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安跌在他怀里，周围气息熟悉温热，脑子更晕了，说出的话也变得嘀嘀咕咕：“喜欢你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墙上的秒针走过一格又一格，房间内光线昏暗，坐在地毯上的人被光晕笼罩，鼻尖几乎相碰，顾墨迟动作顿住。

葡萄酒香萦绕在两人的四周。

他手还扶在她的腰侧，侧头寻到她的眼睛，“是我不好，但是卿卿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吗？”

祝卿安微微抬眸，眼前像笼了层雾气，鼻腔里仍旧是那股熟悉的清冽茶香，是他每次靠近时她都会闻到的味道，是她喜欢的味道。

但这次却讨厌起来，她知道这样做很孩子气，很没有道理，但她还是气冲冲的想把人推开，想质问他。

——为什么要靠她这么近，为什么要用这种哄人的语气跟她说话？

想问他是不是不管和谁结婚都能这么柔情似水，还是他只是想演好一出夫妻和谐美满的假象？

祝卿安觉得自己已经被酒精侵蚀了，终于直白起来，说出了压抑了许久的话， “等到酒店完工了，你想离婚的话我会同意的。”

顾墨迟眼眸微眯，后退半步和她对视，“我为什么要离婚？”

祝卿安颦起眉，小脸皱巴巴的，“因为你也是被迫才和我结婚的对不对？但是…但是我觉得爷爷奶奶挺好说话的，他们对我挺好的，我很喜欢爷爷奶奶，他们……他们对你也挺好的，如果你想早离婚的话我想他们不会不同意的。”

顾墨迟看着眼前耷拉着脑袋的人，眸色愈发深沉，“谁跟你说什么了？”

祝卿安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但是那样太丢人了，她要在哭出来之前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于是无视男人的问题努力措辞。

“祖父和爷爷的约定都是早几十年的了，真的不用那么在意的，实在不行我可以帮你去提的……或者，或者我可以当作看不见，你可以去和她待在一起，一直到西山的项目结束……”

祝卿安敛下眼，眸觉得很难过。

她真的只能做到这样了，这已经对她很残忍了。

顾墨迟眼眸漆黑一团，嘴角紧抿着慢慢引导， “她是谁？”

祝卿安借着酒意，终于说出了平日里肯定不敢说出口的话，“李……”

话口停顿，她这才发现自己甚至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或者是因为不愿承认，她一直都在刻意逃避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话到嘴边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她不再有顾及道：“……李家的女儿啊。你原本的联姻对象是不是？我上次在西山看到你们了，就是你车祸的那天早上，明明大学有女朋友，毕业了却还得跟我结婚。”

房间里短暂安静了几秒，祝卿安浑身泄了力，彻底瘫坐在地毯上，“……顾墨迟，你怎么好像也跟我一样可怜啊。”

好容易喜欢一个人，却不能在一起。

女人看起来带着醉意，话语里又明显认真，顾墨迟没出声，试图在理解她刚刚说的话。

祝卿安认为他是在认真思考她的提议，眼尾泛了红，她死死咬住嘴唇，发丝垂落挡住脸颊和眼睛——绝对不能被发现。

她用痛意掩盖住苦楚，还故作大方和不在意的说道：“你那么喜欢她，和她在一起了，你一定会很开心的，只要你开口，我一定马上同意离婚。”

“真的，绝对不会推脱。”

她用了三个肯定词，好像这样就能更有底气似的。

顾墨迟默不作声的听着，大概知道她那天看到李言意跟自己走在一起误会了，但是她又说什么大学同学和西山的项目……

她说的话七零八碎，但是却也听的出来。

他看着女人泛红的眼尾和快要举手发誓的表情，声线哑了几分，“你觉得跟我结婚是被迫吗？”

祝卿安蓦地睁大了双眼，有种被拆穿的慌乱，“这有什么被不被迫的，而且……而且我知道不管是祝家还是我都帮不上你什么，我也相信你的能力，接手顾家对你来说也都是早晚的事而已。”

“我们都是因为爷爷奶奶他们才结婚的，我真的理解你，有喜欢的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她不觉得是被迫，只是把他们的关系说成两个人的被动，这样才能让她觉得不那么不堪而已。

祝卿安闭口不提她的喜欢，明知他有喜欢的人还这样说也太卑微了。

她不如放弃，而且放弃和逃避对她而言向来是更容易的事情，因为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可以拥有什么。

无论是小时候喜欢的玩具、喜欢的衣服，还是长大以后喜欢的人……

“那你呢？你也因为喜欢别人觉得幸福吗？”他问。

目光落在脸上像乌云压顶一般，让人无措。

“……”

祝卿安不说话了，没来由的慌。

”……我”她想逃，逃到一个能避开他视线的地方，也难得都喝多了它还记得有些话不能说。

眼睛一转，嘟囔道：“所有人都会这么觉得的，所以我觉得你也会。”

说完不等他的回答，就不管不顾的伸胳膊揽过放在沙发上的毯子，那是她之前开着空调看日落时放在这里的。

祝卿安太习惯当一个缩进壳子里的蜗牛了，因为她想要的东西从来都得不到，那还不如躲起来，告诉自己那个东西不存在。

鼻尖凑近，毯子上好像还能想象出太阳的味道，让人觉得安全。

她手脚并用的卷着，把自己埋进去，一副不愿再说的架势，只有闷闷的声音从毯子里传出，“头好晕，我要睡觉了。”

顾墨迟看着像考拉一样的人，毯子没有被子那么大，被她卷起只能堪堪盖住上身，穿着的裙子一番动作以后也卷了上去，一双长腿露在外面。

他眉头微皱，拉住祝卿安的胳膊将人从被子里拽起。

祝卿安一脸抗拒，连看他都不看，低垂着脑袋强调，“我要睡觉了，就在这里。”

“回房间睡。”

“不要，我喜欢这里。”

顾墨迟深吸了口气，“睡地上会着凉。”

祝卿安拒不接受，“不要，没关系。”

顾墨迟知道她现在喝醉的样子也不适合交流，更何况他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右手的固定模具没拆，他握住女人的手腕站起来。

祝卿安身体发软，根本没办法跟他对抗，顾墨迟轻轻一拉她就往前栽到男人怀里，苦着张脸，“你干吗？我都说了没关系。”

顾墨迟弯下身子，伸手一拽，直接一手脱着臀，将人拦腰抱起，像抱婴儿一样的姿势。

”抱紧我。”

祝卿安被吓一跳，抓紧搂住了他的脖子，人都差点清醒过来。

“明天酒醒了我会跟你解释清楚，但是不能睡地上。”

她腿在他腰侧，男人肩膀宽厚，隔着两层布料有源源不断的热意，心脏被烫的很疼。

在顾墨迟看不到的耳后，祝卿安那滴泪终于顺着脸颊落了下来，小声而又委屈的叫他的名字。

“顾墨迟？”

她的脑袋埋在他颈侧，头靠着他的肩，说话的时候呼出的热气直往脖子里钻，但是又感觉这热度好像不太一样，像是有什么滴落在皮肤上。

他动作微微僵了一下，抱着她走的很慢，沉了眸，柔声应和：“我在。”

祝卿安听到回应，唇角抿了抿，“你可以放心的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希望你开心。”

顾墨迟脚步停下，觉得心脏好像都停滞了。

像无数电流碾过，又像无数蚂蚁啃噬。

他将人抱到卧室，动作轻缓地放到床上。

没开灯，他就站在她面前，而后蹲下身子，拇指在她脸上轻抚，仰头看她：“我还不知道你说的都是什么，但是我能肯定的是——”

“我喜欢的，从来都是你，没有别人。”

一字一顿、语速极慢。

”而且，我也希望你开心。”

祝卿安背着窗户，垂下眼只能看到本就昏暗的卧室里仍旧笼罩在她阴影里的男人。

五官立体，眼神清亮。

顾墨迟并不打算这时候跟她聊些什么，所以说完这句话，过了片刻以后就站起身，扶着祝卿安的肩膀让人躺下，再拿过一旁的被子盖到她身上。

“晚安。”

在女人额头落下一吻就转身出了房间。

祝卿安在人走后眨着眼睛，一双大眼迷茫又无措，脑袋里反反复复都是男人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我喜欢的人，从来都是你。”

“没有别人。”

只是她确实不胜酒力，迷迷糊糊的念着，不过一会儿就蜷缩着身子睡了过去。

卧室门外，顾墨迟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低温刺激味蕾，他却没有任何感觉。

过了会儿，他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怎么了老顾，我们刚走就想我们了？”陈则言他们离开也就半小时，没回家反而临时遇上一个兄弟又组了个牌局玩儿起来。

电话那边听起来吵闹，顾墨迟把喝完的被子放到茶几上，“找个安静的地方，你那边太吵了。”

陈则言：“什么？啊？你我会儿啊。”

十几秒后，总算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了。

陈则言主动问道： “怎么了？”

顾墨迟：“你们今天在家里，都跟安安说什么了？”

电话挂掉以后，顾墨迟独自在客厅坐了许久，双眸沉沉。

——

第二天一早，祝卿安是被闹钟叫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入眼的却不是空荡的床铺，而是眼前男人的深色睡衣。

脑袋宿醉后还有些僵硬，她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几乎像个八爪鱼一样挂在顾墨迟身上，脸颊贴着手臂，连胳膊都是拦腰抱着。

这下子浑身都僵硬了，耳边有断断续续的键盘声以及很低的交谈声，男人正靠床坐着处理工作。

“我知道了，截止日期就按这个发布下去。”他在对会议那头说。

对面的经理很奇怪今天顾总竟然没开摄像头，听声音也带着些沙哑，还以为是生病了，“顾总您身体不舒服吗？下次这样您邮件通知我们就行。”

顾墨迟淡笑了一下，“我没事，那大家就开始工作吧。”

祝卿安直接被吓的瞬间闭紧了眼睛，胳膊也试探着一点一点往回收。

会议结束了。

坐着的人动了动，转过头来垂眸看她。

祝卿安直接紧闭双眼，胳膊也不敢动了，直接装死。

只要她不动，他就发现不了。

过了很久她都没听到动静，就在祝卿安以为顾墨迟又要开始下一个工作的时候，身旁的被子忽然动了起来。

祝卿安内心暗喜——他要起床了吗？

心被提起，时间一秒一秒过。

谁知不过须臾，腰上一股力直接将她贴上了一堵胸膛。

顾墨迟放下电脑就又躺了进去，看着眼前颤抖的睫毛，没忍住笑道。

“还不舍得睁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