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界8区——
曾经车水马龙、繁华昌盛的都市,如今死寂沉沉,只剩断壁残垣,一栋栋高楼大厦折腰而断,露出锈蚀的钢筋,玻璃碎渣在废墟间折射出刺眼的光,一眼望去满目疮痍。
街上杂草丛生,一阵风掠过空荡的街道,一只灰绿色的前肢骤然踏下,“嘎吱”一声,矿泉水瓶爆开,溅起一片灰尘,它的皮肤表面布满皲裂的纹路,巨型鬼怪鼻翼翕动,环顾四方,正在追寻着藏在暗处的猎物。
曾行的藏身之处离鬼怪不到十米,他屏住呼吸,反手紧握匕首的右手沾满血迹,夏阳酷暑,一颗汗珠沿着下颚的弧度滑落,浸湿衣领,鬼怪的脚步声在逐渐逼近,他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就在他以为鬼怪要转向其他区域时,异变突生。
一团黑影骤然从左边暴起!
鬼怪丑陋的面孔顿时放大,巨口横向裂开至耳根,一排獠牙如刀锋林立,爪牙直扑曾行眼睛,他来不及反应,身体本能后仰,匕首顺势挥出,刃锋擦过鬼怪腕部,鬼怪吃痛怒吼发起进攻。
曾行翻滚躲过第二击,他借着反弹的力道跃起,匕首捅向鬼怪背部,但对方异常敏捷,侧身避开致命一击,利爪反勾向他的手腕,金属与利爪碰撞,火星四溅。
曾行转身手腕一甩,一张符纸击中鬼怪的前肢,以符纸为中心,一道微弱的白光迅速爬过全身,鬼怪发出凄厉嚎叫,面容因为痛苦而不断扭曲,它目怒而视,发疯般朝着曾行扑过去。
曾行惊险躲避,可是鬼怪临时死前的爆发力非同小可,他狼狈格挡,一个不小心被鬼怪击中肩膀,宛如断线的风筝飞落在地,翻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
不远处,鬼怪终于倒下,它在地上剧烈抽搐,躯壳渐渐缩小变成一滩脓水,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曾行长舒一口气,他撑着地面站起来,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咳嗽震得肩膀生疼,暗红色的血沫从嘴角溢出,他抬手抹掉,转身离开这里。
那张符纸,本来是用来对付那个精神病鬼怪的,他画了好久才成功三张。
他来到诡界8区,发现这里的鬼怪体型比寻常鬼怪大至少一倍,而且普通的符纸对它们无用,无奈之下,他只能试试用血画出来的符纸,效果甚好,但他只有三张,现在已经用掉两张了。
他必须得尽快找到时井,曾行眼神坚定。
曾行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休整,他拿出药瓶倒出一颗药服下,解开衣扣,肩膀暴露在外,那块皮肤肿胀,呈现深紫色的淤血,他拿出无味药膏,忍着疼痛开始抹药,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恢复体力后,曾行拿出千纸鹤,里面包着从时井家找到的头发,一踏入诡界,无论他试过多少次,纸鹤都毫无动静。
轻叹一声,嘴唇微动默念咒语,纸鹤舞动翅膀飞起来,曾行眼前一亮,眸底闪烁着显而易见的惊喜和希翼。
西南方向——
一处空间异常波动,空中的气流逐渐聚拢,逆时针旋转形成横向漩涡,漩涡越转越大,带动一道空间褶皱在虚空中悄然裂开,渐渐扩大。
一道身影从里面疾闪而出,他立即手中结印,手势又快又繁琐,口中念念有词,直到裂开的空间完全闭合的一瞬间,一张长着无数只眼睛的脸乍然显露。
时井顿感一身轻,背靠在墙上,垂在身侧的手却在轻微颤抖,鲜红色的血液从指缝间渗出,一滴滴坠落在地面上。
地上的影子渐渐拉长,背靠着墙的人却始终未动过,宛如一座没有呼吸没有温度的雕像,仿佛随着夜幕降临,他也即将融入这灰败的世界,成为被遗忘的一草一木。
忽而,耳边传来声响,时井缓慢抬首,动作略有些僵硬,他看向某个方向,目光微凝,刀锋般锐利的眼角上扬,漾起一抹淡笑,周身的气息变得鲜活起来。
半空中的纸鹤停下来在原地转圈,这意味着时井就在附近,曾行把它收起来放进兜里,凭感觉选了左边的方向。
“时井!!”拐角,曾行遇到了要找之人。
“你怎么来了!”时井面色惨白,原本红润的薄唇此时毫无血色,他坐靠着墙,小腿处溢出大量血液,染湿了裤腿。
“你……”曾行看着他的伤,满脸担忧之色,他撕开衣服包扎伤口,把时井扶起来后,转身半蹲身子,“上来,天快黑了。”
诡界昼夜温差大,晚上碰到鬼怪只会比白天更危险,人类在黑暗中视线受阻,可鬼怪却不受限。
时井这个样子,他们得找个地方过夜,明天再回去。
时井乖乖伏上他宽厚的背,曾行的体温透过单薄的布料传递过来,令人莫名心安。
曾行双手避开伤口,小心翼翼托住他的双腿,缓缓站起身,迈开稳健的步伐向前走去。
时井环住他的脖子,脸颊时不时碰到他的耳朵,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味道。
“谢谢。”时井低声说道,话语被吹散在风里。
曾行目视前方:“不客气,我们是搭档,应该的。”
时井欢快低笑道:“是嘛,你可真是个好人。”脑中紧绷的弦松下来,脸颊贴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
即使不合时宜,但是这一刻,他暂时忘记了那些痛苦,这个人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他,他可以自欺欺人地想着自己还是被爱的。
好巧不巧,时井靠的正是曾行受伤的那侧肩膀,他脚步一顿,眉间浮现一道沟壑,却忍着没吭声,继续往前走着。
残破不堪的世界出现了一抹彩色,放眼望去,他们的存在是如此渺小,却又如此耀眼。
落脚之地是一家小诊所,曾行放下时井,把椅子上的浮尘擦干净后扶他坐下,又拿出符纸贴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来防御鬼怪。
“我去找一下药。”曾行打开手电筒走向窗口西药房,捂着口鼻挑拣一番,灰尘弥漫。
他拿着东西回来坐在时井旁边,把受伤的脚抬在自己腿上。
小腿上是个食指大小的狰狞血洞,像是被尖锐物体刺穿,鲜血正从伤口深处咕咕涌出,血洞周围泛起青紫色,边缘的肉向外翻卷,露出粉红的血肉,伤口触目惊心。
曾行眉间紧皱,他看向时井,眼神安抚又带着一丝心疼:“忍着点。”
“好。”时井抿着唇微微颔首。
曾行用棉签蘸着生理盐水对伤口表面进行清洗,又用碘伏消毒。
时井呼吸微乱,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眉间浮现痛苦之色,咬紧牙关似在忍耐,腿上的疼痛如万蚁啃噬,顺着神经一路蔓延至全身,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
曾行察觉到他的颤栗,弯下腰对着伤口吹了吹,加快动作,拿上绷带反复包扎,以达到止血作用。
短短时间内,时井脸色更惨白了,像一朵被抽干水分的纸花,唇色淡得近乎透明,仿佛变成了脆弱的玻璃娃娃。
曾行拿出纸巾递给他。
时井眼底尽是疲惫之色,他接过纸巾,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声线若丝道:“谢谢。”
曾行听得内心有点不舒服,他觉得时井对他有些生分。
之前时井完全把他家当自己家,借着各种理由来蹭饭,吃完饭后最多做做样子帮他收碗而已,即使嘴上道谢,也不过是顺口一提。
但这次,他敏锐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微妙变化,是因为上次的那件事吗?现在有空,不如把话说开。
“时井,上次你说的病,”曾行迟疑一秒,轻声说出后面的话,“是皮肤饥渴症吗?”
时井眼睫一颤,停下擦汗的动作,偏头看向他,面露诧异:“你居然猜到了。”
漆黑的世界里,唯一的光源是放在身旁的手电筒,两人的身体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黑暗里。
“嗯。”曾行含糊嗯了一声,阴影处的手无声蜷缩着,他不可能说自己在网上查了好久才查到的吧,说出来太奇怪了。
时井眉毛轻佻,很快恢复淡然:“对不起,那天我情绪不稳定,没控制好自己,你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吗?”
曾行神色一怔,对上时井坦然的目光,他垂下眸子点头:“可以。”
但凡曾行是个女生,时井这番话,妥妥渣男本渣啊。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外面呼啸的风声。
时井:“可以把我的腿放下来吗?这样有点难受。”
曾行谨慎把他的腿放下,起身的时候时井忽然往他这边倒过来,他及时扶住他,发现紧挨着自己的人,体温似乎有点高。
曾行摸向他的额头,指尖传来的温度烫得他心头一跳:“你发烧了!”是伤口感染引起的高烧,又急切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时井疲倦道:“有点头晕脑胀。”
曾行让他靠着墙,自己打开手机手电筒去找药,一般退烧药、感冒药都是诊所或药店的必备之药,不过架子上的药散落一地,什么感冒药、创可贴、维生素瓶都有,就是没有他想要的。
“操,怎么找不到!”曾行低声咒骂,突然瞥见架子底露出半截药盒,他伸手去够,药盒上的“布洛芬”三个字让他松了一口气。
曾行按照说明,掰下两粒塞进时井嘴里,又灌了半瓶水。
时井吞咽时喉结滚动,昏暗的光线下,映出他泛红的脸颊和半阖的眼睫。
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床位,曾行脱下外套垫在上面,拆开落满灰的被罩和枕头套,只剩下被芯枕芯。
曾行扶他躺下,扯过薄被搭在他身上,自己坐在椅子上,温和道:“困就睡吧,我守着。”
时井瞌上眼帘,数日的倦意如潮水漫过四肢百骸,呼吸很快变得绵长而均匀。
曾行盯着熟睡的时井,忍不住伸手碰了一下他发烫的脸颊,又如梦初醒般缩回去。
直到现在,他才有种真实感,自己在险象迭生的诡界找了两天两夜的人,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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