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护城河返回冷宫的路上,我手指反复摩挲着布包粗糙的针脚,心里盘算着要先去拜访张嬷嬷。一来是感谢她之前告知见亲人的细节,二来也想趁机打探她与母亲的过往 —— 昨日她盯着银镯的眼神太过异样,总让我觉得两人之间藏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刚走到张嬷嬷住处的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 “哗啦” 一声响,像是瓷碗摔碎的声音。我脚步顿了顿,抬手轻轻叩了叩木门:“嬷嬷,是我,田昭。”
门很快被拉开,张嬷嬷手里还拿着半块没缝完的布料,围裙上沾着几点瓷片碎屑,看到我时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昭丫头回来了?见着你爹娘了?”
我点点头,侧身走进院子,将布包放在石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用油纸包着的枣泥糕和桂花酥。糕点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在冷清的院子里添了几分暖意。“母亲特意做了些点心,我想着嬷嬷平时照拂我,就给您带了些过来。” 我拿起用油纸包好的一大块枣泥糕递过去,目光悄悄观察着她的反应。
张嬷嬷接过点心的手顿了顿,指尖在油纸上轻轻摩挲着,眼神有些恍惚,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她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叹道:“你母亲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当年她做的枣泥糕,可是咱们府里最受欢迎的。”
“府里?” 我捕捉到这个关键信息,装作疑惑的样子追问,“嬷嬷说的是哪个府里?我母亲以前也在宫里当差吗?”
张嬷嬷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转移话题:“都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你爹娘身子还好?你哥哥科考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心里清楚她不想多说,但也没有急着追问,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父亲母亲身子还算硬朗,就是总担心我在宫里受苦。哥哥最近一直在苦读,说想早点考中,以后好把我接出宫去。” 说到这里,我故意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不经意,“对了嬷嬷,昨日您看到我腕上的银镯,好像很感兴趣,那是母亲给我的,说是她年轻时戴的,您认识这镯子吗?”
张嬷嬷的目光落在我手腕的银镯上,那镯子样式古朴,镯身上刻着细密的缠枝纹,经过多年佩戴,表面泛着温润的光泽。她眼神复杂,有怀念,有惋惜,还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沉重。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这镯子是当年你外祖父送给你母亲的嫁妆,当年我与你母亲一同当差时,经常见她戴着。” “您以前和我母亲一起当差?” 我心中一喜,终于摸到了线索“那您后来怎么会来冷宫里当管事嬷嬷?”
张嬷嬷叹了口气,坐在石凳上,慢慢说起了往事:"二十年前,我和你母亲都是内务府包衣出身,一同在宫里当差。后来到了出宫年龄,你母亲离宫,而我在宫外无依无靠,父母早亡。在宫里这些年,见惯了勾心斗角,也想寻个清净地,便主动来到冷宫这边当差。那时候她总爱帮衬旁人,连洒扫的小太监都能得她半块点心。后来宫里突发变故,我一路辗转,最后来了冷宫。"
我听得心头一震,没想到 “田昭” 的母亲还有这样的过往。难怪张嬷嬷会对银镯如此熟悉,原来她们早有渊源。“那嬷嬷这些年,怎么没和我母亲联系?”
“宫里规矩森严,我一个小小的宫女,哪能随便和宫外联系。” 张嬷嬷语气里满是无奈,“后来听说你父亲考中了功名,你母亲日子好过些了,我也就放心了。这次你能来冷宫当差,也是我托了关系,想着这里清净,能让你避开后宫的是非,也算对得起你母亲当年对我的恩情。”
我这才明白,张嬷嬷对我格外照拂,不仅仅是因为父亲托了关系,更多的是出于对母亲的旧情。我心里涌起一股感激之情,郑重地对张嬷嬷行了一礼:“多谢嬷嬷费心,田昭记在心里了。”
张嬷嬷连忙扶起我,笑着说:“都是应该的。你在宫里好好的,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房休息吧,明天还要干活呢。”
我点点头,又和张嬷嬷说了几句家常,才提着剩下的点心离开。走出院子时,阳光正好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 至少现在,我知道了张嬷嬷是可以信任的人。
回到我和雅浣住的房间时,雅浣正坐在桌前整理明天要送的食盒,看到我回来,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迎上来:“昭姐姐,你回来啦!见着伯父伯母了吗?他们身子可还康健?”
“嗯,都好。” 我笑着把布包递过去,“母亲做了些点心,咱们一起尝尝。”
雅浣眼睛一亮,接过布包打开,拿起一块桂花酥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哇,好香啊!比御膳房做的还好吃!” 她吃得一脸幸福,嘴角沾了点桂花碎屑,像只偷吃的小松鼠。
我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拿起一块枣泥糕递给她:“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雅浣接过枣泥糕,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说:“昭姐姐,你爹娘真好,还特意给你做点心。我从小就没见过爹娘,是在慈幼院长大的,后来被选入宫当宫女,就一直待在宫里了。”
“慈幼院?” 我蹙起眉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粗陶碗沿,“是类似孤儿院的地方吗?”
雅浣点点头,眼神有些黯淡:“就是城外的慈幼院,里面都是没有爹娘的孩子。院长嬷嬷人很好,教会了我缝补和识字,还说女孩子要学会自立,才能在这世上好好活下去。后来宫里选宫女,院长嬷嬷觉得这是个机会,就推荐我来了。”
我心里一阵心疼,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雅浣,你很坚强。以后有我在,咱们互相照应,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雅浣抬起头,眼里闪着泪光,却笑着说:“嗯!有昭姐姐在,我一点都不害怕了。对了昭姐姐,你今天见完亲人,有没有听说什么宫里的消息?比如丽嫔的事,最近大家都在偷偷议论呢。”
提到丽嫔,我心里立刻警觉起来,身体微微前倾,问道:“大家都在议论什么?你知道丽嫔为什么会被打入冷宫吗?”
雅浣放下手中的点心,压低声音说:“我也是听御膳房的小太监说的,说丽嫔是因为谋害皇嗣才被打入冷宫的。听说当时丽嫔宫里的一个宫女,偷偷向皇后告发,说丽嫔在安胎药里下了红花,想害腹中的胎儿。皇后派人去查,真的在丽嫔的宫里搜出了干红花与盛放红花汁液的瓷瓶,皇上大怒,就把丽嫔打入冷宫了。”
“那个告发的宫女是谁?” 我追问,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雅浣摇摇头:“不知道,听说那个宫女后来也不见了,有人说她被皇后灭口了,也有人说她出宫了。还有人说,丽嫔根本就没有怀孕,是为了争宠假孕,结果被人发现了,才编造出谋害皇嗣的罪名。”
我皱紧眉头,这些传言真假难辨,但可以肯定的是,丽嫔的事情背后一定牵扯着复杂的后宫争斗。而秦兰作为丽嫔手下的宫女,被派去浣衣局,恐怕也不仅仅是受牵连那么简单。
“那你有没有听说秦兰的消息?” 我又问,心里很担心那个和 “田昭” 一起长大的姑娘。
雅浣想了想,说:“前几天我去御膳房领饭,听浣衣局的宫女说,秦兰在浣衣局过得很不好,管事嬷嬷总找她麻烦,让她洗最脏最累的衣服,有时候还不给她饭吃。有人说,是因为秦兰知道太多丽嫔的事情,所以才被人故意刁难,想让她闭嘴。”
我心里一沉,看来秦兰的处境比我想象的还要危险。如果她真的知道什么秘密,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我必须想办法帮她,一来是因为她是 “田昭” 的朋友,二来或许能从她那里得到更多关于丽嫔事件的线索,这对我在宫里生存也会有帮助。
“雅浣,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浣衣局的情况?比如秦兰具体住在哪里,管事嬷嬷是谁,平时什么时候最容易进去探望。” 我看着雅浣,语气带着几分恳求。
雅浣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我会尽力的。不过昭姐姐,你要小心,浣衣局那边管得很严,而且和丽嫔有关的事情都很敏感,要是被人发现,我们都会有麻烦的。”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我感激地看着雅浣,“谢谢你,雅浣。”
雅浣笑了笑,拿起一块点心递给我:“咱们是好姐妹,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快吃点心吧,再不吃就凉了。”
我接过点心,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心里却沉甸甸的。丽嫔的事情、秦兰的处境、母亲的过往,还有这深宫里隐藏的无数秘密,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紧紧缠绕。我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但我不会退缩 —— 为了自己,为了 “田昭” 的家人,也为了身边信任我的雅浣,我必须在这深宫之中,找到一条活下去的路。
吃完点心,我和雅浣一起收拾好食盒,又聊了些宫里的琐事。雅浣告诉我,冷宫里除了丽嫔和容妃,还有一位年迈的贤太妃,听说她是先皇的妃子,因为没有子嗣,又不得宠,才被送到冷宫里来,平时很少出门,也从不与人交流。
我默默记下这些信息,心里盘算着以后要多留意贤太妃的动向,或许她也知道一些宫廷的秘闻。夜深了,窗外的月光越来越亮,我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天的事情,分析着每一个可能的线索。
忽然,我听到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很轻,若有若无,不像是宫里巡逻侍卫的步伐。我立刻屏住呼吸,悄悄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纸缝往外看。只见一道黑影在院子里快速闪过,消失在黑暗中。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 这个时候,会是谁在冷宫里游荡?难道是冲着丽嫔来的?还是有其他的阴谋?我紧紧握住拳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看来,这冷宫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危险随时都可能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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