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礼物上楼，吴晗天替她将花整理好，装在花瓶，已经放到总办里。

苏恬姝和她说声辛苦。吴晗天笑眯眯说：“跟了谢总几个星期，第一次看他笑得那么灿烂。”

苏恬姝学谢澈扯了扯嘴角，问吴晗天：“这样笑吗？”

“你这机灵鬼，学到精髓了。”吴晗天打她手背：“千万别显摆到他面前去。”

苏恬姝敷衍答应，周椎从下边上来，一头热汗，不用办公室里其他人问，自己压低嗓子，倒豆子：“太惊险了，感觉我像夜里被皇帝派去请大臣密谋的狗腿太监。”

苏恬姝竖眉：“罚你重说。”

周椎跳了两下，情绪抖落，才正色解释：“好，不是太监，是东厂稽查司，我刚下去通知HR的头儿还有几个组长上来，谢总正召唤他们，好像是要噶……”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大动作。

“什么意思？噶谁？”吴晗天觉得事态有点大。

周椎：“噶所有。大裁员。”

“什么？”苏恬姝和吴晗天一起惊悚反应。

苏恬姝追问：“真不真？”

周椎：“七成吧。人事也是懵的，被通知到的人全不准声张。”

“行，这个地震大消息绝对不能从我们秘书办传出去，大家拉紧嘴巴上拉链。”吴晗天下命令。

苏恬姝犹豫问：“你们说，秘书办三人还能都在吗？”

周椎吓得呛住一口气，小声喊：“不能够吧……”

苏恬姝：“怎么不能够，其他部门锐减人数，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三人经不住心里乱猜，一时沉默下来。

晚饭时间，谢澈那边大门紧闭，正跟几位人事谈事，他不动，其他人也不能动，苏恬姝看了眼时间，说：“我先去餐厅，你们继续守着，投资人到了，我先应付着。”

吴晗天让她有什么急事在群里说。

谢澈生日宴订在一家半山腰的私房菜餐厅，环境幽僻，酒和菜色都是上乘，到的时候甚至听服务员说前边那座院子有位京市大领导也在，让他们千万别闹事。

菜单事先已订好，一共就一张大桌，十三个人，除去秘书处三人，盛宋内六位大佬，还有就是三位投资人。

临近七点半，盛宋的核心骨干先到，先不入席，等谢澈到场。Vance 的存在缓解了苏恬姝很大一部分社交压力，他主动接过与她去门口接投资人的任务。

两人立在绿竹掩映的前院里，苏恬姝碾住脚下的石子，Vance比她高一个多的头，从外形上看他是谢澈五人中长得最亲民的，无论碰上什么事都端着笑，说话语气永远很欠扁。

他觑苏恬姝的头发上暖光游动，鼻尖莫名让人联想到晚霞，云壳子一样的外层套薄薄的粉，忽然开口：“你对谢澈怎么想的？”

苏恬姝目视门外，淡定不似在谈论爱慕的对象：“他很优秀，除了不怎么通情达理，又能赚钱身材又好长相也没得挑，学历也很高。”

Vance静了静，忍不住笑：“我是问你对他什么感觉？他的硬性条件摆在那里，我当然看得到。问题是你有没有心动？”

苏恬姝并不拐弯抹角：“我不知道。”

投资人的车陆续到达，Vance和苏恬姝自然而然切断话题。

盛宋的主投方是谢家，其余投资人占比不大，可是因为在风投领域十分有话语权，盛宋许多战略目标也需跟他们确定。

Vance与他们侃侃而谈，但遇到盛宋具体的问题还是苏恬姝填补上。

投资人入席之后，谢澈后脚就到，手里提着几袋包装精致的高级货，各大品牌都有，投资人给他递礼物，他让苏恬姝给人家一一回了礼。

苏恬姝始终弄不明白她看护的那份礼物什么时候派上用场。席间话题从空泛逐渐落回盛宋管理的实处。

投资人关注的问题除了产品，就是“盛宋内鬼”这件事。

苏恬姝坐在谢澈身侧，开始还吃些，后来腻味便停了，周椎负责给大佬们倒酒水，她负责出去看菜色，顺带看哪位大佬要出去抽烟，给指个路。

唯独谢澈的酒回回是她倒的，高度白酒之后是洋酒，此时她倒得心惊胆战，谢澈的酒量是个无底洞，以前当乐手能默默吹掉三十多瓶啤酒，除了上厕所频繁点，没有其他症状，可是他往往是看见床之后才起醉意，沾了床就会“借酒行凶”。

谢澈与投资人碰了一轮杯子，端坐上位，少有的老辣阴狠，说：“找不出内鬼就把有嫌疑的都洗出盛宋。马上两个月后要出新产品，不能将时间都花在抓内鬼上面。”

大裁员是真的。苏恬姝心里咯噔，以她与温成易的关系，可能也会成为冤死鬼。

席间沉默，水渊则黑，看不见的东西才可怕，无论是内鬼还是谢澈都如此。

还是张掷比较敢说：“裁员意味着未来一段时间，盛宋研发的进度都会受影响。”

郭思葭：“也不可能让剩下的人没日没夜的干，大家肯定有怨言。”

投资人肯定担心这些问题，但看谢澈怎么回答，本质上他们不能插手公司的管理。

于是，所有人又都将目光投往这位二十多岁，已老成如崖山侧柏的年轻掌权人。

谢澈沉在这些目光中，无什么温度，回答他们：“半个月内直接收购一家新工作室，把人员打散并进来。”

Vance不理解：“这么紧的时间，去哪里找一家新工作室？”

“京市没有，不代表外地没有。”谢澈点到为止：“这件事还没完全定下来，但如果下周还没有什么大进展，我就会飞过去跟人家直接签合约，裁员的事情同步启动。”

苏恬姝心想，这也太狠了，上着班就被通知裁掉，资本家都这么心狠手辣？

人事部的老大问他：“赔偿呢？临时裁员赔偿不到位，他们会闹。”

“按照N 2到N 4，不同等级去赔。”谢澈幽幽回答，仿佛任何阻力都不能阻止他拔除那些腐烂的钉子。

人事部老大禁言，这个赔偿力度行业内前所未见。

饭席到此，气氛陡转直下，谢澈向投资人和核心骨干聊起产品布局，结论是：“必须在两个月后，国际展览会上将新产品拿出来。”

众人压力巨大，谁也没想到拼尖刀的日子那么快到来。

生日宴散后，苏恬姝与吴晗天、周椎一一将人送走，由于都喝了酒，只能给他们都叫代驾。忙完，苏恬姝回厢房，谢澈坐在散了的饭席前抽烟。

烟挟在指尖，烟雾丝丝缕缕，罩着人脸恍恍惚惚。苏恬姝曾在博物馆欣赏过射灯下斗大一枚白玉扳指，脂玉将光吸附在表面，仿佛那玉有了温度与软度。此刻谢澈的手指异曲同工，叫人胸闷神眩。

谢澈投来极轻的一瞥，烟雾流转成狼烟烽火，他的视线穿云裂石，攻城略地。苏恬姝一瞬间失了张致，心乱了。

谢澈将烟掐灭，起身喊她：“回去吧。”

周椎进来，谢澈将车钥匙递给苏恬姝：“你送我回去。”周椎便让开一条道，对苏恬姝说：“苏秘，辛苦你了。”

苏恬姝按住心跳，说：“顺路而已。不辛苦。”

她没喝酒，自动钻入驾驶座，谢澈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苏恬姝便启动车，谢澈靠在车窗上闭眼休息，她也无话可说。

到了楼下，车子停稳，苏恬姝摇了摇谢澈肩膀：“别睡，到了。”

谢澈的气息绵长，此刻醉了倒很老实。

“谢澈，别睡了。”苏恬姝加大力气，总不能让老板睡车里。

再大力度时，手腕猛地被大大的手掌扣住，苏恬姝第一反应是——果然玉是有温度的，柔软的。

谢澈改抓为拽，将人拽到自己身前。

苏恬姝单手撑住他的肋骨位置，方寸间移动，竟能摸到微微起伏的曲线，她登地手掌火辣辣。

谢澈使着蛮劲，苏恬姝便不可能挣开。

“我的礼物呢？”谢澈的醉意浓烈，声音也烧起来。

苏恬姝第一反应是：“周椎不是将键盘给你了吗？”

谢澈靠得更近：“不是那个。”

灼热气息点燃苏恬姝的耳侧。

“我要你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