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今日何日

姜阑回了房,坐于窗边垂眸沉吟。

今日之事,实在是从头到尾都透着蹊跷。她思索良久,始终未能想通其中关窍。

蒹葭与白露一进屋,便看见她怔怔出神的模样。

怕惊扰了她,只蒹葭小心翼翼地出声唤道:“姑娘。”

“嗯?”姜阑的思绪尚且游离在外,只从鼻腔里闷闷地应了一声,仍旧漫不经心。

“姑娘可是乏了?”蒹葭问道,“不如我命人备好热水,姑娘沐浴完,就去睡下歇息。”

她这提议倒是稀奇。

姜阑不明所以:“眼下才到申时,天都还没黑呢,哪有这么早沐浴歇息的?”

“姑娘若觉疲惫,不必强撑到晚上。”白露亦轻声劝道,“我听长辈们说过,女子初经人事,身上乏累是极寻常的。”

姜阑愣了愣,终于明白她们言语中的意思:“你们也以为我和景曈……”

两名婢女笑而不语,神情颇有些意味深长、耐人寻味。

姜阑长长叹出一口气,无奈地解释道:“这是个误会,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好啦好啦,”蒹葭了然一笑,向白露道,“明知道姑娘面皮薄,你就别说了。”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白露反倒来了劲,极为骄傲地挺起胸脯道,“姑娘今日落了红,就该宣扬出去,狠狠地打那些造谣姑娘不洁的人的脸面……”

没料到她嘴上竟是没把门的,连这也说了出来。蒹葭急忙用胳膊肘重重地拐了她一下,阻止道:“你说什么呢!”

白露这才发觉自己一时口快,竟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噤了声。

此时闭嘴也晚了,姜阑已听了去。她秀眉一挑,问道:“京中有许多这样的流言?”

蒹葭劝慰道:“不过是些不实之言,姑娘不必往心里去。”

姜阑却不肯轻易放过:“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蒹葭的声音愈低:“从姑娘回京起就有了。”

姜阑的眼眸微微眯起,继续追问:“他们都说我些什么?”

蒹葭抿了抿唇,只道:“全是些毫无根据的主观臆测……”

“告诉我。”

见她非追根究底不可,蒹葭别无无法,只得如实回答:“他们觉得姑娘一个女儿家,在外流落多年,不可能还是清白之身。”

姜阑沉默良久。

天上云卷云舒,时不时遮蔽了日光,屋内一阵明、一阵暗,将她的脸色也映得阴晴难测。

“那这些……谣言,”最末两个字略微一顿,方才从姜阑唇间缓缓吐出来,“可有一些传入景曈耳中?”

蒹葭点了点头:“大人听到过,但并未相信。正是大人要我们将这些话瞒着姑娘,怕姑娘知道后多想。”

“他果真不信?”

“大人素来智谋过人,又怎会不懂得三人成虎、以讹传讹的道理?”蒹葭道,“况且,白露方才有一句话说的倒没错,姑娘与大人已行了男女之事,姑娘又落了红,这些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沈空青拎着茶叶回来,正走到屋外,蒹葭这番话恰好一字不落地传入了他耳中。

他步下生风,带着磅礴的杀气与怒意闯进了房中,一双眼眸红得骇人,直直地望向姜阑:“顾景曈那厮对你做了什么?!”

蒹葭和白露都被他吓了一跳。

姜阑处变不惊,吩咐道:“你们先出去,我和沈老板有话要说。”

“这……”两名婢女对视一眼,颇有些犹豫。此时的沈空青看上去太过危险,她们不敢把姜阑独自留下。

“出去。”姜阑的语气不容商榷,“我说话不作数了?”

二人终于依言退下。

沈空青的额头上已暴起了青筋。他按住腰间的长刀,握着刀柄的手捏得极紧,用力到指节发白。只待姜阑告诉他答案,他便要冲出去找那姓顾的算账。

“景曈什么都没做,”姜阑道,“是她们弄错了。”

“师父还在维护他!”沈空青愈发气急,连声骂道,“亏他平日里装得一副端方君子、守礼知节的假惺惺模样,原来也不过是个卑鄙无耻的好色小人!”

“沈空青!”姜阑也有些着恼,提高了声调喝道,“如今连我的话,你也不信了么?”

“徒儿方才都听见了,她们说有落红……”

“落红?”姜阑冷声打断,简直快被他给气笑了,“你跟了我这么久,我有过多少男人,你最清楚不过。怎么,你竟然觉得我还是处子之身?”

沈空青一怔。

他方才一时情急,气血上涌,竟忘记了这一茬。

姜阑抬了抬眉:“现在能相信我说的话了?”

沈空青偃旗息鼓,松开了腰间的长刀;又朝她俯下身来,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刚才是徒儿冲动,师父要打要罚,徒儿都认。”

他变脸变得倒快。

看他这样,姜阑也生不起气来,只淡淡瞥他一眼,便转开了话头:“你查过账了?手里拿的是什么?”

“都查完了,账上没什么问题。”沈空青将手中的茶叶搁到几案上,动作轻手轻脚的,再没了之前的气势,禀道,“这是赵天冬送给师父的。”

姜阑拈起一撮新茶,垂眸看了看;又在指尖捻开,凑到鼻尖处嗅闻,茶香霎时涌进了鼻腔。

“上好的蜀冈茶。”她勾了勾唇角,眼眸中却无甚波澜,评价道,“我不过随口提了一句,难为他特地寻来,倒是有心。”

沈空青冷哼道:“他上回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师父,吓得屁滚尿流,自然要想法设法地找补……”

说到一半,他蓦地止了话头。

有人来了。

脚步声愈来愈近,最终在屋外停住。

三下叩门声后,仲明的声音传了进来:“姑娘,大人醒了。”

顾景曈仍在厅中等她。

白衣丞相来回踱步,再没了往日里智计在握、算无遗策的从容模样,眉目间充斥着焦灼与不安。

一见她来,他下意识想迎上前,却又不知为何顿住了脚步。

姜阑倒是主动凑近了他,见他的脸色已恢复如常,又用手背抵上他的额头,测了测他的体温。还好,他身上已不发烫了。

她松了口气,仰着头询问:“景曈哥哥可还觉得有哪里不适?”

“我没事……”顾景曈的嗓音喑哑得厉害,他竟不敢与她对视,垂下眼帘移开了目光。

姜阑发觉了他的异样:“怎么了?”

顾景曈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眼见着姜阑已有担忧之色,他终于低声开口:“今日之事,是我对你不住。”

“啊?”姜阑一懵。

“我今日所为,虽是因情药的缘故,但终究是毁了你清白……”顾景曈的声音愈发低了下去,却仍旧难掩其中的痛苦与挣扎。

“等等,”姜阑道,“今日发生的事,你不记得吗?”

“我当时意识不清,现下虽清醒了,却也并不能回想起来。”顾景曈顿了顿,眉眼间的悔恨之意愈浓。“但我看见了……褥上的落红。”

姜阑已不知澄清过多少遍了:“我也不知那是怎么回事。”

“女子第一次……都会有的,”顾景曈的脸上浮起一抹绯红,“你这些年流落在外,想来是没有女性长辈同你讲过。”

他完完全全会错了她的意思。

她想说的是,她不知那抹血迹是哪里来的;他却以为,她是不知为何会有落红。

姜阑正想解释清楚,却听得顾景曈询问道:“既然大错已经铸成,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鬼使神差的,她把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问道:“什么机会?”

顾景曈抬眸望向她,一字一句道:“让我照顾你一辈子……让我,做你的夫君。”

“你要对我负责?”

“不只是,”顾景曈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唇畔流连,克制又眷恋,“我心悦阿阑已久,能够娶你为妻,是我此生最大的心愿。”

“阿阑。”他轻声呼唤道。

周围太静了,静得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听见他指腹摩挲着自己的肌肤,听见她闺名的尾音在他唇齿间缭绕、上扬——如从前的千百次一样,却又好似不太一样,不同寻常的分外缠绵。

“你可愿应允我?”他缓缓问道。

他黑沉沉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心无旁骛的、干净纯粹的,满满都是她——只有她。

他的眼神太专注了……姜阑注视着他的双眼,近乎要被他的眼眸吸进去。

那双漂亮的眸子好似是她渴求已久的宝石,不设任何防备地躺在那里,蛊惑着她上前采撷。

此情此景,简直完美得就像是上天赐予她的恩赏。

包括他在内,顾府上下的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已有了夫妻之实;只要她应允,她就不必担心在新婚之夜,被他发现自己是不洁之身。

只要她应允,她就可以瞒天过海,没有人会知道真相;连同着她曾**无数次的过往,一起被永远埋藏。

只要她应允,她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嫁与他,做他的妻子——正如她期盼过无数次的那样。

只要她应允。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