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市集纷争

顾震抖开一张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草纸,手指戳着其中一个角落,“集市东北角,‘流珍典当行’。听人说,就是在那儿看到的。”

昨天顾震带回消息,说有人在集市看到过一块奇怪的吊坠,众人二话不说就奔来了。

顺便在集市上置换套新衣服,买的都是最便宜的款式,为了以防万一,林晚晚和江婉柔都买了顶宽沿帽子,遮住了她们姣好的容颜。

几人在攒动的人头里挤了快半个钟头,终于在一个铺子前刹住脚。铺面老旧,挂着的铁牌子锈迹斑斑,勉强能辨出几个褪色的金字:流珍典当行。

门口竹椅上瘫着个穿青布衫的中年男人,叼着根快烧到头的烟卷,眼皮懒洋洋地掀了掀,扫过他们,又耷拉下去。

“进去问。”顾震没废话,抬脚就跨过门槛。

屋里暗得很,柜台里胡乱堆着些辨不出年代的破铜烂铁、镯子、徽章,还有几块裂开的怪石头。

“找啥?”柜台后面冒出个年轻伙计的脑袋,语气冲得很。

“打听个东西,”顾震直截了当,“听说你们前阵子收了块怪模怪样的金属吊坠?”

伙计抬了抬下巴颏:“啥样的金属?长啥德行?”

林晚晚摸出半截铅笔头,在兜里翻出的破纸片上飞快勾画——菱形,中间缠着看不懂的纹路。

伙计只瞥了一眼,眉头就拧成了疙瘩:“你们……问这个?”他眼神在四人身上溜了一圈,他嗤笑一声,“不过,我劝你们啊,少打听这个!”

“我们丢了个坠子,就想看看是不是我们的。”林晚晚尽量让声音平稳,下意识挺直了背。

“就你们这穷酸相?”门外传来一声怪笑。

“哟呵!里头还有俩小娘们,盘儿挺亮啊!”几个穿着花里胡哨衬衫的混混不知啥时候堵在了门口。

领头的俩,一个鼻子上套着亮晃晃的大鼻环,另一个顶着撮扎眼的黄毛,四只眼睛像黏在了林晚晚和江婉柔身上。

“找坠子?”大鼻环嬉皮笑脸地就往林晚晚跟前凑,一股劣质烟草味喷过来,“陪哥几个喝顿痛快的,哥哥帮你打听啊?”话音没落,他那脏手就往林晚晚肩上搭。

顾震一步横插进来,肩膀撞开那只手,“你动她一下试试!”

萧杭宇立马蹿到顾震旁边,把两个女的往后一挡:“滚远点!”

“嘿!还他妈有俩护花使者的?”大鼻环怪叫一声,“哥几个,给我按住这俩男的!这地盘上,老子想动的人,还没动不了的!今儿非得瞧瞧这小娘们帽子底下啥俏模样!”屋里瞬间炸了锅!

黄毛贼溜,趁着顾震被缠住,泥鳅似的从缝隙里钻过来,狞笑着伸手就抓向林晚晚的帽檐!

林晚晚急退,还是慢了一步。

“别碰她——!”

江婉柔的声音带着颤,人却猛地挡在了林晚晚身前!

“嗬!够辣!爷喜欢!别急,一会儿也摸摸你,这脸嫩得能掐出水…”黄毛的脏手调转方向,直朝江婉柔脸蛋摸去。

江婉柔呼吸一窒,脸刷地惨白。她眼疾手快,抓起柜台边一根铜棍,横在身前,却被黄毛一把搡开!

她踉跄着撞到柜台,手背火辣辣地疼,一股混杂着恐惧和憋屈的怒火“噌”地顶上了脑门!

下一秒,她咬着牙,抡圆了那根铜棍,带着所有积压的委屈和愤怒,狠狠朝身前扫去!

“砰!”一声闷响,夹杂着脆响。

“啊——!”黄毛发出一声杀猪似的嚎叫,捂着脑袋连连后退,“哐当!”撞翻了身后的木头架子,杂物稀里哗啦砸了一地。

这一下,快得让人眼花。屋里瞬间死寂,连那几个混混都懵了。

铜棍“当啷”掉在地上。

“我…我不是…”江婉柔像是被自己吓着了,身子筛糠似的抖。

“走!”顾震一声暴喝,拽住林晚晚胳膊就往门外冲!

萧杭宇反应极快,弯腰抄起地上的铜棍,一手扯住还在发抖的江婉柔,反手就把棍子抡向扑上来的混混:“滚开!”

混混们怪叫着追了上来。远处传来尖锐刺耳的警哨声,显然是巡逻的军警被骚乱引过来了。

“分开跑!”顾震低吼。

四人像炸窝的兔子,瞬间钻进苏州老城蛛网般密布的窄巷里。

鞋底砸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回声在弄堂里乱撞。冷风裹着煤灰和尘土味儿,呛得人喉咙发紧。

狂奔中,林晚晚百忙中回头瞥了一眼。江婉柔脸色白得像纸,却死死咬着牙,紧跟着她的方向跑。

林晚晚心头猛地一撞,仿佛有什么冻得硬邦邦的东西,“咔嚓”一声裂开了缝。

江南道的小巷又湿又冷,一丝星光都透不下来。林晚晚和江婉柔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地摸过几条巷子,终于看到前面那扇歪斜的破木门。

“这儿!”顾震的声音从门边的阴影里冒出来。

四人前后脚挤进那间破败的落脚屋。

门闩“咔哒”一声落下,好像把外头的混乱暂时关在了门外。

萧杭宇弯着腰,呼哧呼哧喘得像破风箱:“艹…差点让那帮孙子粘上…老顾你行啊,带着他们绕那么大个圈儿!”

顾震坐在炭盆边,脸色沉郁,没接话。他目光扫过江婉柔,眉头皱起:“手怎么了?”

林晚晚这才注意到,江婉柔右手手背肿得老高,指关节边上蹭掉一大块皮,血丝混着灰土,看着就疼。

她声音发虚,“挥棍子的时候…可能刮到了。”

“我看看。”林晚晚先开了口。

江婉柔明显一愣,有些意外。

她慢慢把手伸过去。林晚晚坐到她旁边的小板凳上,从背包里翻出上次顾震带回来的药膏,拧开盖儿,用指腹沾了点,小心翼翼地往那红肿破皮的地方抹。

“疼就说。”林晚晚的比平时软和了些。

江婉柔没喊疼,也没说不疼,只是看着她,眼神像蒙了层水汽。

“今天…”她嗓子发紧,声音有点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他要抓你…”

“我知道。”林晚晚没抬头,手上的动作没停,“谢谢你。”

江婉柔眼圈“唰”地就红了,她从林晚晚声音里感觉到了温度。

“你怎么能往人头上砸?万一出点什么事……”顾震的声音插进来,带着点责备。

江婉柔刚想张嘴,萧杭宇抢了话头:“哎呦喂老顾!那种情况下谁还管这个!再说了,幸好有今天她那一棍子…嚯!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他嚼着干巴巴的馒头,说着说着自己乐了,“婉柔,你抡棍子那架势,跟孙大圣似的!帅!”

江婉柔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眼泪却跟着掉下来,赶紧低下头去抹。

林晚晚递过去一块干净的布头:“行了,先垫点东西。”她从自己背包里掏出干粮,塞到江婉柔没受伤的左手里,“你今天也没吃啥吧。”

江婉柔怔怔地看着手里的饼,手微微发颤。

“晚晚…”她试探着,声音很小,“你…还生我气吗?”

林晚晚低头拧药膏盖子,语气平平:“没气。”

“那你…还是不信我,对不对?”江婉柔追问。

“我信你。”林晚晚抬起头,眼神直直地看着她,“先找到吊坠再说,好吗?”

江婉柔鼻子一酸,猛地点头,抓起饼子就塞进嘴里,死死咬着。

萧杭宇看着两个女生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嘿嘿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自己包里掏出个冷硬的大肉包,凑到炭盆边烤。

包子皮烤得焦黄喷香,他掰成四份,一人塞了一块:“来来来,压压惊!算咱的…胜利大肉包!”

林晚晚犹豫了一秒,接了。

顾震和江婉柔也默默伸出手。

包子烤得外皮焦脆,内里温热,虽然一人就一小块,嚼在嘴里,却奇异地驱散了点寒意。

炭火噼啪作响,屋外的风声时紧时慢。

“接下来咋办?”林晚晚轻声问。

顾震说道:“坠子八成还在那铺子里。但今天动静太大,惊了军警,后面更得小心了。”他顿了顿,“明天我再出去探探。你们仨,老实待屋里,没事别出去。”

“嗯,”林晚晚点头,又补了一句,“你…小心点。”

“嗯。”顾震应了一声。

萧杭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咧嘴笑了:“嘿,咱几个…这算是能好好说话了?”

林晚晚没笑,眼角却极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江婉柔眼圈还红着,也低低“嗯”了一声。

顾震清了清嗓子,没搭腔,伸手拿起一块黑炭,“啪”地丢进火盆里。

火苗猛地蹿高了一下,橘红色的光跳跃着,把四个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影子挨得很近,晃晃悠悠,不再像以前那样,中间隔着看不见的冰墙。

像是几个在黑夜里摸索回家的人,跌跌撞撞,但终于能互相搭把手了。

在黑暗的另一边。

房东老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当家的,你睡着没?”

“唔…快睡了…”

女人捅他胳膊肘,“睡什么睡!你心里就没点疙瘩?那四个人…该不会有啥事儿吧!”

男人不耐烦翻了身:“又咋了?钱不是收了么…”

女人:“钱是收了!可你细想想——那几个人天天就把自己锁屋子里,一般都不见出来的!你忘了喇叭里天天喊啥?‘警惕可疑人员,严防奸细’!”

男人:“管他奸细不奸细…给钱就是爷!给的钱够咱家用大半年!再说,就一个月,熬熬就过去了…”

女人声音尖起来:“万一他们真是…”

男人猛地坐起,低吼:“万一个屁!深更半夜的,你嚷嚷是想把军警招来查咱家?!睡觉!”他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瓮声瓮气,“天塌了也明儿再说!再说了,那耳环退回去,你乐意?”

女人被噎住,黑暗中瞪着房梁,半晌,狠狠捶了下炕沿,终究没再出声。只有粗重的呼吸在夜里一起一伏。

屋外的寒风在窗棂缝隙间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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