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扫清扫!

杜丽英与赵青离去了,说是下午还有些活要忙。临走前杜丽英伸出她那只手,勾了一下晏曲闲的鼻尖,都有些痒意。像将远行的大人,不放心地细细嘱咐家里的孩童:“若是太累,就先收拾出床,或者今夜就在杜姨家睡了,明日杜姨便来帮你一同收拾。”

晏曲闲看着她,也不说话。女人却是想起什么,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晏曲闲明了,她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那晚上来杜姨家吃饭。”

晃在晏曲闲面前的手收了回去,他站在叶荫下,瞧着赵青和杜丽英走上小径,旁的杂木似乎都有些不舍,新长出的叶都借着风努力伸了伸,想挽留两人的衣摆。

他忽然抬高声音喊了一声:“杜姨,想吃鸡蛋。”

径上的两道身影愣了愣,随后身形一转,隔着远远的,都露出一个比日光还要灿的笑来。“好!今夜保你吃个饱!”赵青明明没用多大的劲喊,声音却荡在山谷间,一下一下的撞着草木。杜丽英还是笑,晏曲闲只看见她也说了句“好!”

两人的身影被层层叠叠的绿淹没,风一吹,便是一阵绿浪。晏曲闲的一只手扶在了石桌上,另一只手接住了自己的泪。不知山中不显身的精怪偷听多少话,此刻趴在他耳畔,一下一下地复说。

连带着情谊都不知道被放大了多少倍。

那水意挂在睫毛上,朦得他什么也瞧不见。眨了眨眼,才都落下去。手心湿润一片,清风带过,又慢慢消失。

温热的触感却是再也忘不掉。

晏曲闲收了泪,还细嫩着的手抬起,慢慢用衣袖抹干净残留的水意,只把此刻的绿藏进了记忆中。

因为他快是个大人了,可不得再哭鼻子。

即使这快再快,也要四年之久,可少年人心地天高阔远,一只溪流潺潺都能弯弯延延到天涯,途中踏山关,携风霜,青山拒它,它亦纵百川。

时间只不过是匆匆日月转,又怎么难倒少年郎。

晏曲闲正对屋前,细细打量。

原先都没注意,几根藤萝都攀了屋顶,蔓条丝垂,勾着窗棂,拦着淘气的日光不让进屋。整个屋子,都被娇嫩的绿意缠的无可奈何。

少年收回视线,一只手压下放在石桌上只比他矮了一些的竹筐,从里面挑挑捡捡,又找出块布来。

这块布虽然瞧上去灰灰的,实际却干净的很,闻起来还有些淡淡的皂豆香。他将杜姨给他的那块布连同这一块,轻轻丢进了赵青哥早打好的水的木桶里。

山间的溪水当真凉快,布刚坠到水面,溅起的水珠都冰的晏曲闲抖了抖,两块灰色的布在来另一处地方玩的溪水里飘呀飘,随后像是玩累似的,悄悄沉到了最底下。

少年人的手却调皮,破开水面就将其中一块捞了出来,在还略有些稚嫩的哼调中被带进了屋内。

晏曲闲先去擦了那木床。

褥子早就被收起,杜姨同他说放在这里的那块许多年没用过,或许潮了,也或许生了虫。带着木纹的陈气床板忽然间被鲜活的溪水那么一擦过,都显得清凉了不少。

擦一下,便在灰中留出一道鲜润的道路来,逗得晏曲闲自己都先玩了起来。从床头擦到床尾,那块布此刻都已变得脏极了,灰尘们被水汽黏在一块,一斑一斑地堆在布上。

晏曲闲找了个地,将脏布放好,又跑出门外把另外一块浸满溪水的布拿起,在柴垛旁的藤上将水拧落了些,才又走回屋内。

这次他又把床板擦了一遍,布上已没了什么灰尘,少年才蹲下身子,仔细的把床角与床边擦干净。

听着简单,却费了晏曲闲不少时间,他做的细致,那些看不着的地方也要费心思弄干净,到最后头都快探到床底,发现床板下落了好多蛛网,一层一层随着悄悄带来的风晃动着。

随后床板就被一块一块拆了出来,少年才十四岁,拆木板的时候费劲,将木板放到一旁就更是费劲。

这些个活做下来,全屋子里只有床架是干净的——晏曲闲也不知道贴到哪,蹭得满脸灰,手上更是没一处地方是不落灰的,甚至都有些蛛网落在了手中。

晏曲闲呼吸都喘了些,站在窗前看着那靠这墙壁的床板,抬头一看,窗外绿意斐然,几只蝶飞过,晃晃悠悠的玩闹。

最后他慢慢把那三块床板搬到了溪旁。家门前的溪水再往上走几步,就能看见个大石头,同东溪边的那个大石板可不一样,这是实打实的天然石头,石头旁有个小小洼地,里头都是走错路跑进来的溪水。

晏曲闲就在那,一会用布将木板里里外外都擦了个遍,一会将脏透了的布放进小水洼里认认真真的搓洗。

原本清澈的水洼很快就成为了灰尘撒欢的地方,几道溪水打下,又驱着它们往山下跑,还了水洼一个清净。

日头偏了些,待木板全都干干净净了,晏曲闲额上也沁了不少汗。少年的腰都有些酸,双手最后将洗好的布拧干,晏曲闲终于慢慢的直起身子站了起来。

几块木板懒洋洋的围靠在大石上,上面湿意依旧,晒着有些暖乎的阳光。少年将布放在了石头还空出的地方上,跑去一旁的林里掰了许多大片的叶子,他也不知道这叶子叫什么,但每片都有他身子这么大。

那脉络清晰,仿佛也供着林子的心跳。

大叶被一片一片地放进溪水里,一只手拽住它们,浸在水里摇一摇,再拿出来抖两抖,把挂在叶上的水珠晃掉,最后把它们铺在旁边的空地上,再将木板搬到上面,均匀的晒着光。

一项大事业完成,少年拍了拍手,又弯下腰捧起冰凉的溪水,给自己洗了个脸。晏曲闲想:他真是天底下顶厉害的小大人。

溪水拂过脸,带走了久弯腰地疲惫,少年又是那个精神百倍的少年郎。

他又看了眼地上整齐铺着的木板,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往屋子里走,一阵风起,仿佛答应了少年替他找看这些个木板。

晏曲闲拿着布回到了屋子里,将它们放在干净的床架上,又来到院内,弯腰使劲抱起那桶已脏得不成样的水桶,走到屋旁一处茂密的木丛里倒掉,风晃得也沙沙作响,他没忍住也哼起了歌来。

那曲调是李说书常哼的一段,词他一直记不

清,就连调有时候都唱偏。可他还是哼着,哼到不记得的地方,便随便唱一两个音糊弄过去,后面竟照着这样完整的哼下一段曲来。

木桶里又装满了水,他这次直接扛进了屋内,又把竹筐拿到了门框外放着。他瞧了瞧里面,一个剪子可以等着修藤用,其余一些杂七杂八的工具他今日还暂时用不上。

至于扫帚——晏曲闲记得是放在了那间堆着竹篮的屋子里。等他将主屋里头的木具都擦完,再将地给扫一扫。

擦那些木具没有清洗木床用得时间久,少年用了两盏茶的时间便弄完了一切,甚至连窗子与门框都仔细擦了擦。

少年弄的气息都有些热,但打开的窗送来了一阵爽风,晏曲闲便又觉得舒服了,跑去另一间屋子里头拿出落了灰的竹叶扫帚,用湿布擦擦把杆,就在屋子里扫了起来。

厚厚一层灰被扫出了门外,藏进了泥下,而屋子里头落了阳光,耀着整间带水意的屋子都清爽了不少。

晏曲闲的心又被填的满满的了,就像这件满是阳光的屋子一样。

他抽空去了趟溪水上,给已经干了一面的木板们翻了个身,换另一面仍旧湿漉漉的板面继续晒。

随后少年终于回到院内,洗干净手,拿出布袋里的那颗青果,去溪边洗了洗,蹲在溪水旁就张开嘴咬了一口。

清甜入喉,一丝酸意也没有,被溪水洗过之后还带着山间的清凉意,仿佛脆脆的果肉里都是碎冰,都让少年忍不住这滋味幸福得眯了眯眼。

果肉很快被吃完,只留下个水亮的核。晏曲闲到是还想再吃一个,可他手头里却只有一个,少年的手抓着核,浸在冰凉的溪水里,他视线一抬,便看见了溪边还在长着的小树上。

他眸中一亮,仿佛溪水流进了里头,绕着那纯真无邪的念头转啊转,最后控制着少年跑到东侧篱笆外,寻了个开着一朵小白花的地旁,自己倒是不嫌弃的挖起了坑。

随后一双满是泥土的手小心翼翼的捧起那果核,仿佛往日那些重要节日要祭祀似的,给它摆在了最中央,又用手抓起泥土,轻轻盖上面后压实。

是个好地方,旁边还有株小花陪着它,来年定能长出许多许多清脆的果来,若是那时候还能遇见那拿着拨浪鼓的小孩和温婉的女子,他绝是要给他们满怀的果子。

那株花随风摇了摇,仿佛在赞同他。玉白的花瓣颤颤,瞧这像是在打量自己的新邻居。晏曲闲安静地笑了,跑去洗了个手后回到院内——今日走了许多路程,又将屋子里大大小小的东西擦洗干净了,十四岁的少年郎精力再旺盛,也总有用完的一刻,如他现在,便困的有些不知天南地北。

少年趴在了石桌上,山间清凉,他却又暖暖的日光拥住,既不太凉,又不热,是个极适合午睡的温度。山间风都催人眠,夹着一声催生生的蝉鸣。

晏曲闲的眼皮子坠啊坠,最后这未走尽的春送他入了梦乡。

蝉却还不困,仍旧有一搭没一搭的闹着。

这一觉睡了半个时辰,醒来时天光依旧好。

手臂被压的有些麻,像是根叶在他血里不断生长。晏曲闲直起身,臂上已是通红一片,还印着一大缎发丝的印子。手指屈起又伸开,如此反复几回,那难受的感觉才消了下去。

他去了溪边,捧起一溪水饮下,又用那水洗了下脸,冰凉的水扑向他,梦中的色彩才褪去,在记忆里一点也找不到痕迹。

少年没回院里,望向溪上,远远的就瞧见那几块木板上还落着阳光,只是日头偏了以后多了些叶荫,一点一点随风在木黄的板子上晃。他沿溪而上,近了那地方。

洗净陈气后,木板又散出那沉淀的香气来,晏曲闲没闻到,可有蝶闻到了。靛蓝叠着闪,蝶尾翼压着黑边的一只蝶落在了木纹上。

翅膀开合速度渐缓,再慢些似乎都要定在那处睡着,连带着原已清醒地晏曲闲又想再去睡上一觉。床板上地水意早被日光带走,只剩下干燥地木头香气和这林间湿润的风缠绕,还勾得一只蝶,错将木纹作牡丹。

谁的动作轻轻地,却还是惊了蝶。只是一眨眼,那蝶就随着风一起飞走,落到了更高的枝头上,原先还缓缓伸出手想要扑蝶的少年只能作罢,抬起头看向枝上。

随后一只手抬高,伸向那轻飘飘的蝶。

他在想:这只蝶愿不愿意为他落下,落到他的手中,如果落下了,那他能不能算做一个漱石枕流的小神仙,能有万相生灵作伴。

哪也不去,就在山中过。

这只蝶不愿意,但晏曲闲觉得总有生灵愿意,说不定是另一只蝶,还是一只松鼠,又或是会缠着人手腕撒娇的蛇——李说书的朋友就有这么一条!那时候可没把小曲闲羡慕坏,晚上梦里都听不见蝉声。

溪水还在流,没因为谁停下过。木板被一块一块地搬了回去,晏曲闲的身上又出了些汗。只是进了屋内后,又被室内清凉抚平。他将床板一一装了回去,睡前他连地都洗了一番。

晏曲闲又打量了一遍屋子,简直不能再满意,干干净净一点尘都不剩,杜姨瞧见了肯定可以夸他许久。他又匆匆跑去院中,拿上他的行囊回了房。

之前的竹席已然用不了了,他从那大布袋里拣出几件干干净净的夏衣来放进了木柜中,还未完全入夏,山间的夜里定是要有点冷的,就像那料峭春寒比雨还淘气,躲在山中迟迟不走,非要再看看人间。

晏曲闲的思绪都跟着有些拍飘远,若是在屋前种下一树桃花,能不能像小姐讲给他的那句诗一样:“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他是不是便可以白天享夏风,夜晚拥春雨?

可小孩子的问题,有时要刨根问底,有时没一下就甩去了天边。晏曲闲拿出了布袋里最后的一件衣裳,这还是丞相硬要他带上的,里面夹了好几层棉,他觉得冬天里穿上一件,什么天寒地冻都不怕。

今夜定是来不及准备竹席与被子的,裹这衣服睡上一晚,说不定还太热,他闷出一身汗呢。

一切都弄完后,晏曲闲才觉着这房间里有了些人气。这是他自己的家,往日要生活上十年百年的家——如若他活得到百年的话。

晏曲闲一直觉着自己厉害,百年定难不倒他。

这间屋子里是干干净净了,可他还有另外两间屋子,一间他要用来存放晒好的草药——李说书同他讲的,镇上有个大夫,到时候他回江南了便去挖草药,专门卖给这大夫。药钱不多,但他一个人,吃穿用度没一个讲究的,这些钱也刚好够他度日了——更别说他手里头现在还有着杜姨不愿意收的银子。

说到这个,晏曲闲忙把那写银子拿出来,放进了木箱里,上了锁后放进木柜下。木箱干净是干净,但锁上的锈迹怎么也去不掉,所幸锁头仍旧稳固,钥匙也开得顺畅。

而另一间可是灶房,他要学会在自己做饭,总不能日日夜夜都跑去杜姨家蹭吃食。他已不是从前那个小乞儿了,如今他什么都要学一些。做饭是,识草药也是。

他当不了漱石枕流的小神仙,但他可以当漱石枕流的小大人,好好地活在这小小人间。

对不起我来晚了*心虚道歉*一周两更是我的谎言我下跪!卫生还没搞完下章我们继续搞(开玩笑的,下章劳动极速版,让我们小曲闲再过一两章的孤身日子就让我们的小柏出场!!)

不过下章之后可能会先写个番外,到里面和崽子们一起庆祝我十八岁的生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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