人信任流言的真实性。

“好孩子,你要记住,务必小心。”

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放心地叮嘱道,“能在短时间内把流言传遍京城,还能拿到所谓的‘证据’,背后之人定不简单,说不定还牵扯着外人。你一个姑娘家,凡事多留个心眼,别硬碰硬。”

阮清月用力点头。

正说着,春桃端着药碗进来了:“老夫人,该喝药了。”

老夫人接过药碗,皱着眉喝了下去,又对阮清月说:“你刚回府,定是累了,先回月华堂歇息。明日我身子好些了,再找你父亲好好谈谈。”

阮清月知道祖母需要静养,便起身福了福身:“那孙女先告退了,祖母您好好休息。”

走出寝屋,阳光透过廊檐洒下来,落在阮清月身上,驱散了些许寒意。

林嬷嬷连忙上前,脸上满是欣慰:“小姐,老夫人肯信您,真是太好了!”

“是啊,有祖母支持,我心里踏实多了。嬷嬷,我们回月华堂。”

趁着天色还未黑,有些事情她得尽早处理。免得过了夜,日后再查起来就困难了。

行至月华堂附近的假山后,阮清月看到前面闪过一个鬼鬼祟祟的枣红色身影。她看向林嬷嬷,“那是张妈?”

林嬷嬷点头,张口叫住她,“张妈!你不是老娘生病,告假回去照顾她了吗?”

她方才在府内转了一圈,还特意问了月华堂的情况,才知道张妈告了假。

张妈是月华堂负责洒扫的老仆。

阮清月和林嬷嬷因祭祖外出,她的活计就少了很多。又因老子娘病重,她和管家告了假回乡下去了。

张妈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说话的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回小姐,老奴的娘已经病好了,好了。”

她低声无措地重复了最后两个字。

明明是天气微凉的时候,张妈的额角竟冒了些汗出来。

阮清月道:“林嬷嬷,带张妈去账房里支些银子。张妈,病去如抽丝,你母亲刚康复,身体还虚着,身边哪能离了人。你且拿着银子,回去为她买些补品。待她完全好了,你再过来即可。”

张妈的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只低低应了声“是”。

林嬷嬷亲自带她去账房支银子。

前方就是月华堂,阮清月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独自走回去。

还未到门口,远远的就看到小文在门口徘徊不安。

看到阮清月,她快走过来,皱着眉头道:“小姐,江小姐来了,说要见您,还带了不少京中贵女们。”

江雨朦?还带了其他贵女?

阮清月的脚步猛地一顿,真是巧了,她祭祖回京,长途跋涉,刚回府不到两个时辰,他们一个个的都不顾她的劳累,全都在此时过来拜访。

不过也算来的正好,李怀仁衣服上为何会掉落雪山梨花瓣,她正想知道缘由。

“嗯,”阮清月的声音平稳无波,“李怀仁待过的花厅清扫了吗?”

小文摇头,“张妈告了假未归,要晚一些才能匀出其他人清扫。”

“未归?她不是刚刚.....”阮清月停下话,想着这其中的关联,认真地道:“小文,你亲自带她们去花厅,尤其要注意江雨朦所有的动作和神情。”

小文点头,“是。”

阮清月回房特意等了会,才嘴角含笑,朝花厅而来。

如果她们过来是真心探望她,那她表现的镇静自若,也好安抚她们挂念她的心。如果是心怀别的目的,想要来看她的笑话,那就只能让她们失望了。

花厅内,茶香袅袅,却压不住空气中隐隐的局促。

江雨朦坐在主位旁的椅子上,身上穿着水粉色绣桃花枝的襦裙,外罩月白色纱衫,上面带着渐疏的桃花纹路,和襦裙贴在一起,再加上她头上的渐变桃花簪,整个人粉粉嫩嫩的,活脱脱像个小桃花精灵。

阮清月走进花厅,“雨朦。”

江雨朦正想着斜对面坐着的好友脚下,那两片雪山梨花瓣,心里正惴惴不安,唯恐阮清月再发现这花瓣的来源,连此行来阮府的目的都忘了。

听到阮清月的声音,江雨朦心里抖了一下,“啊?”

她迅速收好表情,笑着看向入口,“清月,你回来了。”

在真正看到阮清月时,江雨朦又迅速忘记了所有,她全部的目光都集中在阮清月此刻依旧端庄优雅的脸上。

她脸上没有半分传闻中的狼狈与慌乱,反而神色平静,眼底带着淡淡的暖意,仿佛那些流言完全和她无关。

江雨朦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紧,心底掠过一丝嫉妒。

阮清月不动声色地收回审视她的目光。

再看其他人,也是眼带探究地望着自己,阮清月明白了她们的来意。

对面江雨朦已经压下胸间翻涌的情绪,走过来亲昵地拉住阮清月的手,语气里满是关切:“清月,你可算回来了!这趟佘州祭祖定是累坏了吧?我听说你晚归了半日,还担心你路上出了什么事呢!”

她的声音又软又甜,眼神却不住地打量着阮清月,像是真的在担心她。

阮清月笑着抽回手,在主位上坐下,温和地看向众人,“劳烦各位姐妹惦记,路上遇了场急雨,便在驿站歇了半日,让大家担心了。”

她话音刚落,忽然想起在城外山路上,听到于衡和慕流光的话,当时于衡说山路上的泥坑又深又陡,不像是天然形成,倒像是被人特意挖的。

阮清月当时一听而过,现在再说起此事,倒有些蹊跷。

她心中想着此事,端起桌上的茶盏,浅啜了一口,动作从容,滴水不漏。

一旁的孙小姐忍不住了,装作不经意地开口,“清月妹妹,我们今日来,也是听说了些不好的流言,心里实在放心不下。那些话,也不知是谁编的,太过分了!”

她说着,环顾四周,最后的眼神落在江雨朦的身上。

江雨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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