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豆槿缓缓睁开眼,看见的是结构古旧的横梁屋顶,她常住的小区离郊外很远,距离她上一次见到这种屋顶还是在古镇旅游的时候。

她侧首观察,右边是墙壁,和床有一米之隔,墙壁上有扇窗,窗板只露出一条缝,她看不见外面,外面的光却能探一点进来;左侧是木制的老式衣橱,上涂朱红漆面,没有花纹,只有双侧门上各一个铜扣,再远一点又有光照进来,那里估计还有一扇窗,门板被光照着,和同色门框闭合在一起,房间里还有一长条藤椅。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咄咄”的声音。

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呢?豆槿开始回想。

她和半夜闯进她家的黑衣人吊在窗外,看见她的求救信号的男士抱着她的腿,勉强让他们两个不掉下去,最开始是黑衣人跳下去的,所以三人才变成了那种局面。后来黑衣人不想死了,主动攀在窗户上救了她,她还分别给了俩人一个拥抱。结果呢?黑衣人在她抱住他的时候把她又拽出了窗外,这次没人抱着她的腿了,她看见那个跑来救她的男人也掉了下来,三个人在空中扯在一起。

她是死了吗?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建筑好像倒退了五六十年,连盖在她身上的被子也是旧式的麻布料子,不光滑,摸着有颗粒感。

她没有摔到地上的记忆,她眼睛看到的最后的画面是他们离地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仿佛下一秒就能撞到地面的时候,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她眼前一黑,再睁开,看见的就是这里的布局了,她没有感觉到一丁点儿疼痛,也没有身体撞击地面的触感,她现在只感觉手脚麻木,就像睡了很长时间刚刚才醒一样。

豆槿掀开被子坐起来走下床,她是被“咄咄”声吵醒的,顺着声源,她走到比衣橱远一点的光里,那里果然还有一扇窗,那扇窗也只开了一条小缝,不足两指宽,她朝两侧把窗缝拉大,光一瞬间就照亮了室内,她侧过头避了避突然的强光才重新睁开眼,外面有一小片空地被交叉的竹条围在一起,她所在的屋子也被包括在里面,靠近竹条的里侧有好几个方盒子,像是养鸡鸭的笼子,从窗边能看到枯黄的干草平铺在笼底,有两根羽毛斜插着探出笼子。竹条外是高低不同的干草尖顶,像是屋顶,竹条围住的是一块高地。

她把手搭在窗沿上,上身前倾向外张望。

“咄咄”声是右边来的,在院子的右边,有一个年轻人在砍柴,这是斧头凿进短木头里,短木头和底下用来当基底的木桩碰撞后发出的声响。鸡群也四散在他的周围。

在神话世界里,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人死后都会接受审判,豆槿想到这,觉得她有必要去会会那个砍柴的人。

房间的门没有锁,她顺利地打开门,穿过中厅,走出这幢建筑真正的大门,向对方靠近。

年轻人在意识到她靠近以后彻底劈开手里进行到一半的短木头,将它们捡起来和其他已经劈开的堆在一起,把斧头倒立靠在柴堆旁,站在原地转身朝她看。

“你是谁?”豆槿站定后率先发问道。

“救你的人。”他面无表情平静回答。

“我死了吗?”豆槿又问。

“差点死了,但我救了你。”

“我没死?那这里是哪里?”

“我家。”

“这里是地狱吗?”

“不是。”

“那你是谁?”

“救你的人。”

问话还没结束,对方突然动作起来,向豆槿靠近,豆槿紧急后退一步才后知后觉发现他是要从她旁边走过去。砍柴人走过她旁边的时候还停下来看了一眼她的脚,“我去给你拿双鞋。”他说完后就径直走进了屋内,看方向是原先她躺的屋子。

鞋太大了。

把脚趾抵在鞋头可以看到脚后跟空出了两个指头的宽度。

“这双你先穿着,等有合适的再换。”“咄咄”声又响起来。

豆槿坐在柴火堆上,不放弃地继续追问:“你到底是谁?是不是死神?”

他似乎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豆槿看着他劈柴,等了好一会儿才得到他更加详细的解释:“我在死人堆里救了你,你在我这里睡了一天一夜。”

豆槿对眼前状况的理解里有一种偏执的确信,她肯定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了,如果还在原来的世界,那她应该是在医院里醒过来,和医生护士对话,而这里,没有呼吸机和消毒水,看不到一点现代科技的影子,甚至连电灯都没有,所以她一直反复询问关于死的问题,问这里是不是地狱,她有无数个理由怀疑这里是人死后才会来的世界:“我和另外两个人一起从二十五楼掉下来,你有看见他们吗?”

“死的人太多了,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豆槿想了想,冲着他点了点头。

*

这里什么尸体也没有,只有一个巨大的土堆。

看土的颜色应该是新翻的,不少草根和藤曼毫无顺序的暴露在最外面,土堆顶被人为压平,四周都是被拍打过的痕迹。

“官府的人已经把他们都埋了。”砍柴人说道。

“他们都在这里面?”豆槿疑惑地看向身边的人。看见他点头后,豆槿开始绕着土堆步行。

土堆朝南的地方有三炷香插在两个拳头远的地里,比香再南边一点的位置摆了几盘糕点果子。像是有人曾经在这里祭奠。

豆槿站在贡品旁边,定定地盯着那三炷已经烧完,只剩下直柄的香,问道:“他们都死了?”

砍柴人也走到南边站定。

“死者已逝。”

他只说了这四个字,好像在宽慰她。

豆槿不明白,这里明明已经是死去后的世界了,为什么还会有人死?难道生命没有一处地方是永恒的吗?

“他们为什么死了?”豆槿忍不住问出话来。

砍柴人在这个时候摇头了:“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可能是流寇,也可能是土匪。”

他说的话让豆槿听起来和她能理解的世界没什么两样,但这两个名词给这个世界增添了一丝野蛮感,“流寇,土匪……”豆槿低声重复他话里的罪魁祸首。

“这里有你的亲人吗?”砍柴人问。

豆槿摇摇头,她能看见的只有这个土堆,她没办法下判断。

“我路过很多村庄,尤其是像这样的小村庄,人口不多,青壮年被征去服兵役,留下的多是老弱妇孺,又地处边境,只被强抢食物财帛都算是少的,更多的是一小队人马进来,不仅要村民交粮交钱,还要烧他们的房子,杀他们的妻子儿女,连年迈的老人也不放过,很多人回家后才知道村子没了。你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了吗?”

“我是从楼上摔下来的,”豆槿否认道,“睁开眼就在你家,我不记得来过这里。”

砍柴人打量着豆槿,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不记得也好,世道就快太平了。”说完他就背过身,朝来的方向走回去。

豆槿像穿拖鞋一样趿拉着布鞋快步跟上。

她才跟了一会儿,砍柴人又说道:“既然现在你已经醒了,要想离开就走吧。”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回头。

“我没地方可去。”豆槿如实直言道。

“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他明明还是一个年轻人,说话却像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背影带着一种故作年迈的老成气质。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去,有可能一辈子都回不去了,你能不能收留我?”豆槿恳求道。

年轻人突然在原地停了一下。

豆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撞在他背上。但她还没来得及说完第一声“不好意思”,对方又开始往前走。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走了一会儿,豆槿也不去打搅他,内心猜测他可能是在权衡让陌生人留在自己家的利弊。直到对方主动向她问话,豆槿才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豆槿,豆子的豆,木槿花的槿。你呢?”

“王刌,刌度的刌。”

豆槿觉得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仔细回想,记起来是黑衣人曾经对她说过的名字,问她还记不记得这个名字。

“你认不认识猎光?”豆槿抱着连自己都觉得荒唐的好奇心理问道。

“第一次听见。”他的回答完全掐灭了豆槿心里刚露头的一丝小火苗。“是你的朋友?”

“不是,是只见过一次面的人。”豆槿不无遗憾地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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