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让刚刚入口的鸡汤一口喷了出来。
一旁的皇后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陛下无碍吧?”
谢让从进喜手中接过帕子,拭了拭嘴角,一时没有说话。
一旁神色有些紧张的女官心里又开始唠叨。
【哎呀陛下怎么就给吐出来了,难不成是察觉了什么吧?】
【不会的不会的,鸡汤是我亲自盯着人熬的,就连那药粉也是我亲手下进去的,陛下怎会知晓呢。】
【……】
谢让心里听得明明白白。
她打小在宫里长大,争宠的手段见多了,又见皇后今夜的打扮,心里瞬间就明白她要作什么。
皇后这是为了给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找个爹。
这算盘打得确实不错,只可惜谢让是个女子,这忙她不了。
*
皇后见天子不作声,重新勺了一勺送到他嘴边,“臣妾喂陛下。”
她还是头一回主动服侍天子用膳,原本以为对方瞧着她的面子上必定会吃上一口,谁知对方却并未张口,而是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打量着她。
皇后不知怎的,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自己的一切算计在眼前一向昏庸的天子跟前一览无遗。
这让她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只能如此。
微微红了眼眶的皇后定了定心神,再次将那勺金黄色的鸡汤往前送了一寸。
一言不发的天子突然捉着她的手。
他的指骨虽修长,骨结却不大,比女子的手还要柔软漂亮。
皇后下意识想要抽离,却被他紧紧握住。
容貌俊美的少年天子嘴角微微上扬,温声道:“皇后这段日子身子也不好,不如也尝尝?”
皇后闻言,面色微白,藏在袖中的另外一只手紧握成拳,指尖插进掌心里,身子微微颤粟。
汤里其实也不过是一些暖情的药,可一想到待会儿要与他做些什么,心中不自觉地生出不甘与羞耻来。
吃便吃,好过待会儿清晰与他……
皇后正要张口含了那口鸡汤,那只手突然从她手中夺过汤勺。
皇后一时愣住。
他这是要做什么?
谢让将汤勺搁在桌上,道:“朕觉得今日这汤的味道有些不对。”
皇后摇摇欲坠。
一旁的女官面色煞白。
两人同时在心里惊叫:【他发现了】
*
谢让在心里轻叹一声。
说到底稚子无辜,也不知皇后吃了这药对腹中胎儿有没有影响。
她也不再吓唬皇后,“是不是里头的姜搁多了,朕记得同皇后说过,朕不爱吃姜。朕记得皇后也不爱吃。”
皇后闻言松了一口气,挤出一抹笑来,“天气本就寒凉,陛下这些日子感染风寒,是以臣妾叫人在里头多搁了一些姜。臣妾这就叫人回去重做。”
谢让回绝,“朕不想吃,皇后不必麻烦,夜已经深了,皇后回去休息吧。”
指不定待会儿又要送来什么加料的汤。
皇后只好作罢,又关心她几句后,方才行礼告退。
待一行人出了宫殿,谢让瞥了一眼进喜。
进喜哭着一张脸,正要掏书,就听自家主子吩咐,“去送送皇后。”
进喜是她的心腹,立刻明白她的的意思,抬脚跟了上去。
片刻的功夫,进喜去而复返,伸手拍了拍肩头的落雪。
谢让托腮望着窗外,轻轻叩击着台面,“方才皇后神情如何?”
进喜道:“皇后有些失魂落魄。”
谢让又问:“她方才去可有关注什么东西?”
进喜认真想了想,道:“她瞥了一眼今日新来的那个金吾卫。”
果然有问题!
皇后一向冷情,方才心里慌成那样,竟然还有心情关注一个侍卫,说明两人定是认识。
谢让心中的天枰又往那个俊俏的侍卫稍稍倾斜,心里难免有些激动。
也许,奸夫就是他。
那,那天夜里推她落水的,究竟是九皇叔的人,还是他?
谢让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眼下若是她命人去查,一定会惊动九皇叔。
她想了想,吩咐进喜,“你明日悄悄打听打听,朕落水那天夜里,郑美人在做什么?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晓。”顿了顿,“好好盯着那个新来的金吾卫,看看他平日里都跟什么人来往。”
若奸夫是他,他一定会克制不住去见皇后!
言罢,见进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皱眉,“这样瞧着朕做什么?”
进喜一脸崇拜,“奴婢就是突然觉得陛下好像变得很厉害!”
谢让见他说的是真心话,斜他一眼,“难道朕以前不厉害?”
“以前也厉害,”进喜咧嘴傻笑,“现在更加厉害。”
谢让嘴角止不住上扬,“马屁精!”
这个读心术,不得不说,还真挺有意思!
改天,她一定拿来试试晏时问那个狗东西,看看他心里究竟藏了多少龌龊的坏心思!
不过现在……
她眸光再次落在进喜的袖子上,“把方才的册子拿出来我瞧瞧。”
进喜的笑容僵在脸上,颤微微地从袖子中取出那本册子呈上前去。
谢让还以为他藏了什么宝贝,定睛一看,只见书皮子上书写着几个大字。
《大将军野史》
这种话本子她从前也看过,大部分都是胡说八道。
谢让没想到打小就生活在宫里的进喜还有这种爱好。
她刚要把话本子还给进喜,就听进喜在心里道:【若是让陛下知晓我看她跟大将军的同人话本子,她一定会不要我了,呜呜呜】
同人?
那是什么东西?
谢让听到跟晏时问有关,顺手翻了一页。
待瞧清楚里面的内容时,顿时气红了眼睛,“啪”地把书合上。
简直是岂有此理,竟然有人胆敢写这种东西!
*
兴庆宫里。
皇后一回到宫殿,便将殿内所有人赶了出去,伏在榻上小声啜泣。
她今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却没想到竟然搞砸。
侍女安慰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止住眼泪。
侍女迟疑,“实在不行,要不就告诉——”
“不行,”皇后哽咽,“我死也不告诉他!”
她这一辈子都身不由己,唯独只有肚子里这个孩子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若是他知晓,必定会强行拿掉她的孩子。
“那现在咱们怎么办呢?”侍女叹了一口气,“毕竟小主子一天天长大……”
皇后用帕子紧紧地缠住手指,直到手指勒进肉里,方缓缓道:“明日便是腊八节,按照惯例他要歇在这儿。”
无论如何,她都要留下自己的骨肉。
*
翌日。
今日是腊八节,按照惯例,宫中要举行祭礼。
天不亮,几乎一夜未眠的天子就被进喜叫醒。
进喜一边服侍天子更衣,一边偷偷觑着天子的脸色。
就在昨日,他偷看话本子的事情被陛下抓了个正着。
陛下一向讨厌晏将军,定是恨死他了。
呜呜呜呜呜……
还未睡醒的谢让被进喜心里的哭声吵得脑仁疼,忍无可忍,“不许偷偷哭,再哭不要你了!”
进喜心里的哭声更大了,委屈,“奴婢下回不看了。”
谢让一阵头疼。
待洗漱完毕后,小黄门来报:摄政王觐见,眼下正在外头候着。
每一年腊八节,谢修都会来陪谢让吃一碗腊八粥。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昏昏欲睡的谢让闻言,心里那头正睡觉的胖兔子仿佛被人踩着尾巴,“嗷呜”一声跳起来。
顿时,她整个人都精神了。
这几日她称病,日日躲在紫宸殿里。
原本以为他必定会来询问金吾卫一事,谁知他只是派人告知自己,说那个叫郑九的金吾卫既然她觉得不喜欢,那便留在内侍省帮着挖粪好了。
还说若是她瞧着金吾卫有哪个不顺眼的,随便处置便是,不必知会她。
其实仔细想想,九皇叔一直待她如此。
但凡是谢让觉得不好的,第二天便不会出现在自己跟前。
他会记得谢让的喜好,谢让的习惯,甚至一些很小的毛病都会记在心里,并且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这十年来,除却晏时问这个人,还有每个月无法避免的癸水,谢让几乎就没有不顺心的时候。
可偏偏这样一个宠了她十年的男人,现在想要她的命。
谢让心里一时不太明白,自己这位心思深沉的九皇叔究竟在想什么。
也许,马上就能知道。
她想了想,亲自迎了出去。
才出殿门,就见廊庑下伫立着一抹高大挺拔的墨色身影。
气度斐然的男人微微眯着眼睛,一脸的闲适。
偶尔有横来的风卷着细碎的雪粉落在他墨色的氅衣上,他也不去理会,任由它们融化在暖和的毛领里。
比起帝师的孤高冷傲与晏时问的凛然冷漠,容颜俊美的男人温和清润,叫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谢让想起第一回在冷宫瞧见他的情景来。
也是腊八节,外头下了很大的雪。
衣着单薄的少年站在宫门口听着悠远的祭礼之声,惦记着那一口热乎香糯的腊八粥。
也就是在那时,一墨狐氅衣的俊美少年在众人的簇拥下迎风踏雪而来。
金质玉相,龙章凤姿。
与谢让这个被人遗忘的皇子不同,是真正的天皇贵胄,光是往哪儿一站,就叫人自惭形秽。
那样俊美矜贵的人物走到她面前,声音清润温和:“你就是小十一吧?”
“我姓谢,单字一个修字,行九。按理来说,你可称呼我一声九皇叔。”
“今日是腊八,我陪小十一吃腊八粥吧。”
“陛下别怕,今夜微臣守夜。”
“陛下是天子,天子永远不会有错。就算有错,也是他们不好。”
“……”
谢让正愣神,廊庑下的男人已经转过脸来,徐徐展颜,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润好听,“今日腊八,微臣来陪陛下过腊八节。”
若不是谢让能够听见他的心声,恐怕无论无何,也无法将他与那个阴狠毒辣的男人联想到一块去。
谢让弯着眼睫笑得一脸天真,“朕一直在等九皇叔。”
*
膳房已经将熬好的腊八粥端进来。
御膳房的人知晓陛下最爱的吃食便是腊八粥,所以每年的腊八粥熬得格外香甜软糯。
谢让望着面前的粥却有些难以下咽。
谢修问:“开始不合胃口?”
谢让摇头,将一碗粥吃得干净。
也许,他们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像现在这般坐在一块吃腊八粥。
用完粥后,谢修亲自将冕冠戴到谢让的头上,打量着已经到自己下巴的俊美少年,嘴角微微上扬,“原来陛下都长这么高了。”
谢让闻言,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谢修伸出手拍拍谢让的背部,“怎还像小时一样撒娇。”
谢让哽着嗓子道:“九皇叔,朕以后也会很乖很听话。”
谢修没有作声。
良久,道:“微臣知晓陛下一直都很好。”
谢让心里却凉浸浸的。
因为他在心里轻叹一声:【怪可惜的】
因为第一章跟第二章改过,增加了三千多字,所以文从原来的十一章顺延到十二章,后面的章节修改过细节,整体不变,不需要回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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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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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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