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群臣俯首,山呼万岁。皇帝端坐龙椅之上,御冕的旒珠垂于眼前,遮掩了神色,愈发威严,喜怒难辨。
“顾卿昨日递上一份折子,提议以科考选拔官员,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一言既出,群臣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臣以为万万不可!”谢元清手执笏板,率先上前,“选官之制乃是国本,怎可轻易动摇?”
“谢将军年纪轻轻,倒是比我这个老头子还要古板!”吏部尚书嗤笑一声,出言讥讽。“昔五国争雄,娄君变法助大景一统天下。制因改而愈优,国因制而愈强。若一味守旧,便只能原地踏步,停滞不前,又如何使我大盛更加荣昌?”
“如今中正品第,以行状家世评议,擢选之人才德兼备,堪当大任。”谢元清转身望向顾景曈,振声而言,“敢问顾相,区区几场科考,如何评定人才优劣?”
顾景曈往前一步,对着御座的方向长揖一礼:“臣已于奏折中禀明陛下,设明经、进士二科举人,分别考察经学章句与经世致用。”
卫尉寺卿冷哼道:“难不成顾相以为,会做纸上文章,便是具备治世之才了吗?”
“如今九品评议之制,官员把持考察之权,以致朝堂之中,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豪绅贵胄德不配位者有,寒门学士进身之阶却无。”顾景曈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若开创科举之制,使天下有识之士无论门第,皆可投牒自进;亦可使我大盛广纳人才,愈发强盛繁荣。”
“无论门第?”户部尚书出言反驳,“古往今来鸿儒,无不出身士族,寒门之中能出几个学者?与其耗费国库广设科举,倒不如将这些人力物力用于更加重要的地方。”
“好了,诸位爱卿的意思,朕已知悉。”皇帝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终止了这场愈发激烈的争论,“中正之制,确已陈旧**,难以替我大盛擢选栋梁之材。今岁八月便开科设考,由顾卿全权负责此事。至于究竟是保留旧制,还是采用新制,待此次科举结束,再行定夺。”
顾景曈垂首应诺,清冷声音平稳坚定:“臣,领命。”
尽管才到初夏时节,午间的日头已有了炎热之势。谢元清在将军府的校场上练完一套枪法,单衣已被汗水浸湿,细密的汗珠凝于额前,顺着散落的发丝滴下。他本就生得英挺俊朗,麦色的皮肤热得微微发红,仿佛能看到他血脉中迸发的活力与涌动的力量。
小厮小跑着上前,递上一张字条:“将军,这是云麾将军府中传来的。”
前兵部尚书卫怀剑曾瞒着他,暗中买凶杀害蜀州刺史黄庆先。事情败露以后,他与卫尚书相谈,便已明白其中缘由。
朝中局势分为两派,一派以他谢家为首,一派以顾景曈为首。顾景曈精于谋略,其派系之人均以他马首是瞻;至于他谢氏一派,大多乃其父谢老将军旧部,更是忠心耿耿。
他父亲谢老将军离世后,他虽承袭骠骑大将军之职,却因常年征战在外,并不熟悉朝堂纷争。加上他少年心性,忠正耿介,许多腌臜手段他不屑于采用。
他不肯用,底下人却不会不用。故而他们并不过问他的意见,私下便做了决定。
他虽然正直,但却并不愚蠢。像卫尚书这样的欺瞒之事,既然让他发现了一次,想必他们早已做过无数次了。
卫尚书落马之后,他于各家均安排了眼线。若有异动,即刻便会来报他。
谢元清从小厮手中接过字条,展开一看,眉头骤然蹙紧。
原来云麾将军程占彪已派出家丁,欲挟持姜阑,逼迫顾景曈放弃科举之制。
“好他个程占彪,我说今日早朝时,他怎的不声不响、一言不发,竟是有此谋划!”谢元清怒火中烧,将字条揉成一团,随手掷在地上。
朝堂之上如何争斗,终究只是官场之事,祸不及家眷。况且他已答应了顾景曈,无论如何会护姜姑娘周全。
“你速去顾府,向顾相说明此事,问清姜姑娘身在何处。我先行去寻姜姑娘!”谢元清向小厮吩咐一番,利落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谢元清的思绪却渐渐清晰。程占彪既然敢背着他谋划此事,必然不会听他的号令,此时去程府阻拦也是于事无补。而姜姑娘一旦被程占彪成功劫走,藏到隐秘之处,到时候就连他也难以找到。
为今之计,只能抢在程占彪挟持姜阑以前,率先寻到她。
他自己的势力均在边关,京中并无可调动的兵力。他单枪匹马,要在偌大的京城中搜寻一个女子,无异于大海捞针。心念电转,他一扯缰绳,往巡防营驰去。
“臣有事相求,还请殿下襄助!”
谢元清人尚未至,声音已远远传来。端惠一时觉得稀奇,短短几日之内,朝中一文一武两派领袖竟都来寻她相助。
“谢将军又是为了何事?”
谢元清急急地勒停了马,汗血宝马扬起蹄子,带起了一片尘土。她话中这个“又”字加得奇怪,他却来不及细思,连忙道:“殿下可听说过顾相寻了七年的那位姜姑娘?”
“自然听过,想必京城中无人不晓。”
“她恐怕有危险,还请殿下速速派出巡防营,于京中搜寻!”
金桂巷地处偏僻,素来罕有人至。顾府的马车缓缓驶过,只能听见马蹄踏在地面,以及车轮轧过的声响。
这条巷子一向很静,但眼下未免太静了,甚至听不见一声鸟啼虫鸣。
沈空青做了好几年杀手,早已训练出感知危险的本能。他压低嗓音,向车内道:“师父,四周恐怕有埋伏。”
他话音刚落,一群蒙面人便骤然从墙后跃出,手中握着砍刀,来势汹汹。
沈空青环视一圈,在心中默数,一共十五人。他轻嗤一声,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姿态。
那群蒙面人一拥而上,齐齐向他袭来。只见雪亮刀光一闪,他手中长刀已然出鞘,向上一挑,便挑飞一人的兵器;转势向下一劈,又砍掉了一人的胳膊。
他们的攻势被他尽数化解,他的武学本就是霸道刚烈的打法,如今愈战愈勇,逐渐转守为攻。
打斗从马车逐渐外移,直到离车驾足有三丈远了,为首那人却突然轻轻一笑,刀锋陡转,向车内的姜阑袭去。其余人与他配合默契,急忙拦住了沈空青的去路,阻止他过去救援。
竟是调虎离山之计!
沈空青虽然中计,面上却并不焦急,望向马车的眼眸中反而漾开了点点笑意。
众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还未来得及细思这不对劲是源自何处,便看见袭向马车那人,刀锋刺入车帘的瞬间便已蓦然顿住,似乎车中有一道无形的墙,阻止了他的攻势。
没有人比这位袭击者更惊讶。
他瞪大了眼,亲眼看着那名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以两根手指稳稳地夹住了他的刀身。玉指纤纤,却如铜浇铁铸般不可撼动。
女子手腕一翻,砍刀便被她以指折断,下一瞬,那刀尖已刺入了他的咽喉。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身躯缓缓倒下,眼睛仍旧大睁着,似乎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在瞬息间丢了性命。
众人看着突然暴毙的首领,一时呆愣在原地。
“你们若是知难而退,原本还能留下一命;如今既然看到了我出手,我便只能灭口了。”车内传来女子的声音,分明温柔如江南春风,此刻在他们耳中听来,却仿佛索命的厉鬼。“空青,全灭不留。”
“是,师父。”沈空青朝着马车遥遥颔首,笑着应道。
众人终于回过神来,又惊又惧,四散而逃。
师父既然下了令,沈空青又哪里会给他们逃走的机会?
只听长刀破空呼啸,所至之处,引得一阵凄嚎惨叫。待他重新归刀入鞘时,已是满地尸体,血流成河。巷中除他以外,再无一个站立的人。
端惠与谢元清赶到之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番场景。他们还是到得晚了,幸好沈空青武功卓绝,护得姜阑安好无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截戴着玉镯的皓腕从车内伸了出来,正欲挑起车帘。端惠急忙扬声制止:“姜姑娘千万莫要掀开车帘,以免受惊!”
眼前之景过于血腥,姜姑娘一个弱质女子,恐她看了害怕。夜间惊梦尚且事小,若是吓出病来,才是麻烦事呢。
车内的姑娘乖顺地收回了手,柔弱温软的声音遥遥传来:“多谢。”
谢元清神色复杂地看着地上横尸,又抬眸望向端惠,向她拱手道:“烦请殿下送姜姑娘回府,此处交与微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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