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复好失落的心情，林都将销售代表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了田树洋。

两人一通商量后，又给朱壹打了个电话。

等朱壹确认这合同是可以签的，林都才给销售代表回了个电话，跟他说了他们可以签合同的事情后，还问了一些签完合同什么时候能去实地看厂的细节问题。

结果未料早上还急吼吼的销售代表这会儿又拿起了架子，托辞说自己下午忙，要晚上才有时间过来跟他们说签合同看厂的事。

……

气得林都挂了电话后，一脚踹翻了两个凳子。

“说你不行吧，你把三万里的长征走了，说你行吧，打到皇军腹地了，你又开始沉不住气了。”旁观完林都闹得这出小脾气后，田树洋如是点评道。

林都胸腔里的火气烧得正旺。

她把两个凳子捡起来后，冷笑了一声反问田树洋，“怪谁？”

“怪梁森。”田树洋一点不避讳道。

“……”

特稀奇地，在田树洋火上浇油后，林都不仅没有借势继续发作，反而还镇定下来朝田树洋怼了回去，“我说，你这个大洪派来的高级洪伪，没什么新招就别再用老招数现眼了。”

艰难捱到下午四点后，随着快餐店的订单逐渐增多，重回忙碌状态中的林都对时间的流逝快慢也就不再像先前那么灵敏了。

只是过了晚上八点，当快餐店的生意又趋近于无的时候，林都就又开始心慌了，——她今天，到底还能不能赶回津北和梁森一起过个生日呢？

林都给二店关了门后，骑着自己的小电瓶回了一店。

一进门，林都就把田树洋的手机撂到了收银台上，然后敲了敲桌面讨要自己的手机，“我的手机还我。”

这是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的语气。

林都一点要协商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态度明确的表达自己的诉求。

田树洋从收银台后站起来。

恰在这时，放在收银台上的田树洋的手机屏幕也亮了，是销售代表打来的语音电话。

林都伸手划一下接通。

“喂喂，小林啊，你怎么没在店里呢？”

林都给这通电话开了外放，所以此时，满室都是销售代表的乐呵声音。

“我在一店，和田树洋在一起呢。”

林都话落，田树洋便将她的手机还了回去。

“哦，好，我现在忙完了，你俩带着身份证和营业执照来二店签合同吧，签完我带你们去看看厂，”销售代表说完又补充一句，“抓紧过来啊，我工厂那边九点下班。”

到了二店，林都他们和销售代表签完合同后，销售代表又整了新一出，坚持说要先收到半年的预付货款才同意带他们去看厂。

“半年？”林都下意识蹙起眉，一对眼睛瞪得溜圆，“我们厂都还没看呢，你就狮子大开口要半年的货款，万一你那厂被查了或者你自己净化心灵后跑路了，我们怎么办？！”

销售代表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林都，面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

田树洋看情况觉得不妙，正准备把林都拉到后面去，说他能出这钱时，销售代表突然朝林都伸出了一只手，面带笑意道，“合作愉快。”

“……”

从厂里出来，林都只回店里拿走了能回去交差的东西，便一刻也不能等的打了个车去了南和高铁站准备回津北。

林都是坐南和最后一班高铁回津北的，所以她出站的时候，外面只是满座的候场区同白天里人挤人的时候相比，可以说是给她腾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十点二十左右，林都畅通无阻的走出津北西站。

林都去街对面拦出租车。

等红灯的时候，突然一个穿着制服戴着工牌的男的凑到他身边，说他们平台最近因为活跃度降了些，所以新出了不少的打车折扣，问林都要不要考虑打他们的车。

林都抬眼，本是想拒绝他们的。

但是她在看了一下路况之后突然发现这个点儿还不好打出租车，于是她便问了一句，“现在打车要排队吗？”

“不排，”那人爽利一笑后，抬手指了指排列在对面路边的车，“那就是我们的车，你扫我这个码，我可以直接给你分派那边的车。”

林都看了看那边的车，确定他们的车身上都贴了平台的字母标志，才点了点头，说：“行。”

上车后，林都戴上耳机开始播放摇滚乐。

但毕竟是深夜打车，所以林都的声音开得也不大，间或，她还能听见司机那一句两句的、试图跟她搭话的声音。

起初，林都是不想理这个司机的。

但是后面，林都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发现，这个司机好像是有多动症一样，不然也是一个确实闲不下来的性格。

因为他在每次等红绿灯的时候，他的手都好像是无处安放一样，不是在不停乱敲乱晃，就是在车中间的扶手箱上不停地重复翻找的动作，然后不断地拿起又放下。

“他这样的性格，没人跟着搭话，好像是有点儿可怜？”林都产生了怜悯的想法。

又一个红绿灯。

卢师傅的手开始闲不住地转起了车内镜，当他把镜子端端地转到了林都那头时，林都和这位卢师傅的眼神便在镜子里对视上了。

这时，卢师傅便回头看了林都一眼，说：“今天地图选的这条路还挺偏啊，这一路竟然都是黑黢黢的。”

“近嘛，也没所谓。”林都听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机上的地图说。

在林都接了这句茬后，卢师傅就“给点阳光就灿烂”地彻底打开了话头，上嘴唇碰着下嘴唇比比叭叭地说了一路。

——他从林都是不是本地人问起，然后说回他不是本地人，来津北开网约车只是因为他唯一的亲妹妹在这边成了家，过来互相有个照应。

林都敷衍应了两声后，卢师傅看出林都觉得没意思，便调转了话头，新说起了网约车行业现如今的一些苛刻规则。

出于一部分的职业原因，再加天生的性格使然，林都多少有些好奇网约车平台内部的制约模式，便摸出了录音笔多问了卢师傅几句。

卢师傅看林都有兴致，回答问题也是笑呵呵地答得很详尽。问完所有想问的，林都笑笑朝卢师傅道过谢准备关录音笔。

可是卢师傅却在这时，毫无预兆地伸手敲了一下方向盘，说话的语气还非常气愤，“你不知道，下午有几个来旅游的外地游客，真是把我给坑惨了！”

林都被他突然变大的声音和突然强烈的情绪吓了一跳，再加上卢师傅瞧着也是一副还要再说八卦的样子，她便放下了关录音笔的手。

卢师傅说完了让林都评理。

可是林都此时的心本就不在八卦上，再加上她的录音笔也还再工作，她便一点儿都没认真听过卢师傅的吐槽，只能硬着头皮回了句，“工作嘛，不顺心才是常事，习惯就好。”

卢师傅也在林都这句冷冰冰的话后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林都以为卢师傅因为她刚刚的反应已经丧失分享欲的时候，卢师傅却又开始重复抱怨起了下午那几个外地乘客的订单，还越说情绪越高涨。

即便林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在听，她还是被卢师傅烦得不行。

在林都后悔接卢师傅的话茬的情绪达到最高点时，车子竟然进错了高架口。

饶是林都再乐天派，此时也觉得自己是泥菩萨过江了。

林都木着脸，非常生气地对着卢师傅喊了一声，“喂！”

卢师傅也终于在林都这一声后，停止了他喋喋不休的抱怨。

而后，他装得像是猛然惊醒一样，很是惊讶地抬手敲了下头才懊恼出声，“对不住对不住，我说自己的事上头了，才给你开错道儿的。”

林都气得坐正了不停地深呼吸。

卢师傅也在同时非常有条理的快速动作，——他一边开车一边腾出手进入了网约车的系统主界面后，又回头对林都说了一句，“不好意思，这路上不能回头，我只能先把系统关了，免得错误计费，待会儿扣你一大笔。”

待卢师傅话落，林都连个“不”字都还没说出来，她面前那块儿一直亮着的屏幕便倏地灭了，跟着，车厢里那像呼吸般一直存在着的女声广播系统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后车厢里黑黢黢的，伸手连五指都难看清。

前车厢里投进的路灯光影，更是让陷在阴影里的林都觉得她像是一脚踩进了流沙般的泥沼一样，弄得她在现在的一时半会儿里，除了本能的心慌惊惧外，像个蠢笨的废物一般，一点儿其他的想法都没有。

心跳在高速升高的同时，林都身上贴身的短袖衫更是瞬间就被她后背冒出来的冷汗浸湿了一大半。

林都打了个哆嗦后，突然被她放在牛仔裤包里的录音笔咯了一下骨头。

于是她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而后，她就想到了她原本就想去见的、也是现在唯一能快速将她从这个险境里解救出来的那个人。

林都点开梁森的微信后，很用力地按下了语音录制，才竭力用很平稳的语调开口对卢师傅说，“你走错路，又关了你们网约车的系统，现在不会还打算就着这条错路走到底吧？”

“嗐，那也没办法呀，”卢师傅满不在乎地笑了笑，“现在是在高架上，我又没办法调头。”

“高架只是没办法调头，但是不是没有出口。”林都说，语气非常无语。

卢师傅有些不耐烦，“那就在下一个路口调回去。”

“云麾路？”林都追问说。

林都话落后，立即松手将刚刚录制的消息发了出去。

同时，卢师傅似是对林都对高架的熟悉情况有些意外，愣了一下才应了一声。

林都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晚上的十一点十三分。

在这个说晚也晚，但说早也没什么问题的时间节点，林都突然迷信，想起了上次卧底结束那一天也经历过的险境后，便老神在在地觉得人生的一切都逃不过命运那双波谲云诡的大手。

车子在高架上快速穿行。

四周安安静静的，灯不红酒不绿，从林都眼皮底下飞掠过去的景色一大片都是单调的、晦暗的，同林都此时的心情别无二致。

因为她自觉自己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一切，就只能是听天由命。

……

卢师傅余光看林都，觉得她好像是在全心全意地留意外面的景致。

但实际上，此刻外面的景致对林都来说，就只是正对着她脸拨动着的画片集，她除了能感受到丝丝的凉意以外，其余的一切都无法体会。

在林都已然全身心都沉浸在悲伤里的时候，她的手机震动了，是梁森打来的电话。

“跟我共享你的位置，然后把司机的信息截图给我。”

林都听不出梁森说话的语气是否焦急。

但是她非常清楚的知道她自己在听见梁森声音的那一刻，她先前那好不容易才强撑出来的镇定与豁达，都在那一个瞬间全部坍塌干净了。

她想他，非常非常想他，她一点儿都不想听天由命地失去他。

卢师傅留意到林都一改先前全神贯注地看窗外风景的样子，专心捣腾起了手机，便再次开口同林都搭话说，“美女，你用你手机导航一下你家的地址呗，我手机没电了。”

“你不是有两个手机？”林都蹙着眉反问。

于是卢师傅就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我忘了。”

“嘁。”林都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卢师傅听见这声笑后，回头看了一眼林都。

恰好林都这会儿在专心盯路上挂着的指示牌。

由于有了梁森正在为她想办法的底气，所以林都这会儿在撞见卢师傅的眼神后，就由着自己心意的、毫不客气地批评了卢师傅一顿：“你开车能专心看路吗？搞不懂你时不时的回头是想干嘛，前面1.8km就要下云麾路了，你可注意着点儿，别再走错了道！”

卢师傅沉默着没吭声。

但林都还是察觉到了，他脚下的油门似乎是加猛了点儿，提起了一点速度。

“卢师傅，”林都这会儿又好声好气了，“马上就要下高架了，您速度开慢点儿呗，不然这节骨眼上，您要是被拍了还得被罚钱呢。”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所以，卢师傅这回不仅慢下了速度，还有来有回地回了林都一句中听的话，“放心吧，云麾路口，这回肯定不走错道儿。”

到了云麾路的分界，卢师傅把车变到下行的桥上后，林都进了手机地图的APP里，一边搜索路线一边问卢师傅，“你地址导航好了没，没好我开外放给你导航也行。”

“呃——”

林都听着卢师傅这又开始拖拖拉拉的声音，心里顿时就生出了一股不妙的预感，于是紧张地抬起了头。

结果，她却在抬头的一瞬间，看见了前面不远的云麾路口，停了一辆亮着警灯的车，而警车的旁边，还站了一个身穿反光服的警察在朝他们这辆车打手势。

终于！呜呜！我走到了这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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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