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都和田树洋去了南和市的德鑫工业区。

德鑫工业区虽不太大，但因为这里有很多食品大厂的生产基地，所以它在南和市、乃至整个全国都是说得上名字的。

在这个工业区里，林都和田树洋扮做一对毕业后自主创业的情侣，在一个位置比较偏、住户也比较稀少的小区楼下开了一家只负责外卖配送的快餐店。

朱壹保佑，他们两个之前一点创业经历都没有的人，在租下店铺的第一天，也有条不紊地将店铺上架到了两个外卖平台。

由于网购的预制菜还没到货，林都和田树洋便双双站到了这个很迷你的实体店铺门口，然后对着屋外桌上，货运师傅刚卸下来的货陷入了沉思。

“你会做饭吗？”林都问田树洋。

“你不会做饭吗？”田树洋斜林都一眼，反问。

“会啊，”林都纳豆大叔一样地圆睁着眼笑了一下，“康师傅的传人哪能不会做饭。”

田树洋没回应林都的冷笑话，两个人就继续沉默地瞅着昨晚订来的速冻食材发呆。

林都见田树洋没什么反应，便以为田树洋也不会做饭，于是主动建议道，“那我们今天就先把菜单换成麻辣烫或者粉面之类的东西吧。”

“不行，”田树洋坚决反对，还严肃地瞥了林都一眼，“朱主任让我来盯你，主要就是让我盯着你别搞坏了她的布局。”

“……”

田树洋的话如一个浪头瞬间拍醒了林都后，林都才意识到，她刚刚又差点犯了跟在上次的卧底行动中一样的错误。

林都站直了就要去抱桌上的食物，“那就别愣着了，早点收拾了开张了。”

“不用这么急，把菜单厘清了再进去。”

话落，田树洋又一手按在装着食材外卖的泡沫箱子上，一手把桌上的笔记本和笔都给林都扔了过去，“我会做饭，红烧牛腩、西红柿炒蛋、辣椒炒肉、炒虾仁和炒青菜都不太费事，你把这几个盖饭上到两个店里，就来后面洗青菜。”

出乎林都预料的是，田树洋这个小少爷厨艺还真的不错。

在他第一天代理厨师小露了一手后，第二天，他们快餐店接到的订单里竟有40%的客户都是昨天的回头客。

朱壹要林都他们开的这家快餐店，就是主打一点差价都不赚的营业性保底。

因此，即使客人在点过一次单后，知道他们使用的是预制菜，但因为他们低价格的核心优势，他们的两个店铺就还是拥有很稳定的客流量，一天合计下来最低也能销售300单。

快餐店营业将近半个月后，林都他们店铺每日的各项数据拉成表后就已经快稳成了数条相互平行的直线，夺去了他们所有的盼头。

母亲节这天，林都和田树洋决定先去一趟食品加工厂谈个合作试试水。

田树洋拣了个透明的塑料箱子去后厨的冰柜装各种口味的预制菜时，林都就无聊地倚在收银台前摸着发财猫的猫爪。

待田树洋从后厨出来，林都盯着她，慢条斯理地站直了身子，试探性地说了一句，“今天是母亲节哎。”

田树洋没当回事地“嗯”了一声，然后将箱子放在了收银台上，俯身在收银台后面的抽屉里找电瓶车的钥匙。

自觉没劲后，林都拎着箱子先走出了店。

走到门口的大树下等田树洋的车钥匙时，林都无意瞥见电瓶车的车头前有一群蚂蚁正在众志成城地搬运一块面包屑。

在林都百无聊赖的蹲下做围观群众，又看得津津有味时，忽听得田树洋在她身后说了一句，“你电话给你，我电话也给我。”

林都回头，就见田树洋已经把她的手机递了过来。

见状，林都便一边伸手去接自己的手机，又一边摸自己裤兜里田树洋的手机。

林都拿到自己的手机后，田树洋严肃地看了林都一眼说，“只能打给你妈。”

“知道了。”林都不耐烦回。

最终，在田树洋的寸步不离的监视下，林都那想要浑水摸鱼给梁森打个电话的计划也完败，她只给李菁言打完电话就将手机交还给了田树洋。

再次回归乏味的卧底生活后，林都和田树洋，一人骑了一个小电瓶，前后穿行在这天朗气清、有山又有湖的公园城市里。

到了食品加工厂后，由于是不请自来，所以他们先投靠无门地在别人的大门口蹲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终于得到了上天的眷顾，看见一个疑似大客户代表的人出来送客户。

林都死马当活马医，毫不犹豫地凑了上去，开门见山道：“你好，请问你们做预制菜代加工吗？”

对面的销售代表在看见了田树洋手里提着的透明箱子后，挑了挑眉。

于是林都猜测对方已经知晓了他们的来意。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们就被人婉拒了，“做不了，我们人手不够。”

“我都还没说我们要多少单呢，你怎么就能这么肯定人手不够？”林都反问。

闻言，那个销售代表满是嘲讽地对林都笑了笑，“预制菜菜式多，你单子少，我们接你这单没利润，你单子多，我们可不是就忙不过来了？”

第一次找加工厂谈合同虽然失败，但并不是一无所获。

至少，那位销售代表没直接说他们不接预制菜的单子不是？

又过了一个礼拜，快餐店的各项数据还是先前那副老样子，一点儿起色都没有后，林都坐在高脚凳上，一脸认真地问田树洋，“你说，朱主任的策略会不会是错的？”

田树洋瞥林都一眼，很警惕地反问，“你又想做什么？”

“我想——”林都手撑着下巴，除了大拇指外的四个手指头像弹琴一样，依次在她脸颊上敲了敲后，她突然放下手在桌上拍了拍，很有气势道，“我们再开一家店吧！”

在征求了朱壹的意见、又拉到了老林的投资后，五月底，林都开新店的想法正式变现，——他们在食品代工厂那个销售代表的小区后面也开了一家只负责外卖配送的快餐店。

就此，也正式拉开了田树洋和林都分开守店的大幕。

林都独自镇守二店的第一天，就被食品代加工厂的销售代表认出来了。

当时，销售代表和老婆孩子吃完饭出来散步，走在路上闻到工业化的盖饭香味后，便走进了店里装傻充楞道，“老板，我要一份卤肉饭。”

“不好意思，本店人手不够，暂时不出售堂食。”

话落，林都从后厨出来，手上还端着一个能盖住她整个上半身的大烘盘，烘盘里装的全部都是刚刚从微波炉里取出来的预制菜。

林都个高人漂亮，再加上她上次去食品加工厂蹲点也不过就半个月前的事情，所以销售代表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是你啊！”销售代表一拍手，眼珠子都快笑不见了。

林都正在对照着平台上的购买记录给饭盒依次装包装袋，忙碌中无暇抬头的她，就只非常迅速地掀眼皮掠了销售代表一眼，然后发出了疑问的一声，“嗯？”

“是我，”销售代表站直了，“大——”

“喂喂，是我，我这里有几个预订单，你赶紧过来一起送了吧，嗯嗯，拜拜。”

挂了田树洋的电话，林都抽张纸巾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又佯作震惊地看了销售代表一眼，“不好意思先生，本店人手不够，暂时不出售堂食。”

销售代表闻言却歪着脑袋往林都跟前凑了凑，“你真不记得我了？”

“你是？”

林都似真似假地蹙起眉后，销售代表先朝林都伸出了手，语气得意，“我是大洪食品代加工厂的客户代表，你做这行的，我们大洪食品，几十年的老厂了，你应该还是听说过的哦？”

“噢，”林都恍然大悟后伸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架子，将藏在猫眼镜框中的摄像头仔细对准了销售代表，“我想起来了，半个月前，你就是那个拒绝我们的销售代表！”

“说什么拒绝不拒绝的，”销售代表叹口气后，老成的挥了挥手，“你年轻不知道，做生意主要是看缘分的，就比如现在，咱俩的缘分，这不就来了。”

林都腼腆地抿唇笑笑后，做出了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

销售代表看林都愣头青一样，便也没再说些场面话难为她，开了天窗开始盘问林都，“你这店是今天才开业的吧？”

林都点头，“是的。”

“这是第几家店？”

“第二家。”

这回不待销售代表再问，林都就将自己的干这一行的零零总总的所有状态都透露给了销售代表。

听完林都的话，销售代表敏锐地找出重点，“你们现在已经在和别的厂谈代加工了？”

“是的，”林都又伸手推了推眼镜，有些苦恼道，“我们之前是网购的预制菜，利润有限，之前去您们厂那边也是想问这个事情的。”

“那你们现在预备要合作的厂能让你们的利润提高几个百分点？”

销售代表这条鱼儿咬钩后，后续的事情进展虽然也不是猪突猛进那般的顺利，但同前一个月日日重复的经营游戏相比，林都也算是有了盼头。

六月盛夏来临，天边风轻云淡，头顶艳阳高照。

林都在销售代表的带领下，接连去了大洪食品的加工车间看了三天后，发现他们的每个车间都是高标准的流水线作业后，不仅又变回了泄气的皮球，还对朱壹收到的情报产生了怀疑。

——难道是车间的工人没有健康证？可是这种的又何至于要他们记者来卧底？

六月四日早上，林都十点刚过去开了店门，销售代表就又提着两杯冰饮料来上门拜访林都了。

林都接过冰饮料，先捅开喝了一口才笑盈盈地开口道谢。

销售代表一声不客气后，也把自己手边的吸管插进了冰饮料里，拖着一副玩笑的口吻说，“怎么样啊？这几天我可是带着你把我们厂的车间都看差不多了啊，明儿周一，你要是觉得行，咱明天就去把配货合同签了，保管还不耽误你两个店中午的营业。”

“太贵了哥，”这一声后，林都放过了被她咬扁的吸管，站直了很有些为难道，“您们大厂的环境和设备都好，可是我们如果签你们的单子，就要全年无休的开店，才能拿到高利润，所以我觉得还是不太合适。”

销售代表闻言慢慢坐正了。

两人隔着一张收银台对视的时候，销售代表勾着唇角冷笑了一下，“又要高利润、又要图轻松，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这么被下一趟脸面，林都也不觉有什么，只是慢慢地又将手里扁吸管给掰圆了，歪着脑袋漫不经心道，“所以我再等等呗，边等边想办法咯。”

林都搅着手里的吸管发呆，销售代表则抬手抚摸着发财猫的耳朵打发时间。

两人将各自面前的冰饮料都喝得快见底的时候，林都突然听得销售代表说了句，“我有个厂，能让你一单就拿到一半的利润你做不做？”

惊喜来得太突然。

震得林都一直吊着的腿都麻了一下，也让她不得不先俯身去揉自己麻掉的小腿。

因为林都不甚热情、甚至还有些迟疑的反应，所以销售代表就直接给林都交了底：“我的厂就在大洪后面，厂里的工人都是大洪退下来的，里面的设备也是。”

林都说想先去看看厂，但这回，销售代表却非常决绝，“先签合同，再看厂。”

签合同林都一个人做不了主，便和销售代表说待会儿回一店和田树洋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送走销售代表后，林都打车回了一店，她下车的时候，正巧看见田树洋微俯着身在插U型锁的锁头关店。

“田树洋！”

林都这激动的一声落地后，吓得田树洋一个回身把他刚刚才做好的蛋糕都给撞翻在了地上。

田树洋看着满地的狼藉，又摸出包里的钥匙把刚刚才合上的锁头又给打开了。而林都，她也终于在看见掉在地上的蛋糕渣子以后，想起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

林都走过去和田树洋一起收拾地上的垃圾，“你自己做的啊。”

“嗯。”

田树洋铲完地上黏腻的垃圾，又让林都退到店里去，往地上冲了两盆水。

林都瞅着垃圾铲里的一堆奶油，蹙着眉问，“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你妈打电话了，我说咱们任务还没完，你爸就让我有时间还是给你过个生日。”

林都跟着田树洋进后厨放盆和桶，语气里很有些期待，“那除了我爸妈，还有人给我说生日快乐吗？”

闻言，田树洋“噗”地一下笑出了声，说：“多着呢，个个都卡着点给你送生日祝福，震得我昨晚游戏都没玩好。”

林都开心地“喔”一声后，才弱弱地朝田树洋伸出了手，“田哥，你看在今天日子特殊的份上，还我手机行不行？”

“有什么特殊的，”田树洋一句反问后，又嘚瑟地掏出林都的手机，然后大方地在她眼前滑了滑，“看清楚了啊，梁森没给你发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