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热乎乎的巧克力

雨夜的米花町,好似是另一个次元的入口。

湿漉漉的黑暗,吞掉了白日的三选一标准案件或者五选一豪华套餐的喧嚣,只剩下冰冷的雨声。

“可恶……!”

岂可修!

对于一个人类的小孩子,比方说真实的七岁小学生,人质专业户吉田步美同学来说,雨水是游戏,是诗歌,是踩在水洼里溅起的快乐音符。

但对于一只刚刚“出厂”,身体里还塞着一个十九岁灵魂的倒霉的毛茸茸的猫来说……

每一滴雨,都像一颗饱含着这个不愿意按照正常科学定律运行的米花世界里,充满恶意的冰冷子弹。

嗒、嗒、嗒。

子弹无情地贯穿她薄薄的皮毛,夺走最后一点点热量,带来彻骨的寒。

她浑身湿透,毛发紧紧地黏在皮肤上。

世界的噪音,平日里被作为工作时候的伴奏的白噪音的那些甚至会被人重金购买的A**R原声碟,现在被猫科动物敏锐的听觉无限放大,端的是折磨神经。

雨点敲打着金属邮箱,远处车辆碾过积水,狂风穿过老旧电线……

无路赛!!啊啊啊!

这个新的身体里,所有感官都在超负荷运转。

大脑,一片混乱。

属于宫野志保的那一部分,那个冷静、骄傲的科学家大脑,正在拼命地对自己下达指令:

“冷静。冷静下来,分析现状。”

“首先,寻找一个干燥的地方躲雨。”

“然后,安静等待药效过去……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然而,属于这具崭新猫科动物的身体,却在发出更诚实的声音:

“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

“好可怕。”

“这里有危险。阿布纳依!”

智商180,强大的理智,与脆弱的本能,在她小小的、不足一公斤的身体里,展开了一场滑稽悲壮的天人交战。

结果是……

理智,一败涂地。

她步履蹒跚地在小巷里穿行。

那些她还是人类的时候,眼中再正常不过的汽车,此刻看来,简直是从侏罗纪公园里跑出来的钢铁巨兽,光是擦身而过带起的风压,就足以让她翻好几个跟头。

就好像人类站在高速进站的新干线火车旁边一样。

一个撑着伞的路人经过,瞬间让她炸了毛,惊慌失措地窜进旁边的小灌木丛里。

可恶!岂可修!苦撒!

太没出息了!

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弱小,如此无力,如此……滑稽。

当她是灰原哀的时候,即使身处险境,至少还能用超越年龄的180智商和那张冷漠的扑克脸来武装自己,唬住那个天真的江户川或者隔壁的眯眯眼冲矢昴。

而现在?

她唯一的武装,就是这一身被雨水打得稀烂的、毫无半点威慑力的茶色皮毛。

不知究竟跑了多久,体力终于被榨干了,最后一点点力气,也随着体温一同流逝。

她蜷缩在一台自动贩卖机的下方。机器嗡嗡运行时散发出的一点点热量,是此刻全世界唯一的、最后的温暖。

雨水顺着机器冰冷的边缘滴落,在灰原眼前,形成一道摇摇欲坠的水帘。

透过这道水做的帘子,她怔怔地看着这个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米花世界。

绝望。

如米花町潮湿的空气,无孔不入,一点点渗进骨髓。

“……也许,就这样结束也不错。”

不必再提心吊胆,担心黑衣组织的追杀。

不必再日以继夜,研发那莫名其妙、连自己都无法保证成功的解药。

也不必再……再看见江户川柯南那张永远充满自信、好似一切尽在掌握的自大侦探脸。

是啊。

作为一只无名无姓的流浪小猫,在某个无人知晓的雨夜,安安静静地从这个荒诞的米花世界上消失……

这,何尝不是一种平静的、完美的结局?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

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

就在这时。

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很稳。听起来有一种……好似经过严格训练才能拥有的、特别的节奏。

灰原那对小小的、毛茸茸的耳朵,抖动了一下。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警惕地抬起头。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巷口。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浅紫色的雨伞。伞面上,还印着几朵淡雅的樱花。

伞下,是一双穿着黑色制式皮鞋的脚。白色的短袜袜口,被路面积水溅起的泥点打湿了一小块。

视线,缓缓上移。

是熨烫得体、线条优美的帝丹高中校服裙摆。

……帝丹高中?

来人在巷口停下了脚步。

好似是注意到了自动贩卖机下方,这个小小的、瑟瑟发抖的生命。

雨伞,微微倾斜。

然后,伞下的面容,终于露在贩卖机微弱的灯光下。

那一瞬间。

灰原哀感觉自己的心脏……一个现在可能只有一个核桃那么大的、可怜的小东西……像是被攥住了。

无法呼吸。

……毛利兰。

为什么?

她怎么会在这里?

在这种该死的雨夜,这么晚的时间,出现在这种小巷里?

在灰原哀那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数据库里,【毛利兰】这个名字,被贴上了无数个高亮加粗的标签。

她是工藤新一不惜一切也要守护的“软肋”。

是自己为了不打破平衡、需要刻意保持距离的“危险源”。

是一个……浑身散发着过度光和热,耀眼到令人无法直视的,笨拙又温柔的“太阳”。

而此刻。

这个“太阳”,正收敛了所有灼人的光芒。

只剩下柔和的、月光般的温暖。

“呀,有只小猫。”

毛利兰的声音,好像雨停的时候从云层中透出的第一缕阳光,又像一杯刚刚温好的、加了三块红糖的热牛奶。

她蹲下身,将那把浅紫色的雨伞,更靠近这边一些。

瞬间,为自动贩卖机下这片狭小的空间,挡住了绝大部分的风雨。

整个世界,好似都安静了下来。

淅淅沥沥的雨丝,敲打在伞上,好听的白噪音,把她们都笼罩其中。

.

三分钟前,毛利兰的视角。

毛利兰的制服衬衫下,空手道服的粗糙布料还紧贴着肌肤,肩膀的关节传来一阵酸痛感。

啊啊,今天的对练,一不小心又把学妹给打哭了……下次力道得再收敛一点才行。

她有些苦恼地晃了晃脑袋,

“真是的,爸爸这个时间,肯定又在事务所喝得烂醉,把啤酒罐丢得到处都是了吧……”

少女的抱怨声,瞬间被嘈杂的雨声吞没。

啊啊啊无路赛,得快点回去收拾才行。

她这样想着,加快了穿过商店街的脚步。皮鞋踩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就在那个瞬间。

在转过街角的那个瞬间……

“喵……”

一个轻轻的声音,小猫咪的声音?

嗯?

毛利兰的脚步,倏然停住。

是错觉吗?

不。

“喵……”

声音再次传来。

这一次,是绝望的颤音。

就在那里。在便利店明亮灯光照不到的、被黑暗与雨水统治的窄巷里。

金属的自动贩卖机,这一刻,像是一座被遗弃的、正在沉没的孤岛。

而那呼救声,正是从这座孤岛里发出的。

小兰没有思考,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她冲进巷子,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裙摆和鞋袜,冰冷从脚踝传来。

然后,她看见了。

在自动贩卖机下,蜷缩着一团小小的、正在瑟瑟发抖的影子。

一只猫。

不,或许不能称之为“普通”的猫。

毛发是极为罕见的茶色,像是被阳光浸染过的红茶。体型小得不可思议,好似一伸手就能完全拢在掌心里。

然而,最令人震撼的,是它的眼睛。

那是一双,冰蓝色的眼瞳,像极地万年不化的寒冰,又像最纯净的蓝宝石。

在巷子的昏暗光线下,那双眼睛……正闪着竟然让兰想用知性来形容的光芒。

戒备、审视与思考的眼神。冰冷的,理性的,好似能洞穿一切。

“天啊……”毛利兰忍不住低呼,“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猫缓缓抬起头,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锁定着她。

“好可怜啊……”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想要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无害,“全身都湿透了呢。是和妈妈走散了吗?”

我没有妈妈。早就没有了。谢谢你的提醒。

灰原哀在心里翻了一个足以让这个米花世界停转三秒的巨大白眼。

明明从阿里博士家跑出来就是为了找眼前这个人,可是这一刻当兰出现在面前的时候,灰原的第一反应是转过身,用自己高贵的、虽然现在**但依旧高贵的猫屁股,对着这张散发着刺眼“圣母光环”的脸。

绝对是,曾得累(傲娇)本曾了。

只是,岂可修,可恶!

身体……身体不听使唤!

那该死的、属于猫科动物的本能,正被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善意和暖意牢牢吸引。

好温暖。

她甚至能清清楚楚地闻到从毛利兰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柑橘味的洗发水清香。

……意外地,让人感到安心。

“你饿不饿?别怕,我这里正好有……”

毛利兰将手中的购物袋轻放在地上,开始在里面翻找。很快,一个印着可爱鲤鱼旗图案的纸包被拿了出来。

是米花町街角那家永远在排队的鲷鱼烧店。

撕开纸包的瞬间,一股温热香甜的、浓郁奶香与蛋香的气息,钻进了灰原的鼻腔。

咕噜噜……

小小的、但绝对无法让哪怕是听力没有猫猫狗狗那么敏锐的人类忽视的声音,从她的肚子里传来。

……!!!

尊严!我宫野志保身为顶级科学家的尊严呢!到哪里去了!

啊啊啊!无路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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