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小孩，可是啊，这偷人东西确实是不行。”唐愿皱了皱眉头，一路牵着小孩，仿佛自己真是他的亲大哥似的，自然而然让两人从人群漩涡中抽出来。

小孩犹豫了半晌，说道“人说他是当地恶霸，不亏”总之这话说的是没毛病，但是庄祈还是避重就轻，任凭肚子响如擂鼓，也不肯说出半句，比如“我饿了”这样子的话。

庄祈撒开了被牵着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极不舒服，“还有我不是小孩，我有名字。”

“嗯，那叫什么？”唐愿随意用指尖点着胳膊，看着这只像刺猬一样的小孩。

“庄祈。”

“——嗯，好名字，配你。”唐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偷睁开一只眼睛，飞快瞄上那小孩的长相，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糊上了脏兮兮的灰，一对眉杂乱飞扬，又狠狠的蹙起，警惕万分，空空的裤管毫不贴身，将下半截身体衬托出怪异的臃肿，可这样头小脸小，极不协调的身体比例竟然让唐愿想要恶趣味的挑弄。

“很好看的女孩，就是嘛，太倔了点。”唐愿对自己的判断无比认同。

庄祈黑溜溜的眼睛盯着那难辨的糖葫芦，偷偷咽了一把口水。

庄祈的一举一动在唐愿的眼皮底下格外清楚，他终于相信了戚老头常说的那句话，“你们在讲台底下干什么，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体验一把当教书先生的感觉，又进而想起了扔过来的竹简，石笔，可能还有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唐愿“噫”的一声，甩甩脑袋。他习惯了拿人当兄弟一般的相处，第一眼判断男女凭直觉，啥时候想起来得看天意。他摸上乱蓬蓬的脑袋瓜子乱揉一通。

“你想吃么？”唐愿提溜一下手中的冰糖葫芦。

“……”

“我是说新的，新买一根。”

“……”

“那？莫非？看不出来啊，这么替我着想，哥有钱着。”

“我和你非亲非故。”庄祈并不正面回答。

唐愿看的眉心抽抽，感觉那淬了毒的嘴巴下一秒就要蹦出“你不安好心”“你居心叵测”之类的话来。

“哎。”

“哎，对对对，就这个了”唐愿对着上面果实最为饱满的糖葫芦比划了一番。

“好嘞，慢走啊。”摊主将几枚铜钱收进口袋的那瞬间，满脸绽着笑。

小摊儿挺远，小孩也没有跟过来，烈日底下，尽是刺眼的白光，他们生活在一个曝光过度了的世界，酷热难抑，汗水像开了水阀一样的任性流淌。

唐愿甜滋滋的小跑过来，“呀呀，可真好吃。只可惜有的人白给不要呢。”咬过一颗后，还一边将手中的糖葫芦晃个不停。

庄祈大力甩开袖子，扭身就走。

“哎哎，这么着急干嘛，我话还没说完呢。”

唐愿按住了人，猝不及防的蹲下来，一直低着头太累了，才惊奇地发现：“怎么哭啦，哎呦，哭什么呀，给给给，你的，都是你的。”忙把自己咬过的，还有另一根全新的全塞进了庄祈手里。

庄祈不接，那步子一迈，就使出如牛般的力气，唐愿差点拉他不住。

“逗你玩儿的，好了好了啊，我开玩笑的，又不走。”

庄祈这次似乎有所动。

“好吃么？”唐愿问道。

几只红彤彤的大果子，糖浆裹的很足，在最后一颗的末尾结成了小水滴状，一共五颗，都在竹签上穿插的晶莹剔透。

“嗯。”

天底下山珍海味那么多，却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吃的了。

其实本该就此告别，明明就是萍水相逢之缘。

回马巷里有一片茂密的柳树林，长长的枝叶交掩着，铺就巨大的阴蔽，对面是大碗似的池塘，暖风淌过来就变成了冷风，盛满了清凉。

唐愿找了这样的好地方，将满头汗的庄祈先安放在这里。

庄祈呆在阴暗里，听到声音落到自己的头顶：“我去办点事儿，你安生点儿呆着，回来带你吃好东西。”一句话转了八十个弯，却总沁着笑意。

“哎—”唐愿站在无边的阳光里，一步三回头似的，大挥着臂膀，一手做喇叭状，再次喊道“可—不—要—瞎动啊。”

唐愿在陈家铺子找着陈老店家拉了一把好弓箭，也替唐尖尖看了一把上好的长矛，那长矛系着漂亮的红缨如同一团热烈的火，燃烧在干枯的白刃上。

唐尖尖总爱舞刀弄枪，每每买的不是女子家的胭脂水粉，反倒是这些闪着银光的兵戟，慢慢的唐愿也摸出了些许门道，若不是这桩买卖，唐尖尖才不乐意做这种不着调的事儿。

眼下，翠云馆子里挤满了来往的客人，店里的伙计们穿着粗布白衣，一条洗的发黄的巾子打搭在肩头，正忙的脚不沾地。

“客人一位——”门口的堂倌嘹亮清晰的拉长音，高声喊道。接着一位黑脸精瘦的店小二引人入了座。

唐愿坐的板凳还残留着上一人的余温。

有人耍杂技般将盘子端出了花儿，狰狞的花臂上排着乖巧的菜肴，有人利落收拾走碗筷，将桌面擦的光亮，人走人来，像极了几尾穿梭在水里的游鱼。

我这里已经深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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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