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家族联姻

书房里,檀香在铜胎笔洗上结着细烟,窗外的老石榴树沉甸甸挂满果实,红得灼眼。

江镇岳裹着件浅灰开司米薄衫,坐在紫檀圈椅里,目光落在文件上,却像隔了一层雾,久久没翻动一页。

笃,笃,笃。

“进来。”

门无声开了,江婉柔端着个素白瓷汤盅进来,声音轻软:“爸,听您这两天嗓子紧,让厨房炖了雪梨排骨汤,润一润。”

江镇岳放下文件,接过汤盅,白瓷温润地贴着手心。

他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喉结滚动:“甜咸正好,火候也老道,还是婉儿记得住我这老舌头。”

“您喝着顺口就好。”江婉柔嘴角弯起柔和的弧度,静静候在一旁。

江镇岳又喝了两口,放下汤盅,瓷底碰着红木桌面,轻轻一声脆响。

“婉儿,”他抬眼,目光里有种审度的意味,“家里这摊子事,你接手这些日子,里里外外处理得很好。”

“都是女儿该做的本分。”

“哼,比你那不成器的哥哥强百倍!”他鼻子里哼出短促的气流,话锋却陡然一转,“贺家……最近听人提过没有?”

“物流贺家?奶奶喝茶时,倒提过一嘴。”

“嗯,老交情了。”江镇岳拉开抽屉,摸出一张照片,指尖在光面纸上轻轻一弹,递过来,“喏,老贺家的儿子,贺毅。人挺实诚。”

照片上是张全家福。贺家老爷子精神矍铄坐在正中,旁边立着个身量颇高的青年,穿一身藏青西装,笑容干净,眼神像山涧里没被搅浑过的水。

“你俩小时候,还常在一处疯跑呢。”江镇岳的指节无意识敲着桌面,“我的意思……你们年轻人,如今该走动走动了。”

他顿了顿,那敲击声也停了,“贺家那张物流网,铺得扎实,西边尤其密实。咱们江氏要往西边拓一拓,若能有贺家的臂膀搭一把……”

他没说下去,只是看着女儿,眼里的意思比说出来的更沉。

“爸的意思是……?”江婉柔捏着照片边缘的指尖微微用力。

江镇岳靠回椅背,脸上浮起一层浅淡:“我早有心思想把你安排进集团。只是底下人多嘴杂,总要有个服众的由头。若能与贺毅订婚,那些杂音自然就消停了。”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女儿低垂的眼睫,“等你们成婚,我名下15%的股份,就是你的嫁妆。当然——”他语气陡然一松,“真要是看不入眼,爸爸也不会勉强你。”

字字句句,如同烧红的针,猝然刺入江婉柔的心底深处。

面上那层温顺的薄瓷却纹丝未裂,她只将眼睫垂得更低些:“女儿明白,听爸爸安排。”

江镇岳嘴角满意地向上牵了牵:“好,你先回吧。见面的事我来安排,日子久了,是该好好叙叙旧。”

……

内院小楼,江婉柔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梳过雪豆光滑如缎的背毛。

窗外石榴树的影子斜斜落在妆台上,红得沉甸甸的。

米白素绸长裙妥帖地裹在身上,掐出柔韧的腰线。发髻松松挽起,几缕碎发贴着颈侧,唇上只薄薄点了一抹胭脂红,像熟透的石榴籽,在素净底色上跳脱出来。

“喵呜——”雪豆似乎察觉主人指尖的微颤,仰头蹭了蹭她的掌心。

细碎的脚步声停在门外,侍女雀儿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小姐,贺少爷到了,在花厅候着呢。”

她应了一声,起身。

裙摆拂过微凉的地砖,推开花厅那扇雕着缠枝莲的楠木门,午后的阳光,如同融化的金箔,泼满了整个庭院。

贺毅背对着门,站在那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前,微微低头,翻着一册泛黄的书脊。

白衬衫的袖子随意挽至小臂,浅灰西裤衬得身形格外挺拔,侧影有种与年纪不符的沉静,像一块被水流耐心打磨过的石头。

门轴的轻响惊动了他。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一凝,带着点不敢确定的探询。

“婉儿?”声音里含着一丝久别重逢的迟疑。

江婉柔眼睫极快地颤动了一下,随即,一个温软如三月春水的笑容在她唇边漾开,声音也像是浸了蜜:“毅哥哥,好久不见。”

那声“毅哥哥”叫得熟稔又自然,仿佛中间隔着的那些年岁从未存在过。

贺毅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笑意从眼底漫上来:“都说女大十八变,这话搁婉儿身上倒不全对。”

他走近两步,语气带着点故人重逢的亲昵调侃,“还是那么漂亮……不对,是比小时候追着我满院子疯跑的丫头更漂亮了。那会儿你辫子跑散了都不管,就追着我那只风筝……”

江婉柔眸光流转,微微垂下头,颊边飞起一抹极淡的红晕:“小时候的事,你还都记着啊?”

“怎么不记得?”贺毅摇头失笑,眼里的光被回忆点亮,“有一回偷偷溜去公园,你看见草叶子上爬着条胖青虫,吓得直跳脚,结果趁我不备,捏起来就往我后脖领里塞……”

他望着她,仿佛真真切切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带着点狡黠劲儿的小姑娘。

江婉柔心底那根弦无声地绷紧了。

她抬手,指尖轻轻抵住额角,眉头微蹙,声音也低下去:“可惜……好些小时候的事,都记不清了。尤其是……”

“婉儿!”贺毅脸上的笑容一滞,一步上前,“过去的事,忘了就忘了吧。要紧的是你回来了,咱们……就不提那些了,好吗?”

江婉柔顺势将手轻轻搭在他伸过来的小臂上,指尖隔着薄薄的衬衫料子,能感觉到底下温热而坚实的肌肉。

她借着他的力道,在铺了软垫的藤椅上缓缓坐下,端起小几上的青瓷茶盏,抿了一口温热的清茶,才抬眼看他,眸子里盛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毅哥哥最近在忙些什么?听父亲说,贺伯伯如今把许多担子都交给你了?”

“嗯,是忙些。”贺毅在她对面坐下,端起自己的茶盏,“父亲的意思,让我从最下面一层一层做上去,摸清楚公司的筋骨血脉。有几位叔伯指点着,累是累点,心里倒是踏实。”

“嗯,”江婉柔微微颔首,身子朝他的方向倾过去些许,目光专注,带着毫无保留的信赖,“毅哥哥一定能做好的。”

随着她倾身的动作,颈间垂着的那枚小巧银质长命锁,从领口滑了出来,悬在素色的衣襟前,轻轻晃动了一下。

被这样热切的目光望着,贺毅有些赧然地垂下眼,视线恰好落在那枚微微晃动、闪着柔和银光的长命锁上。

“这锁……”他眼神一亮,伸出手指,“小时候玩捉迷藏,老远听见它叮铃铃响,就知道你躲哪儿了。藏得再严实,也跑不掉。”

他嘴角噙着笑,声音里满是旧时光的暖意。

“毅哥哥!”江婉柔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颊上的红晕更深了些,伸手作势要去捂他的嘴,“尽提人家小时候的糗事!”

贺毅笑着偏头躲开,举起手告饶:“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

他放下手,身体也自然地朝她这边倾过来,距离瞬间拉近了许多,阳光穿过窗格,将两人靠拢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融成模糊的一团。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兴致:“对了婉儿,城西新开了一处老宅子改的书院,里头藏着好些有意思的老书和古画,布置也清雅。你明天……有空吗?陪我去看看?”

“书院?”江婉柔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微微偏头看着他。

那枚长命锁随着她的动作,在颈间又轻轻晃荡了一下,细碎的银光跳跃着,“听着……倒真有些意思。”

花厅里,只有茶香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那些沉甸甸的往事,那些家族盘根错节的图谋,此刻都退得很远很远,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眼前只有久别重逢的“毅哥哥”,他温煦的笑容,他带着樟木和旧书气息的衬衫袖口,还有他话语里那些遥远而模糊的童年碎片。

阳光把石榴树的影子拉得更长,沉甸甸的红果压在枝头,仿佛下一刻就要坠落。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