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到警察的手势，卢师傅下桥后直接将车子变道停去了桥架旁边的单侧路口，离警察所杵立的云麾路口公交站台还有一段距离。

见状，警察再次朝卢师傅抬了抬手，卢师傅才带着证件，一路小跑去了前面公交站的空地。

林都见卢师傅走远了，也跟着扭了门锁想要出去。

但是她扭了半天门把儿，门把儿都像已经骨折掉的手指一样，软搭搭的，没有给出一点儿收到指令后的机械化反应。

林都手搭着前座靠背站起来。

她蜷着身子，刚把右腿搭到了中间的扶手箱上开了前座的车灯，就听见耳边响起了一声如雷贯耳的“咔哒”声。

在这个瞬间，即使现在前方就有警察在场，林都还是下意识地草木皆兵。

她抖了下肩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然后，她就看见卢师傅的驾驶座外面站了一个穿着一身黑的男人。

男人短袖衫下的手臂藕节一样白，手腕处还暴起了几根非常明显的青筋。

“梁森？”林都惊喜出声，一个没注意就将头嗑到了车顶。

“下车。”梁森说完，就从车头绕去了林都这一头的后座。

已是深夜，周遭除了一直在耳边没停过的超高速的车流声响之外，其他的任何声音都没有。

梁森替林都拉开车门后一直帮忙把着。

林都从车里钻出来。

又一次逃脱险境后，林都非常开心地摊开了双臂，做势就要去拥抱梁森。

但梁森在林都出来后，先是既不前进也不后退的把着车门没放，而后，他便在林都拿着激动雀跃的眼神瞅他时，又微低了一点头看向了车里。

看了梁森如此明确的是要拒绝她这个拥抱的反应，林都只得侧身仰起了脸，装作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的样子，惬意地感叹了一声。

……

“你行李，”梁森在这时抬手，将林都伸到她下巴前的手给按了下去，“在后面？”

“啊？”林都没想到梁森刚刚是在看她的行李，所以愣了一下才摇了摇头，“我没有行李，我时间来不及，行李还在南和没有收拾。”

林都话落，梁森才“砰”地一声关了车门。

两人隔着差不多0.25米的距离站定后，梁森看着林都，眼神若有所思的飘远了些，“这么急？”

“恩，”林都点点头，大大方方地看着梁森回，“因为我今天想见到你，所以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你，现在，我见到你，就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深夜里风大。

夜风一来，梁森原本宽松的衣服就紧贴到了他身上，隐隐约约地勾勒出了他腹肌的形状，同时，林都也觉得自己的小腹因此受了凉，哆哆嗦嗦地倒吸了口气。

梁森没接林都的先前的话茬。

他只是沉默地拉起了林都的手，把林都塞进了他的车里。

林都坐到梁森的车上时，才发现他车子的这个高视角可以将前面卢师傅的车内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怪不得，他刚刚会从后面直接去前面给她开车锁。

梁森给林都递过安全带的插销。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的语气也是冷冰冰的，像是命令一样，一点儿安抚的性质也没有，“你在车上等我一下。”

话落，梁森还没等林都的答复。

他就像一阵毫无预兆的狂风一样，速度快得林都眼前都出现了条状的黑白虚影，只觉得梁森是在眨眼之间就刮到了正在查验卢师傅证件的杨怀宇那边。

杨怀宇感觉到梁森的靠近后，手上查看证件的动作就缓了下来。

他是准备先给梁森打个招呼再说的，但是，他回头后，还没来得及给出什么反应，就看见梁森抬脚就踢上了卢师傅的腰侧肋骨。

梁森下手有数。

他这一脚给的力不轻不重，就是卢师傅那圆墩墩的体型实在太过花架子，以至于卢师傅还是没有抗住梁森突然来得这一下。

杨怀宇看卢师傅脚下晃了两下后，腿也就跟着没出息的软了。

接下来，卢师傅就像是用零件组装起来的积木一样，牵一发而动了全身。

但眼看着卢师傅马上就要仰头倒栽到地上时，梁森又及时揪住了卢师傅的衣领，把卢师傅拖到了公交站台上去。

杨怀宇冷眼旁观完这一场，能感觉到梁森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

他猜，梁森待会儿应该会借着公交站台的柱子给卢师傅的头再来两下子，所以，他便及时上去拦住了梁森，把卢师傅解救出来拉到了站台另一边的长椅上坐下了。

再回来，杨怀宇凑到了梁森面前低声道：“差不多得了啊，索性也没出什么事儿，消消气、消消气。”

梁森听进了杨怀宇的话后，抬眼找林都。

然后他就看见林都已经急得快把半个身子都支出车窗外了。

“谢了，”梁森冲杨怀宇笑笑，语气诚挚，“今天多亏了你。”

杨怀宇“嗐”一声，全然不把这事儿当回事儿，“这离我那就两步路，客气什么。”

“行，”梁森边说便也不客气地往前挪了一步，走到了杨怀宇身侧，“那下次再说，我今儿就先走了。”

回去的时候，梁森走得很慢。

因为这一路上，他都在想事情。

梁森回去的一路上，都是阖着眼皮的。

但他走到卢师傅身边的时候，又非常准确地侧过头捕捉到了卢师傅的眼神。

现在，虽然卢师傅身上那股浑身发疼到说不出话的劲儿已经过去了，但是卢师傅还是没敢抬头直面梁森。他在对视到梁森眼神的一瞬间，就立马装出了一副头疼的样子，闭着眼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在不停地小声哼唧。

梁森收回眼神继续往前走。

而卢师傅也终于等到梁森走远了，才瞬间坐正了特威风地往地上吐了两口唾沫。

卢师傅抖着手指了梁森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转过脸像无赖一样对杨怀宇说话，“警官，您得帮我拉住他呀！我搁这好好的配合您查证件呢，他上来就踹我，当着您的面儿寻衅滋事，这您可不能不管啊！”

“还装呢哥，我为了什么查你证件你心里没数啊，”杨怀宇冷笑一声，“还是你真不想好好过日子了，就想跟我走一趟？”

“……”

另一边。

林都也在梁森离她越来越近后，慢慢地将自己的身子缩回了车里，只把脑袋斜侧在车窗上，用她满是崇拜的目光一路恭迎着梁森回来。

梁森走到车头的时候，林都开心地朝他挥了挥手，但是语气里却有些小担忧，“他不知道你是警察吧？”

“知道也没关系。”

话落，梁森走到林都这边，用他身上的低气压把原本靠在窗边的林都给憋回了车里后，微低了身子，将自己的两个手肘都搭到了车窗上，目光灼灼地盯着林都问，“既然回来是想见我，那为什么回来了又没联系我？”

梁森问话的语气可不温柔，且说到末了的时候，他的唇角还只翘起了一点点的、完全不是表示友好的弧度。

这就让林都感觉，梁森是因为不相信她的话，所以现在才会质问她的。

在不远处连排路灯的光影晕染下，梁森的脸庞被映照成了橙子皮一样黄不楞登的颜色，再加上他又复归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林都就被吓得使劲往后退了退，身子抵到了身后的收纳盒挡板，才很小声地回了一句，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梁森难忍地吸了吸腮，抬手点了两下车窗的缝隙，“你觉得这是惊喜？”

“不是，”林都毫无招架之力地塌了肩头后，说话的时候也不自觉就慢慢凑到了车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梁森嘟嚷，“我今天回来真的只是想见你的，就是回来的太晚了，我觉得不好打扰你才没——”

林都剩下的声音被梁森吞进了肚子里。

梁森一手仍然搭在车窗上，另一只手却抬起来固定住了林都的脸。

林都像是石化了一样，她圆瞪着双眼，两手发力用自己的手指尖死死地扣住了车窗的缝隙。

直到林都感觉到梁森的眼睫毛像狐狸毛一样，又软又像是有触手那样，会不断地回弹在她脸上刮擦时，她才滴溜溜地转了两下自己的眼珠。

林都鼻尖已经全部都是梁森的气息。

但是因为梁森的睫毛太长太密，所以林都完全看不清楚他深藏在眼睫下的神情。

林都走了两秒神。

梁森觉察到后，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

林都回神后，梁森也终于掀起眼皮看了看她。

而后，梁森便又垂下了头，开始轻轻缓缓地描摹林都的唇线。

林都被这样的温存吓到，克制不住地咽了一口紧张的口水后，梁森最后嘬了一下林都的唇珠，便放开了她的脑袋。

这以后，林都才从石化的蜡像状态恢复了生命体征。

梁森的身子才稍微往后撤了一点，林都就立马伸手拉住了他，恋恋不舍地抿了抿唇才小心发问，“我想好了，我无比确定我想好了，但是，我的考验结束了吗？”

“没有。”梁森毫不犹豫道。

“那你干嘛亲我，”林都又不满了，“你是不知道由奢入俭有多难吗！”

林都瞪着梁森。

梁森不发一言的时候，前面不远处的杨怀宇气性很大的连续鸣了两下笛。

接收到杨怀宇的信号后，梁森复又上前一步，反客为主地握上了林都的手，牵着林都的手像是要击掌盟誓那样的竖立了起来。

当两人的手掌心时隔九年再度贴合在一起的时候，林都其实就已经知道了梁森的答案了。

林都想松开她贴在梁森掌心上的那只手去拥抱梁森。

但是梁森却将他的手指都嵌进了林都的指缝里，更紧地拉住了林都说，“我不想再考验你了，所以林都同志，你还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我愿意我愿意，”林都如愿抱到梁森，头埋在他肩窝里呢喃道，“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

梁森送林都回绿柳屯新。

到了绿柳屯新的门口，梁森却如往常无异的先将车摆到了待会儿方便出去小巷的位置，才摁开了车锁。

锁芯被弹出锁眼后，发出了很清脆的一声响。

林都在这声响后，沉不住气地瞥过了头，转过头用钉子一样的眼神钉住了梁森，“如果你不送我进去的话，那你就让我再亲你一次，这样我们就算两清了。”

闻言，梁森抬手开了车内灯，从储物箱里拿出了一个方形盒子递给了林都，“两清了以后呢，都不亲了？”

“……我说的是今天两清！”

知道自己说不过梁森以后，林都就闷头专心拆盒子。

盒子里是一块腕表。

林都把表拿在手上研究一通后，发现这块表早就被梁森激活了，而且现在这块手表里还有另一个账户的实时定位数据在她的账户的不断更新。

虽然更新的全部都是风速数据。

林都揣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侧头瞥了一眼梁森的手腕，然后发现她的这块腕表果然和梁森左手腕上的那块是一模一样的。

又逮着腕表飞速鼓捣了几下后，林都终于忍不住嘚瑟地笑出了声，狐狸一样狡黠地将眼神锁定了梁森，说：“这个表的激活日期是4月6号哎，是我给你说我差点被——”

梁森坦荡点头打断了林都，“嗯。”

“……”

梁森如此不惧的像是理所当然一般的反应，让发现了大秘密的林都也毫无成就感。于是，林都初收到梁森礼物时的兴奋感也跟着下降了一大半。

“那这个不算生日礼物，”林都气哼哼地先将自己手上的表摘下来扔给了梁森，才换戴上了梁森给的新表，又笑嘻嘻地凑到了梁森跟前，“我这个表就送给你啦，密码是1116。”

“行。”

梁森面色不改地应了一声后，就直接上手打开了林都的手表相册，一张一张的翻起了照片。

“喂——”林都拖长了音调。

梁森放下手表，“不能看相册啊？”

林都抓狂地“啊”了一声，耷拉着眉眼有些失落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个密码没有反应？”

“谢谢？”梁森故意道。

林都生气地“哼”一声，抬手就拔了安全带的插销要下车。

梁森也是在这时才终于倾身拉住了林都。

林都回头，眼神老大不爽。

梁森抬手摸了摸林都的眼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看见你的狐狸尾巴了，但我还想再抵抗一下。”

闻言，林都不明所以地蹙起了眉。

恰在这时，车内的音响系统突然响起了秒针走动的机械滴声，显示屏也在同时一起亮了起来。

林都低头去看，才发现距离新一天的来临只剩下不到十秒的时间。

于是她连续拍了两下梁森的手臂，语气匆忙，“快，快，你还没祝我生日快乐。”

梁森没等林都话落，便先低头吻住了林都的唇角。

直到秒针还剩最后两格就完全和分针时针重叠在一起时，梁森才松开了林都，很轻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